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子序已经正正地转过身，面向石洞门。
望向他身后罗刹群众们一同惊诧望着的，门内洞里站着两个人。
那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
少年，是他原本计划在文署就该被罗刹勇士围杀而死的，他母亲收养多年的孟休；
少女，是他原本十分遗憾突然死去、最近又隐隐怀疑起死回生的，他母亲的女儿、他的妹妹——
此刻站在孟休身边的女子，红棕长发高高束起，肤色瓷白，鼻梁翘挺，眼深而长。
她未语先笑，而后发出明亮清灵的声音：
“听说有人冒充我哥？”
此话一出。
十步之外的群众们先是针落可闻般的全然一寂，而后轰然。
“捷娜郡主！......不，是捷娜郡主的女儿！”
“是捷娜郡主的女儿！这眉眼，我绝不会认错！”
“而且她早就开了这门，先进去了！”
“小郡主！是小郡主来了！”
项子序很快地回过神。
“不是冒充，是真的。”他的语气十分友善，甚至连眼神都分外亲和：
“孟汝婕，我是你同母异父的哥哥，项子序。”
仿佛并不是多年至亲初相见的互相结识，而是多年敌手初碰面的互报名号。
孟令紧盯着他的双目，嗤笑一声：“自古造反者，无不给自己镀金，好像称作谁谁谁的后代就能得到更多人的支持，我想你就是其中之一。”
“我是真的。”项子序真诚道，“你若不信，我可以再开一次石洞门以证明。”
“我为什么要让你开石洞门证明？”孟令哈了一声，像听到什么天大笑话，“以便你蛊惑族人们进去揭竿叛乱，最终被大楚平定吗！”
项子序露出面对妹妹耍性子的无奈的笑，说出口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
“你不让......我们就只能踏着你二人的尸骨进去了。”
“雪山的族亲们！”孟令朗声道：
“切莫听信这冒牌逆贼的胡言乱语，一时冲动犯下蠢事！众所周知，他是大楚参王府的二公子，他的诞生，就是因为参王早二十多年就想未雨绸缪，拉拢罗刹势力而与我母亲结合！”
这话说得倒也在理，有些罗刹人窃窃赞同。
“妹妹，这就是你片面了。”项子序温和地笑笑，“照你所言——你父亲孟断鸿费尽心思娶了母亲，也是为了勾结罗刹不成？”
孟令坦然而对：“怎么能说是勾结呢？是拉拢我可以承认，因为我父亲代表的是大楚皇帝，而不是参王府！大楚皇帝拉拢罗刹，意在相安相和；参王府拉拢罗刹——除了为壮大势力图反，还能图什么？！”
这话就更有杀伤力了，更多罗刹人私语同意。
“但是楚国锦衣卫想处置弗塔莉怎么办？弗塔莉可是我们的英雄。”有罗刹人提出疑问。
孟休在一旁冷冷道：“方才在文署间，雪山勇士已经将那个乱说话的锦衣卫百户斩杀。你们的弗塔莉也已经平安离去。”
这个问题一解决。
雪山群众们的火气基本已经平息下来了。
“何况今日，我和师弟孟休在此。”孟令的声音朗落了些：
“倘若大家想揭竿，是因为缺少什么，向我们提便是了。我和师弟都是陛下近臣，又流着雪山血脉，这个忙是帮定了的。”
群众一阵沉默。
“言止于此。”孟令微鞠一躬：
“剩下的，就看族亲们如何想了。栖息在这雪山上的只有七万子民，包括诸多的老幼妇孺；可参州数县有兵马数十万之众！是非利弊，孟汝婕作为大楚之臣、捷娜卡琳之女，皆已点明。”
其实在场绝大多数雪山人已经平复冷静下来了。
本身突然决定反楚也没有什么特别苦大仇深、危害大伙的原因，更何况他们全族人都在山上——
假如山下的楚兵给他们来个放火烧山，那岂不是逃无可逃全族必死。
而且是连投降都没机会的那种。
然而这时项子序开口道：“大家不用担心楚人会来放火烧山。因为......我们参王府，也给大家找好了参州四县兵马，作为外援呢。”
“可是还有五县兵马由我们的人掌握着。”孟休森森道。
项子序笑得尽在掌握之中：“问题一，你们没有调兵人；问题二，就算有，难不成你们会将所有兵马都调来雪山附近，而不顾及参州城内么？”
孟令也笑得狡黠：“解决一，我们的人早就下去调兵了；解决二，参州城府兵早就整装待发，至于要从五县拨多少过来雪山，打破你们的里应外合，那就看雪山上的大家了。”
“有人去调兵了？”项子序喃喃，“喔......是钟小大人的那个好兄弟啊。没想到钟小大人竟这般有魄力，竟连调兵用的旌节都能交与......是我失策了，没有把南三少爷一同困住呢。”
可是，那又如何？
他的最终计划，本就并不是——
唰！
对话间，不知人群何处飞来一把镖，直直插在了克里茜族长的喉咙上！
“克里茜族长！！”雪山群众纷纷大声惊叫起来。
克里茜族长双目圆瞪，直挺挺倒下去，将那最后的不可思议的目光投向了项子序......
带了武器的雪山群众们纷纷抽刀怒喊：“谁？是谁！”
“是他！”
一个雪山壮汉揪起身边一个比他瘦小的男人，还顺带扯破了他的头套。
“楚人？！”
“混在我们之中的楚人！”
“肯定是他杀了克里茜族长！”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孟令和孟休站在石洞门下，见到这一幕是既气愤又无可奈何。
孟令只得将盛怒的目光投向项子序，这个丧心病狂的野心家......为了造反，竟然连自己的亲姨母都要残害！
群众中爆发出一声雪山猛汉的爆喊：“族亲们！这个邪恶的楚人竟敢当众偷袭我们族长！这个账，我们怎么算？！”
有人带头应喝：“反了这群邪恶的楚人！”
“楚人没一个好东西，信他们个鬼！”
“反楚！反楚！”
“反楚！反楚！”
“反楚！反楚！”
带你大爷的节奏！
孟令哗地从腰两侧抽出双刀，孟休亦如此。
“看来，有些人是私下里已经被这个冒牌货奸贼蛊惑，坚决要走上不归路了。”她冷下声音道，“既然如此......那就甭怪我不顾族亲血脉，对今日在此之逆反者，下手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