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初十一年,六月十六日晨,又是一年生辰,不知不觉中一年便过了。去年今日还是潇洒一人,谁知如今她已是“成家”之人了。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瑞阳头一回生辰没打算往京兆府去。因着昨日宫中就传来消息,说皇后娘娘久未见郡主,甚是想念,传她今日早些进宫。
待她到了永昌宫后,只见早已下了朝的圣上同皇后娘娘等她多时了。
“瑞阳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瑞阳一板一眼地给了二人行了大礼,跪伏在地,身子不免有些僵硬。待皇后连声“快起来”后方才起身,坐在一侧低垂着头。
见她这般守礼客气,皇后有些不是滋味,然今日是她的好日子,还是硬挤出了笑赞她:“佑儿成亲后可是稳重不少啊,不过今日是你生辰,不必这般拘礼。听源儿说你今年生辰都不收生辰礼,只让他们做些行善积德之事,果真是长大了!”
“哦?佑儿竟这般懂事?去年今日还闹着要去京兆府交罚银呢!”圣上听了皇后的话不禁也乐道,神色十分自若。
但不提起旧事便罢,在她生辰又提此事无疑是往她心口里又插上一刀。瑞阳当初还以为圣上蛋蛋是为了政令推行,需严以待己,自然包括她这个亲侄女,谁知只是因老镇北王看不上她又盼着秦恒尽快成亲,他就草草赐婚。
虽说给了她自己寻郎君的权力,但仅仅三个月的期限显然也没盼着她能寻个两情相悦之人,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人碰见事总得想办法解决,解决完困难自也就会长些心眼了。不过瑞阳这般请求也是为了两个未出世的孩子积福,盼着他们平平安安诞生、康康健健长大。”
两个未出世的孩子?那日她强请宫中值班太医去郡主府上,后来上书自请领罚之事圣上和皇后也是知晓的,但太医不是道柳娘子有了身孕吗,何来第二个孩子,难道她也?二人震惊地交换了眼神,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还是皇后试探性地问道:“听闻你们家柳夫人有了身孕?”
原来圣上和皇后不知晓汝娘有了身孕吗?瑞阳有些疑惑,她明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已写在了请罪折子里,还接了罚没一个月食邑的惩处,大约是贵人多忘事吧!于是她便又细细地解释道:
“皇后娘娘说的是,正是汝娘有了两月有余的身孕,若不是当日圣上与皇后娘娘恩典,瑞阳也请不到张太医,恐怕这孩子也不定能……不过眼下汝娘和孩子都已好转,还请二位不必挂心;另外便是我姨母家表妹阿凝,罗芷凝,近日也诊出了三月多的身孕,我这个表妹常年习武,大人孩子都很是康健。”
虽不是自家侄女有了身孕,但她既提了也不好不赏,皇后笑着吩咐了几样赏赐,还特地叮嘱若有何需要可直接跟他们提。瑞阳近日也只是来走个过场,自然谢过赏赐后婉言谢绝了其他需求,又闲话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告了辞。
待她走后,久不出声的圣上才长叹道:“这孩子终究还是同我们生分了。不过也确实是朕的不是,先逼她成亲,又送停儿去西北与西域那般危险之处,她接受不了也是常事。”
见圣上很是难受,皇后便在一旁揽了罪过:“哪里是圣上的过错,都怪臣妾当初未能拦着父亲,竟用自个的性命来逼圣上解决恒儿的亲事。恒儿不过二十出头,哪就这般着急!再说停儿这次做的事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若他做成了,那就是咱们大初的大功臣,何等荣耀。这才三四个月,佑儿心里难受也是有的,待停儿大功告成、荣归京城,圣上还怕这两个孩子顺不过来这口气?”
虽然知晓皇后说的只是最好的结果,袁停寻到了合适之商路,成功出使西域后返回京城;但凡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轻则受伤、重则丧命、甚至尸骨无存也并非不可能,但圣上现下也只想信这最好的结局。
郡主府。
卸去一身沉重的礼服与珠钗,瑞阳终于觉着自个活了过来。刚喘过气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就见阿碧急匆匆地从外间赶了过来,将她刚倒的水一饮而尽,长吁一口气,道:“郡主,不好了,济善堂出事了。”
正懒散趴着的人立马一个激灵,连忙坐正了身子,问道:“怎么回事?”
“今日我奉郡主之命给济善堂送药材,却见老堂主在门口同太医院的人吵了起来。我凑过去一听才知,太医院本该初十便送到济善堂的药材,竟然今日都凑不齐,听太医院的口气怕是这个月的药材都得空了。不过还好今日我们送去了这一批,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太医院怎会凑不齐一处济善堂的药材?瑞阳很是不解。太医院新进药材分三种,一种是定期从各大药商处购买所需药材,另一种则是雇药农种出的药材,最后一种则是从皇家猎场、皇室田庄等处采摘自然生长的药材。加上太医院本就有历年存储的遗留,应有不少库存。在这所有的药材之中会每月筛选出一批,送至京城及附近几个府的济善堂来治疗病患。
“现下是夏日,不是药材大量出产的季节,偶尔出现药材短缺也不是大事,就怕……阿碧你去查查究竟是怎么回事。”瑞阳有些不好的预感。
虽说今日是她生辰,但她既不办生辰宴又不收礼物,眼下府中冷清得很。
“这个点是不是快用晚膳了?汝娘可午睡起了?”郡主自言自语道,今日徐沐上衙还需值班,晚间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她想着得去看看柳娘子才是。
到了柳娘子房门口,却见玉灵和玉巧都守在门口不在里间伺候。瑞阳疑惑道:“你们为何守在这?汝娘午睡醒了吗?”大约是声音有些大,玉灵连做出轻声的姿势,低声道:“夫人醒是醒了,但奴婢们听着好像正在里间哭,奴婢们也不敢进去。”
“唉……要不还是让我进去吧,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瑞阳小心翼翼地踏进了房间内,发现柳娘子正将自己蜷成一团、轻声哭泣着。她走到床前,坐了下来,担忧地看着柳娘子。
见来了人,若是往常的柳娘子定是要马上擦干泪,做出一副无事模样的,但今日不知发生了什么,她竟直接拥着来人,哭得也渐渐更响了。
虽还是一头雾水,但瑞阳心都快被她哭碎了,只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等她慢慢缓过来。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哭声才渐渐息了只是眼睛红肿、声音嘶哑,模样可怜得不行。
“汝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午睡做噩梦了?”瑞阳关怀地问道。
柳娘子沉默了一会,似是下定了决心才答道:“我也不知我是怎么了,不过午睡时梦见了些过去的事,醒来竟这般不能自已。佑娘不必担心,大约是孕中多思,心境也有了起伏,不是什么大事。”
“我倒觉得这是好事!”“啊?好事?”
见她一副不解的样子,瑞阳做出开怀模样,道:“今日你这般说明了几点:第一,那便是你终于可以放下过去的枷锁,审视旧识发生的事情并作出相应的情绪,也就是说哭出来便宣泄了那份痛;第二,你能在我面前这般,说明你已不将我当作外人了,你确然信我了;第三,哭累了,可是饿了,咱们晚膳可要多用些!”
被她拉起了身,柳娘子终于露出了些许笑,走到了桌旁。
“玉灵,玉巧,开饭啦!你们的柳夫人和瑞阳郡主快饿坏了,还不快多盛些饭食来!”瑞阳有意放开了声音,只听两个侍女很是欢喜地应着,不多时,就有了一桌美味佳肴。
“佑娘,今日之事……能不能先不告诉夫君,我怕他多想。自从太医们说我思虑过甚,他便整日问我现在心情如何,可有烦忧,若他知晓我今日哭了…这般久,定要念叨个没完了。”
“这都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可不掺和。不过太医说得有理,有何烦心事说出来比憋在心底好;多往外走走,比只呆在我这郡主府强;过去的事若放不下,也不必强逼自己一定要放下,毕竟是所有经历过的事与遇见的人才组成的现在的你。好了,先吃饭吧!”说着,瑞阳给柳娘子夹了一大筷子的时鲜蔬菜,好让她不觉着想吐。
待她再回到自己房间时,阿赤给她递上了一本册子,道:“这是陈主簿托人送来的,说郡主不收生辰礼,这只是他做先生给学生的教学之物,不算生辰礼,望郡主笑纳。”
听后她小心地打开了这份册子,里面是各式火器的草图,正适合初学者学习火器的构造。
“对了,陈主簿还说,他答应郡主您的事都会做到,他是个守诺之人。”阿赤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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