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小子知道我是大孟的子民,就该知道我是不会听什么劳什子大初走狗的话。我呸,还好意思叫大初,初乃伊始,你们也配?”明爷虽然挨了数鞭,伤口的血迹渐渐渗出,染红了他的衣裳,可仍是中气十足地骂着,毫不见半分服软。
倒也算是个汉子,起码够能忍,秦源在心底默默评价道,也意识到此人靠严刑拷打是不会吐露实话的。“别装得自己是个忠贞之士了,这话也就骗骗你自己,谁家忠君爱国、仁义道德之士跑去做海寇?就放在前朝的时候,你也是吃百姓肉、饮百姓血的蛀虫罢了。”
这话成功让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眼睛里淬了毒一般地直勾勾盯着面前人,“可现在我能让你们大初的子民不好过,便也算是对得起大孟了!”
“说句旁人不敢讲的实话,无论上头的龙椅坐的是谁,这万千百姓都是一样的,祖祖辈辈繁衍至今。让百姓不好过便是对得起前朝?也是,毕竟最让黎民苍生遭罪的不就是前朝的皇帝,你也是有样学样。不过莫忘了,末帝残暴无度的下场便是被活烹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秦源细细地擦拭着长鞭上的血迹,状似无意地念叨着了几句,可偏偏就是这几句话教明爷彻底怒火中烧了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般称呼他!我们大孟千秋万代,怎会有灭亡的那一日!”
千秋万代?秦将军的眼神似箭般注视着眼前人,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要紧的信息,但不知是否只是这个海盗头子的春秋大梦,便有意试探道:“不光末帝被活活烧死,我记着他的一众儿女都未能逃得了一死,还千秋万代,早就断了根儿了!别告诉本将军,你打算从不知什么犄角旮旯之处,翻出个早就出了五服的傀儡?当真是好笑至极!”
“你懂什么!我们大孟可是有.......”说到此处,明爷瞬间反应过来了他的用意,于是咬紧牙关,任他再如何试探,都死活不肯再说半个字。
僵持了小半个时辰,秦源也有些不耐了,便又坐回到了椅子上,“行吧,反正神威帮已经被赶出夷州,眼下又被海军营给一锅端了,本将军也算是立了大功。再加上这数百个倭寇,东海也能平静些时日了。你就安心在牢里呆着,海寇从不用等到秋后问斩,不出一月,你的人头必定落地,除非......”
见用性命相威胁这个海盗头子都不松半分口,将军也就不再多言了,按下机关让十字架向上升了一尺。原先明爷的脚能触地,现在他便只能在空中扑腾了。
“别白费劲乱晃了,眼下就只能靠你的一双胳膊,勉力撑着全身的重量。你越折腾,体力越早耗尽,这双胳膊勒上一炷香的功夫就会开始麻木;两刻钟后你会觉着感受不到双手的存在;一个时辰后,这两只胳膊就彻底坏死,只得锯掉了。若你再不说,那便将人倒过来,好让你再丢了一双腿。”
“禽兽,你就是个禽兽!”
“我可从未说过我是良善之人,大约是这幅容貌生得实在是好,教你误以为我是好郎君了——你可曾听说过凌羽卫 ?”
在百姓中凌羽卫虽然凶残名声也有些,但到底还是雷厉风行、武艺卓绝的好名声更多些。唯有他们要对付的这些个恶棍们方知晓,究竟他们有多少折磨人的法子。除了打几鞭子、几板子这些个寻常法子外,凌羽卫的人最擅用看不出的法子教人生不如死。
正如秦源要对明爷用的这一招,他不动声色地没碰他半个指头,待他胳膊坏死之后,为防止上肢坏死后的毒素进入人体,便只能找大夫将他截肢,算起来也称得上是帮了犯人一把,救了他一命。
“你究竟想知道些什么,你应该知道有些事,老子是绝不会透露半分的!哪怕死!”嘴倒还是很硬,可话里话外都已经服了软,双手传来的麻痹感时刻教他充满了恐惧。
秦将军的手一直搭在机关之上,似乎时刻就要放他下来。“那便说说这群倭人是哪来的,还有你们为什么被赶出夷州,现下是何人占了这座岛?”
明爷倒是很痛快地将这些倭人的来历给倒了个干净,“这群倭人是打输了,从东瀛跑来夷州的。还有我们神威帮没有被赶出夷州,只是两帮将夷州一分为二、共同治理罢了。他们人是不多,可武器比我们强出不少,什么□□、火炮、乘云梯,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
这话头一开他就收不住了,絮絮叨叨大半日,这天都亮堂堂的了,还没念完对这群倭人的看不上。秦源听得都有些困了,知道今日从他口中挖不出什么了,就摆摆手让他住嘴了,但心底却知晓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在他审讯之前,李副将暗中递了个消息进来,在被炸飞了的火炮碎片之上,找到了火器营的印记,而乘云梯上也有未被抹干净的镇北军标记;再加上明爷这个海盗头子有意提到,不知这群倭人是从何处得到的各式武器。桩桩件件,无不引导着他秦家有里通外贼之嫌。
这可是镇北王府秦家,站在抗击外敌前线数十年如一日的秦家,这怎么可能!秦源直觉是有人在刻意陷害秦家,为的就是离间镇北王府与皇家之间的信任。镇北军三十万将士,占了大初的三成兵力,若鹬蚌相争,那必定是渔翁得利——谁人是这个渔翁呢?
明爷的半句“我们大孟可是有”,在此时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若是前朝旻王一脉真的还在呢?旻王失踪时已四十有余,纵情声色之下大约是活不到今日。可他子嗣众多,又逢乱世难以一一厘清诸人下场,这也就成了圣上至今的一处心头病。
东瀛,夷州,燕北,这三处究竟有何联系?
才过了一日光景,洛县城内已然有序了起来,好在阿赤他们及时通知了县衙与城卫军的人,虽说在守城方面未帮上什么忙,可好歹将城中的琐事都一一料理好了。现下,城里已有讨生计的小摊贩开始做生意了。
过了辰时,小憩的陈竺鹤也按时醒了,怕瑞阳饿坏了身子,紧忙着就待她出来寻觅饮食了。好在客栈不远处就有个摊子,二人各点了碗粉干与馄饨就开始用早膳了。
“粉干?这是何物,从前从未听说过。”作为北方人的陈少监头回见识这种食物,很是好奇地左看右看。
“这是安平府的特产,是用米做的粉,味道与别处的米面都不同,你也尝尝!”说着她又向摊主要了个小碗,分了几口粉干出去好让他能尝尝鲜。
边用膳,瑞阳忽而想起一事,问道:“之前敌寇来攻城,东西城墙都未放过,你和他们几个暗卫是怎么躲过众人的视线,溜进城内的?”
“其实说来也容易,虽说这些年洛县一直太太平平,可早在前朝初期的时候,就时常有海寇来骚扰洛县及周边城池。为了能保住城中百姓的性命,前朝就有位知县做主,修了从官衙到城外的密道,果真救过一回百姓。可后来洛县港口废弃后愈发贫困了,海寇就也不来此处了,都去寻富饶的地方打家劫舍,这条密道也就此荒废了。”
“可这安平府的前知府是个顶怕死的,他不知从何处翻到洛县的密道的消息,生怕自己哪天在洛县时碰上海寇,就偷偷地又将密道修缮了起来。暗卫从知县处知晓此事后,就从密道逃了出去寻海军营救援,我也就跟着他们又从密道进来好支援你一二。”
在密道中时,陈竺鹤也有些奇怪,怎么洛县这般穷苦的地方,还能修的起密道。还是一个暗卫边狂奔边将来龙去脉说了个遍,能在飞奔的过程中,脸不红、心不跳地八卦,这也让咱们少监大人对他佩服不已。
“那这就奇怪了,依你所言,自洛县港口荒废后,海寇就再未来过,怎得前日就又来偷袭了呢?虽说安平府眼下有些起色,可洛县的港口一日未开,此处就难以再度兴盛。况且这次似乎是两拨人合作攻城,他们究竟是为何?”瑞阳蹙眉,心中千万个不解,不知洛县究竟为何又引得海盗的关注。
陈竺鹤敲了敲桌子,“还是快些用膳吧,这些事情你先等秦将军审讯完,再去问他不就有了答案,咱们二人在此处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是无济于事的。可是若你再不吃,你这碗中的粉干可就要没有汤汤水水了,我记着你是爱喝面汤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说这回咱们见面你怎得这般罗嗦,好似我大伯母一般。她老人家从前就是这般念我的,说起来也有一年多没再见了,我上的请安折子也都没能递到她面前,也不知她这些时日可好......”谈及皇后,她的神色有些惆怅,毕竟是真心待她好过的长辈,就这般断了联系,也着实教人心中有些难过。
见她这副样子,陈先生又有些迟疑了,他本想开口的话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平白教她又添神伤:罢了,反正这回能好好陪她些时日,调职的事情......就日后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想问下宝子们有没有想看的番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