南奕双手抱胸,不善的目光盯在嚼着打糕喝着罗宋汤的孟令身上。
“说吧,”他倚在桌边,睥睨着这个吃着东西都一副要哭不哭样子的妻子,“前几日你甩掉我的人,是去做了何事?昨夜彻夜未归又是为何?你如何招惹了参王府的人?”
孟令收拾一番思乡思亲的情绪,慢腾腾的反问道:“那些可供你遣派的人手从何而来?你跟钟羡云到底是何关系?你同他结交又有何目的?”
“是我在问你话!”南奕竖起剑眉喝道。
“你没有立场问我。”孟令站起身直视他,“南奕,你有想对我保留的秘密,我也有。除非你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也没有义务回答你。”
“你怎么没有义务回答我?”南奕微怒道,“一日不签和离书,你我就且为一日夫妻!若你在外惹了什么瘟神上身,我、我娘乃至整个将军府,还得遭你的池鱼之殃!”
孟令隐约透出一丝惑人的笑意,问出的话却字句致命:
“你是说参王府是瘟神,我若招惹他们能让这座将军府遭罪?可是据我所知,参王这些年广交文人雅士,带动参州文昌商茂。你区区一将军府少爷、当届武秀才,有何资格认定参王殿下是瘟神?”
只到他下巴高度的女孩子微微仰头,修长的狐狸眼此时仿佛化为细刃,锋利地与他视线正面相接。
一旦说及正事,这个女人就恢复了那日破案识凶之态,再也不见先前的喜怒无常。
该死的,明明是他在质问她,现在却怎么反过来了!
“看来你知道的也不少啊。”南奕凝眸,冷笑一声,“资格不重要,我明确告诉你参王府就是个大瘟神,所以你赶快交代到底怎么被他们盯上了!”
孟令毫无笑意地笑了下:“你和钟小大人在查参王府的何事,我就在为参王府的何事被他们跟踪。”
参王府跟踪卢梦令的原因她不知道,但跟踪汝捷的原因昭然若揭。
“你在搞笑。”南奕不屑地哧了一声,凝着面前人的眼眸却更幽深几分:
“参王府图谋大业,你区区一进士之女、文秀才之姊,顶了天刚成为我将军府的三少夫人,有何资格被参王府因谋大事而派人跟踪?”
这就把她讽他的话给还回来了,臭小心眼。孟令一耸肩:“不信拉倒。”
但没想到南奕这回动真格的,刹那间“唰”地拔剑架在她肩上。
“别以为有我娘护着你就真能无法无天。”少年棱角分明的面容满是冷意:
“你前日教训南茗,提及程牧行涉嫌株连之事,今日你又被参王府跟踪,说明你是知情人——这几日出门,是忙于调查程家与参王府之事?如何调查?你是哪一方的人?”
猜的真快。孟令一脸悠然,“你回答我先前问的那三个问题,我就回答你这三个问题。”
“......,”望着丝毫没被威慑到的娇弱女子,南奕黑沉着脸收剑回鞘。
“别让我发现你是反.动一方的人。否则,不论是谁求情作保,我都会杀了你。”
孟令展露灿烂笑颜:“这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哪怕是她的外祖族雪山人,胆敢谋乱大楚,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更甭提一个露水夫君。
兜圈子互相试探了半天,看似谁也没得到答案,实际上还是把彼此的底细顶层摸了一遭。
二人聊完后又心照不宣地陷入冷战,这时柳腰上前,看了眼冷气四散的南奕,战战兢兢地说三少爷的耳房整理好了。
南奕斜眼飚向继续吃打糕的妻子,“你让我睡外面?”
孟令头也不抬:“我睡也可以啊。”
南奕干笑一声,扫了眼胆战心惊不敢再看他的柳腰,冷道:“以后不需要整理我的屋子。”
柳腰连声道是,赶忙退出去了。
孟令无趣地撇了下嘴角。哎,大夫人啥时候再派来个美人儿分散南奕的注意呢。
夜深,二人各怀心事地各在其房睡下。
南奕还没睡着,便听里头的人一阵悉悉索索,似是穿上衣服套上鞋子走来了。
她起来干什么?
找他?
使美人计?
南奕闭上眼竖起耳想着。
对方的脚步很快打破了他的猜测,走过他的耳房,直朝屋外。
哦,起夜啊。
南奕给自己甩了个大白眼,翻身睡觉。
仍然还没睡着,外头的夜风隐约吹来一阵飘渺的低声吟唱。
“步履随儿辈,临池得凭栏。久阴东虹断,小满北风寒......”
“点水荷三叠,依墙竹数竿。乍晴何所喜,云际远山攒。”
南奕再次睁开眼。这是适才夏忙会街上,酒楼边唱跳的诗歌。
对了,卢梦令当时莫名其妙哭就是站在那边听了这首。
南奕起身,将帘子撇开了些望向屋外——
女孩子着了身如雪的水袖白衣,在院子里随风轻舞。
唱完一首,又开始哼起不知名的曲调和听不清的词儿。起舞不断,她动作幅度不大,仿佛身旁有个人在带着她跳似的。
跳着跳着就转起了没完没了的圈圈,转着转着就扑通栽倒在地。
南奕看着哼笑出声,又下意识低咳了下,假装无事躺回床上。
摔死她活该。
闭上眼睛没两下,他又睁眼起身。
嗯,就是想看看她爬起来一身脏走回来的狼狈。
结果人还是刚才那个摔着的姿势没动过。
不会真摔死了吧?南奕狐疑,不,很可能是摔晕,这女人身体差的要死,真不懂她当时哪来的勇气翻墙跳下的。
要不过去扶回来算了,省的又挨娘的批,给她壮了胆,变本加厉作天作地。
南奕着了鞋子出门,往那儿一瞧发现人动了。
但不是爬起来的动,而是原地一颤一颤的动。肩膀抖得像筛糠,好家伙,又哭!
南奕低低的嚯了声,悄无声息地走近摔在地上的那人,正想吓她一下,却又听见断断续续的哭声呢喃:
“令儿的步履已能领众在前......令儿习练之用功,已有临池学书的刻苦......令儿早已不凭栏空吊,令儿早知凡事须人先尽为...可是...可是......”
“可是你再不起来就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