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白天,早朝的时候,对于都察院呈上的奏报,永顺帝当机立断宣布了对犯人的惩处决定。
风家的几个庶子私扣朝廷用款,每人杖责三十,免去所有官职,终生不得再入朝堂。
风渡身为太傅却擅用职权谋得子嗣的仕途,不但引发民愤还酿成了北卫河的灾祸,实在不堪太傅的重任。
永顺帝本想给他降职,借此打压风家阵营的嚣张气焰,不曾料到风渡巧舌如簧,一番诡辩将此事推到了他不对付的胞弟身上,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风渡的弟弟如今也是军中要职,和风家人一个路子的跋扈自傲,这些年没少祸害百姓。这样的局势分明使得风家势力愈发不容小觑,可唯有一点实在令人费解。
这位将军和风太傅总对着来。
众人不解,却也乐见其成。没了军中的助力,风家不至于真的危及皇权。
而且眼下风家被抓住把柄,更是收拾他们的好机会。
群臣冷眼旁观,内心等着帝王的决断。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落魄的那一天。
认定了此劫难逃,风渡选择罔顾兄弟情义推胞弟出来,明显是在找替罪羊。
只可惜早朝最后,也不知永顺帝出于何种考虑,他竟真的严罚了那位将军,对风渡只是罚俸半年而已。
是夜,月色溶溶,万籁寂静。
零碎的星子稀稀疏疏地分布在天空的各个角落,光芒虽小却格外明亮。
苏霁处理完白天堆积的折子才慢慢搁下笔,倦怠地捏了一下眉心。指腹触碰到案前的茶盏,里面的高山云雾已经凉透,只浅抿一口便感觉冷到了心肺之内。
确保布局没有疏漏后,他命人撤去刚批完的折子,踱回了清风院歇息。
朦胧银辉下,庭院胜于仙境,四周静得只剩下男子轻缓的脚步声。
屋子里未留灯火,雅致的寝殿很巧妙地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吱——”。
许是天气太冷,木门发出了一道悠长的声响。
苏霁掸去身上的寒霜,忙迈进了房间。转身关上殿门,又是一声刺耳的噪音。
“殿下?”
他轻轻叹了口气,掀起重重帐慢,一眼望见了床上半坐着的女子。
她睡眼惺忪,顶着一头柔顺的长发,眸光有些散。
苏霁走近摸了摸她的额头,爱怜又饱含歉意地落下一吻,“吵醒你了?”
风回雪呆呆眨了眨眼,明显就是还没完全清醒的状态,手臂却已经自觉搂住了男子的腰身,“什么时辰了?”
“方过子时。”他移开腰间禁锢的双手,趁机又揉了把她的发顶,“你也不怕冷着自己。”
“殿下这个时辰才回来,事情很棘手吗?”
他很快笑了笑,面上一派轻松,“尚在掌握之中。”
苏霁散朝回来后径直去了书房,连午膳晚膳都没用。
结合贺殊提供的情报和线索,他和属下很快就制定好一个计划,就等风家人上钩。
“这次只是把几个庶子赶出了朝廷,对风家根本造不成多大的影响。”女子低低的话音难掩失落。
“父皇顾虑风家的背景,不会轻易对风渡下手,只能迂回慢慢瓦解他们的势力。”他垂下眼帘,不紧不慢地俯身和她对视,“不论父皇如何偏袒,孤都不会轻饶他们。”
原以为会换来女子的支持,却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风回雪摇了摇头,极缓地抬起下巴,眼中闪过一抹暗光。
“父皇也是经过一番争夺才登上了帝位,他不可能仅凭一则不辨真假的消息去包容风家种种冒犯之举。”
“这背后,应当还有不少事。”少顷,她下定决心,闭了双眼道:“北卫河一案就到这里吧。”
“孤正有此意,不过这么算了未免太便宜他们。孤打算送苏煜一份大礼。”他解开腰间的玉带,褪去外袍后摘下了指骨的紫玉扳指。
大掌正要换上另一件衣服就被一只柔软无骨的小手拉住,他顺势瞧去,只见她侧身支着上半身,被褥堪堪挂在小腹处。
“嗯?”他挑眉而视,鼻腔溢出一声轻哼。
“殿下还要出门吗?已经很晚了。”
苏霁拍拍女子的手背,调侃道:“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太子妃如此离不开孤啊!”
腰间的肉被狠狠掐了一下,他笑了笑,把人塞回被窝里,“小黏人精,快继续睡吧。孤先去沐浴,很快便回来。”
话是这么说,他并没有立即去到盥室,反而在床边坐下,指尖一寸一寸慢慢描绘她的五官。
一举一动认真而克制,好像和煦的春风拂过她的脸颊,充满了柔情蜜意。
风回雪的脑袋沾到软枕,困意顷刻如同潮水一般涌来。耳边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似乎在笑自己贪恋苏霁的陪伴。
她恼羞成怒地捉住面庞上的手腕,报复般小咬了一口。干完了坏事,随即钻到了被褥下,装出一副意识不清醒的姿态。
被子外面久久都没有动静,她双手攥紧了寝衣,竟真有种眼皮重得抬不起来的感觉。
等到她的呼吸逐渐平缓,苏霁扫了眼腕骨的咬痕,颇有深意地盯着榻上隆起的弧度,凤眸中浮起一丝宠溺的笑意。
他无声轻笑,起身去了盥室,嘴角的弧度始终没有变化。约摸一刻钟之后,男子回到卧房,玄色的寝衣外仅仅罩了件单薄的外披。
他钻进软被中,长臂越过女子掖好她的被角,然后躺平侧目,借着月亮的微光看向身旁熟睡的人。
清丽淡雅的脸庞,恬淡温柔的笑容,还有衣领下隐隐约约的月牙印记。
似是意识到有人正灼灼地盯着自己,她梦中随意嘟囔了两句,翻身滚进了苏霁的怀里。
小指勾住男子的衣袖,再一步步探出双手,精准攀住他的胳膊,整个人好像一只娇弱的白兔缩在他的旁边。
呼吸绵长而有规律,看来是下意识的行为。
苏霁侧过身将人完全抱在胸膛前,一手穿过她的脖颈,另一手横在她的后腰上,以一种完全占据的姿势牢牢固住她的身体。
淡淡的幽香萦绕鼻尖,他很快也陷入了睡梦。
一夜风平浪静,千里之外的某处却暗潮汹涌。
天色微明,星星寥落。
曦光洒进窗棂,给屋内的摆设都蒙上了一层浅金色的薄纱。
风回雪悠悠掀起眼皮,眯着眸子适应了一会儿光线,头脑逐渐清醒。她抬手习惯性摸了摸身旁的位置,一瞬间坐了起来。
床榻很冷,人已经离开了好久。
奇怪的是,他就算早起上朝,平时这时候也该回来了,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人影。
她挠了挠稍显蓬松的头发,在脑中过了一遍昨晚的对话,反应过来他是去修改北卫河的行动计划。
“太子妃殿下,方公子来了。”门外,有人小声问道。
方逸隔几日便来替她诊脉,以此掌握她身上余毒的情况并对药方做出调整。
“请他稍等片刻,夜月进来替我梳妆。”
夜月挽发的本事见长,动作愈发熟练,三两下就搞定了一个寻常的发髻。
风回雪出了卧房,视线转向一侧站着的男子,语气十分无奈,“方公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见外,快坐下吧。”
“见过太子妃。”清隽的脸庞浮现一抹温润的笑意,方逸施完礼才接着说下去,“您是东宫的女主人,臣自然不能在您面前失了礼数。”
彼此客套了几句后,他就开始了正事,隔着丝帕把住她的脉搏。
只是短暂停留片刻,他已然得出来结果。
方逸扬了扬眉,挥笔写下几个寻常的草药名,“殿下的余毒已清,这是调养身体的方子,服用几月便可养好气血。”
风回雪接过大致浏览了一眼,由衷地答谢:“多谢公子,这段时间劳公子费心了。”
“殿下客气,太子所托,臣必竭尽所能。”他顿了几秒,蓦地又行了一礼,“殿下既然已经痊愈,那臣也该离宫,继续云游了。”
“这......最近局势不太平,恐怕不利于公子游历行医,还是等阿霁忙完再去和他商谈吧。”
女子的为难不似作假,对太子的称谓也在无形中昭示了她在东宫的地位。
她和苏霁如此亲昵,方才的挽留应当也是他的意思。
见她坚持不松口,方逸只得继续住下去。
“公子和安阳公主相处得不错?”
饮茶的举动定住,他淡淡瞥了眼风回雪,刻意忽视她话里的打探,含笑回答:“不过区区几面之缘,谈不上有多少相处。”
此言不假,但是安阳前几日总往东宫跑。不是来找她,也不是要寻苏霁,只在偏殿晃了几圈就又离开了。
她每次都是欢欢喜喜地过来,又失魂落魄地回去,显然没有见到期待当中的人。
小丫头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风回雪心事重重地转着腕骨上的珠串,闲聊似的又提了几句安阳的事情,可对方依旧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不免感到有些泄气。
方逸真的对苏微煖没有想法。
得出结论,她幽幽叹气,心中默默为安阳感到悲哀。阵营相悖,又非两情相悦,她没有道理去促成安阳想要的婚事。
答应她的试探已经做到,风回雪揉了揉额角,不欲再关心她后续的打算。
屋内的温度很高,但是气氛截然相反的冷。
屋外,碧落慌慌张张地跑到了门口,不顾外人在场,扬声道:“主子,北卫河生了变故。”
“清怀王回京途中,遇刺了。”
作者有话要说:苏煜:本王觉得不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