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奕带孟令出门,街上果真很热闹。
只可惜这热闹氛围感染不了二人。南奕时时暗暗警觉着是否有人跟踪,孟令看着一片热闹心里更担忧风雨欲来。
但走着走着她就没心情伤感愤怨了。
因为她好像似乎大概确实隐约感觉到——
真的有人在跟踪她!
怎么会?!
难道参王府发现汝捷是她伪装的了?孟令四肢百骇。
确认这种感觉后,她扭头低声问南奕:“你确定你派的人现在没有跟着我?”
“废话。”南奕的低声更是磨牙霍霍,“给我老实交代,你这两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走在街上怎么交代啊,孟令这会儿比南奕还头疼,她也才知道她作为卢梦令居然也被跟踪了。
汝捷被跟踪好说啊,可跟踪卢梦令能有什么理由?谁知道这参王府什么脑回路啊!
在一片欢闹间烦恼地走着,孟令无意瞥见旁边刀剑店铺里高挂起来的一对双刀。
不禁有些怀念起自己的绣春双刀,一柄是十四岁那年继承父亲生前所用,一柄是十七岁时皇帝赏功所赐。
她停下来指着那店里:“夫君,给我买那个,以后我出门你就不用担心啦。”
南奕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冷笑:“你自己不会武,随身带刀是给行凶者方便吗?”
对哦,她现在是个废柴了。孟令泄气地瘪嘴,不甘地道:“那你也得给我买别的东西,要不然空手回去,挨了母亲的批可别赖我。”
这都什么情况了还有心情逛街买东西!南奕磨牙,真想直接把这女人拎回去问个明白,偏偏她又拿他娘做挡箭牌!
他从牙缝间挤出字字:“你、最、好、快、点!”
傻子才想快点回去挨你的逼问呢,孟令连声答应:“好~行~没问题~”
今晚赶紧趁机玩完,下回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玩了。
说着便撇开南奕蹦蹦跳跳往前走,就好像根本没被人跟踪这事儿似的。
南奕把瞪着她背影的眼移开,继续警惕起四周隐隐注视在他俩身上的目光。
“物至于此,小得盈满;夏值小满,炎日初登——
“过了小满十日种,十日不种一场空;小麦到小满,不割自会断——”
灯火熙攘间穿梭着州府宣员,沿街敲锣打鼓人皆告知。
一众宣员身后还跟着几条舞白龙,白龙是传说中的“车神”,参州人年年都会在小满日祭车神,以求水源永旺。
“姑娘来尝一尝咱家的苦菜吧。”
孟令被街边一家小吃摊的老板娘叫住。回过头,人正笑盈盈地端给她一小碟色鲜的菜一双筷子。
“姑娘这般花容月貌,炎夏来了要多吃苦菜,安心益气,轻身耐老呀。”
“谢谢老板娘。”孟令哎了声连忙接过,尝了尝笑眯眯道,“老板娘手艺真好,苦菜都做得这般香甜。日后我若要吃苦菜,就来麻烦您家啦。”
老板娘脸上笑开了花。眼见这貌美姑娘身后来了位丰神俊朗的少年,又拿了干净碟子夹了两筷子菜。
“公子尝一尝咱家的苦菜吧,男子阳气重,夏日应多吃苦菜,怯怯火气。”
孟令在旁哈哈笑:“三少爷听见没,怯怯火气!”
南奕不甚友善地看了眼老板娘,觑着孟令手上那盘,道:“老板娘不必麻烦,我与内子共用一盘。”
“谁要与你共用一盘。”孟令翻了白眼,把筷子碟子递给他,“你慢慢吃,我到前头看看。”
几间灯火斑斓的酒楼门边还搭了台,请来戏团子歌舞。
“夜莺啼绿柳,皓月醒长空。最爱垄头麦,迎风笑落红......”
“步履随儿辈,临池得凭栏。久阴东虹断,小满北风寒......”
孟令在台下看着听着,渐渐地红了眼眶。
——“娘亲,为什么步履要随儿辈呀?难道不是儿辈步履随父母嘛?”
——“娘亲,为什么站在水池边还得靠着栏杆呀?为什么阴天久了东虹就断了,东虹是什么?天东边的彩虹嘛?唔,终于有一句我理解的啦,小满时节的北风还是凉飕飕的......”
儿时自己稚嫩聒噪的问声仿佛萦绕耳边。同时回放着的,还有娘亲在家中时,带着她在起舞于低美的吟唱声中。
五年。
弹指间,娘亲已走了五年了呢。
南奕拨开围观群众找见人,鼻子哼着气,上前冷声道:“不买东西就赶紧跟我回去!”
妻子侧首过来却是让他一愣,旋即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冷漠几分:“装哭也没用,这几天的事你今晚必须给我交代清楚!”
两行清泪从盈盈眼中滑落。孟令吸了吸鼻子,喃喃了句:“今天是小满呢。”
这不明摆着吗?南奕额边青筋隐现,这女人到底在卖弄什么古怪戏码啊,方才还朝他大笑这会儿又突然哭,莫名其妙神经兮兮的。
他正要开口再斥,孟令先他一步抬脚离开人群。
依然是那个活蹦乱跳的背影,可见过她正面其实在落泪的南奕,总觉得这个背影平添了几分落寞。
她的声音依然俏皮,却带着一丝鼻音:
“走啦,买一碗罗宋汤和一些打糕就回去啦。”
他不自觉的加快脚步跟紧了她。
......
......
“公子。”
顺风进了屋垂头禀告,“我们又把汝捷跟丢了。”
此时屋里充斥着奇怪的味道。有番茄汤味,有打糕甜味,还有烧香的烟火味。
“这就稀奇了......”项子序插上一炷香,回过头来讶异道,“我看着他被马蹄踩着一只脚呢,这样都能把你的人甩掉?”
顺风把头垂得更低:“属下等无能,公子降罪。”
“降罪干什么,耽误时间。”项子序摆手道,“那今晚有没有其他进展?”
“有,”顺风忙道,“南三少爷带南三夫人上街逛夏忙会了。”
“如何?”
“总的来说无甚异样。南三夫人先是想买一对双刀,南三少爷没给买;南三夫人去吃了一盘苦菜,南三少爷吃完她剩下的;南三夫人去酒楼前看戏团歌舞,看着看着就哭了,南三少爷跟了上去,她转身就走...”
顺风说到这忽然一卡,抬头望着项子序桌上买回来的东西。
“...她转身就走,然后去买了一碗罗宋汤跟一盒打糕。”
项子序端起汤碗的手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