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嬷嬷俯低着身躯,语带深意地提醒苏霁,“老奴不敢怠慢太子妃!只是殿下,您应当也明白,未掌权的女主子是不能随意踏足此地的——”
话锋一转,她突然又提及了已故的皇后,“殿下带着太子妃来此地,可曾想过先皇后?娘娘她若在天有灵,定不会怪罪老奴昨日之举。”
当年先皇后离世不足三月,永顺帝就张罗起继后入宫的事宜。因此,即便风泠并未有机会与先皇后一较高下,这位继后也无形中失去了先皇后追随者的支持。
玉嬷嬷作为先皇后眼前的红人,曾在太子年幼之际奉命来东宫照顾他,算是东宫中资历最深的嬷嬷。出于对风泠的厌恶,她瞧不上风家的任何人,对风回雪连带着没有好脸色。
风回雪盯着玉嬷嬷,目光中的揣度之意似有若无。
她深知有这层关系在,对方将宝物失窃的事情推到风家婢女的头上,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
可是经过这些年的相处,风回雪明白碧落不会惹事引起苏霁的戒备,而那个夜月看起来老实本分,也必定不是那样的人。
此事最令人费解的地方是,既然不是风家婢女所为,那忠于先皇后的玉嬷嬷为何要偷盗?
隔着那件厚薄适中的斗篷,男子强势地揽着风回雪的腰肢,甚至体贴地替她松了松领口的系带,减轻斗篷带给她双肩的负担。
风回雪深吸一口气,努力忽视掉腰间的力道,柔声问道:“失窃的宝物为何?”
玉嬷嬷的身子一僵,随后抬头望了眼苏霁,在他淡漠的眼神中仓皇不安道:“是先皇后留下的一对玉镯,那是娘娘最为爱惜的嫁妆。”
她停顿了一下,又忍不住出言冒犯风回雪,“太子妃有所不知,娘娘格外重视那对镯子。若黎国的惜和公主没有失踪,两国的亲事能够照常举行,那这镯子会是娘娘给公主的新婚贺礼。”
先皇后留给未来儿媳的礼物,那才是真正代表了东宫女主人的身份。然而苏霁娶了人,却不将这镯子交给她。
玉嬷嬷此话便是在暗讽风回雪名不副实。
风回雪掐了把掌心,冲着苏霁淡淡一笑,“如此贵重的东西,我的侍女没那胆子偷盗。还请殿下明察,让此事真相大白。”
说完,像是在赌气一样,她躲开了某太子的怀抱,独自来到架子面前。她微微垂下眼帘,指尖在画具上一一拂过,嘴角刚要上扬的时候却又克制地下拉。
即使看不清她的神情,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无时无刻不在表露她的倔强。
苏霁瞧着风回雪的侧脸,一时竟分辨不出她现在的失落和伤怀是否真实。
他沉思片刻,余光瞥过地上的一众婢女后,上前将她拉回了怀里。
苏霁捏了捏她的脸,紧接着捉住她的双手,缓缓抬起后握在心口处,态度亲昵得令人吃惊。
“孤信太子妃,也信你的判断。至于母后当时属意的惜和公主,你也不必在意。一个多年没有踪迹的人,即便回去了黎国,也不复当年的地位。”
他的语气柔和,掺着几分宠溺和宽慰。不过这其中真假,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锐利的视线一点一点扫过在场众人,最终停在了玉嬷嬷的身上。
苏霁揽着风回雪走回众人面前,低沉的嗓音随即传至她们耳中。
“孤体谅太子妃,不忍让她过多操劳事务,但这不是你们怠慢主子的借口。”
他叫来侍卫,冷笑道:“最后一次机会,白和流光镯到底在何处?”
众目睽睽之下,玉嬷嬷十分明显地瞟了眼风回雪的方向,咬牙坚持着方才的说辞,“老奴不知,殿下或许该问问太子妃的侍女!”
洒扫丫鬟们闻言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心道玉嬷嬷果真糊涂。
莫不是仗着资历深厚和先皇后的情分,她才敢忤逆太子,如此肆无忌惮地往太子妃的身上泼脏水?
风回雪偏过头,静静地注视着玉嬷嬷,此时倒生出不一样的想法。
为了验证心中所想,她拽了拽苏霁的衣袖,待对方顺势看过来,她才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平静地说道:“既然玉嬷嬷坚持,那为保公正,殿下还是将我的侍女也一并带下去讯问吧。”
苏霁挑了挑眉,嘴角噙着一抹不明的笑意,“你就放心?偷盗罪名不小!”
“我信她们,子虚乌有的事情,有什么不放心?再者,殿下也不会无故用刑的,不是吗?”
苏霁颇为认可地颔首,示意侍卫将一众人带离了此处。
在一阵哭天喊地的求饶声中,玉嬷嬷终于吓得脸色发白,当场昏了过去。不过眨眼功夫,珍宝阁内的婢女就尽数被关押起来,阁中恢复了一片安宁。
风回雪松开了苏霁的袖子,无比委屈地蹙着眉,“若寻不到那镯子,殿下要如何处置玉嬷嬷和我的侍女?”
窗外的雪光透过漏窗漫进阁中,在二人的身上洒下一片迷蒙的光影。
矜贵的男子眯了眯眼,身体后倾倚窗而立,好整以暇地观察着风回雪的神情。
见她解开斗篷的细带又重新系好,自始至终都不曾和他对视一眼,苏霁轻笑一声,语气慵懒道:“若此事与她们无关,自然是全部放了。若是你的侍女所为——”
他倏地伸出手将她拉近,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那看在太子妃的面上,孤也会从轻发落。”
风回雪的眼神闪了闪,一抹犹疑从中一闪而过。她抬眸凝视苏霁时,不可置信的样子着实令人心痒。
风雪骤停,暖阳重现。
二人相望良久,似乎有什么悄悄发生了变化,又或者只是此时产生的幻觉。
与此同时,东宫暗牢中,一名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缓缓下到了地下牢笼的最里间。
她带着一张银色的蝴蝶面具,长发被尽数收在斗篷的帽子里,只有一双冷漠如冰的眼睛和紧抿的红唇露在伪装之外。
神秘的气息笼罩在她全身,那种常年活在刀尖的嗜血之感却让守门的侍卫脸色大变。他们刚拔出长剑,眼神却忽然变得涣散,立刻给她打开了牢门,“大人请!”
女子勾起唇角,不慌不忙地迈进这间干净的牢房。待看到那背对着她悠然躺着的老妇,她微微恭敬道:“玉嬷嬷!”
玉嬷嬷闻声回过头,面上浮现奇异的微笑,“你来了。主子有何打算?”
“皇后娘娘的意思,你今天过于急躁了!”
玉嬷嬷冷哼一声,不咸不淡地瞥了眼女子,“至少试探出了太子对二姑娘的心意。我确信,二姑娘已获得了他的信任,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黑衣的女子对此却并不认可。
她皱了皱眉,否定道:“太子疑心重,不可如此轻率断定。现在重要的是,白和流光镯这件事,你要如何脱身?”
“不是我干得,还怕不能脱身吗?此事也是蹊跷,你去暗中查探一下是谁在搞鬼!”
女子沉吟半晌,点了点头。她最后瞧了眼玉嬷嬷,随即转身离去,临走时不忘消去了守卫的记忆。
日光西沉,夜色悄然降临。
她离开后,玉嬷嬷心情大好,不再大吵大闹着要见苏霁。就连侍卫来送晚饭时,她也客客气气地收下,而不是如中午那般恶劣地掀翻在地。
等啃完那块软和的馒头,她竟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随后躺回草席上,悠闲地透过那一扇小小的窗口仰望夜空。
一夜很快过去。
清晨醒来,风回雪揉了揉眼睛,发现苏霁再一次没了身影。
兴许是睡蒙了,她竟不由地寻找起苏霁,“殿下?”
无人答话,应该不在屋里吧。
她伸手摸了摸他躺过的地方,发现被褥里面已经没了温度。
看来苏霁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
风回雪抱着被子坐起身,捏着眉心呼唤自己的侍女,“夜月!”
话一出口,她就敲了敲脑袋,自言自语道:“忘了,她们俩现在不在院子里。”
她胡乱扒拉了两下头发,掀开被子下榻。刚要挑起床幔,就听见外面响起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同时伴随着男子含着戏谑笑意的询问。
“又犯迷糊了!是要梳妆吗?孤去帮你唤人进来?”
风回雪循声望去,却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走出盥室后,正不紧不慢地往卧房的方向来。
越过一层纱幔,视线受阻,根本瞧不清男子的神情。
不过细品他方才的调笑,大抵也能猜到苏霁将她睡醒后的话全部听了进去。
也就是说——他一直在这屋里!
那为何刚才叫他,这人听到也不应!
风回雪咬了咬牙,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蓦地提议道:“殿下会吗?”
苏霁盯着她久久不语,眼神怪异得让人摸不清头脑。片刻后他扬了扬眉,轻笑着摇摇头,“太子妃怎么总爱多想呢!”
他转身往外走,身姿颀长如雪山玉竹,足下迈出的步子平稳有力,可见丝毫没有受她影响。
“已经查到白和镯的下落了,你的侍女和这件事无关。今日归宁,让她们进屋帮你梳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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