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来的途中,林娘子就已经将此事彻底想清楚了,她想要的那种生活,在他们之间怕是再无可能了。
在她浑然不知的情形下,已成了秦源名义上的未婚妻——十多年的时间,早就刻在了所有人的认知中。如今就算已取消了婚约,可在有心人眼中,岂非是袁停夺了好兄弟之妻?
他又贵为临安王,而自己在回到大初以后,不过是一介平民,身份悬殊又如何能携手百年。成婚不同于相处,她日后要面对的是大初最尊贵的一群人,自然也是能拿捏她一切的一群人。
最重要的便是她实在不愿与旁人分享一个丈夫。寻常富贵人家都都有人有妾室,更何况他堂堂一个王爷。就算不是三宫六院,那也是王妃、侧妃都能上玉牒的。如今情浓,可总有情淡之时,届时不就得眼瞧着他一个个新人抬进王府?
寻常人家碰上这种情形,凭她的刚烈性子还能和离了事,可若她真进了王府,哪有这般轻易就可脱身,怕是就成了两相生厌的地步了。
我林沐,可不愿成了后宅怨妇,若真如此,不如回罗格做我的译官!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也已经和他说清楚了,那便再无回头路可言了。
擦干净了眼泪,林娘子只觉着心底仍是一阵阵地抽痛,可是她只是轻轻地揉着,安慰着自己:“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断而不断,必有后患。林沐,长痛不如短痛,这股子疼迟早会过去的。”
光顾着要去秦府寻兄长,这都一整日的功夫了,瑞阳都没用上膳。本来准备去客栈休息的她,走在半道上就走进了一家酒楼,准备用美食来填补她空虚的肚子。
“小二,咱们酒楼有什么招牌菜随意来几样,就是得快些,我这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店小二瞧了瞧只有她一个人,劝道:“客官,我们这饭菜份量大,就您一个小娘子点上一个菜就足够了。”
这瞧不起谁呢!从前瑞阳出来吃酒都是头一个上桌,最后一个下桌,从未有过食量上的败绩。怎得来云城一趟,用个膳还只让点一个菜,她现下可是饿得不行,觉着来头牛都能给囫囵咽下去。
“一个菜怎么像话,就给我来你们店里卖得最好的四样招牌菜,若是真吃不完,我打包带走不就行了!”她十分豪气地挥手,示意小二可以走了。
可一刻多钟后,四样菜肴齐全摆在桌上之时,她才知晓店小二是真心劝她的。怎么会有菜肴是直接装在盆中端上来的!一个盆比她的脑袋都大些——可桌上有四个整整齐齐的盆,都盛满了美味佳肴。
“这……”瞠目结舌的瑞阳连忙问了价钱,居然每样菜的价格和京城的相差无几,可这量多得怕是有三五倍也不止了吧。
“难怪旁人说京城米贵,居大不易……”她不禁喃喃道,心中对云城的物价与份量充满了不可置信。
正在她埋头苦吃的时候,隔壁桌来了两个男子,正讨论着城门处的新鲜事。
“我今日进城之时,你猜我撞见什么人了,一群外蕃人!头发有的浅些,有的深些,不过长相是真的与我们不一样。”风尘仆仆的素衣男子眉飞色舞地讲着趣事。
可他对面那位额角有颗大痣的男子,一副觉着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略带嫌弃地答道:“不就是外蕃人吗,至于这般激动!不光他们和我们长得不像,就算是外蕃人和外蕃人之间,模样也都差的多了!”
“戴兄你有所不知,咱们云城附近唯有数百里外有一座港口,过往也只有东瀛与高丽的商人常来,他们长得与大初人也差不太多。不像你所在的广州府,哪儿的外蕃商贾都有,自然见识比我广些。今日还是我头回瞧见容貌如此殊异之人,难免新鲜嘛!”
痔公子晃悠着手中的折扇,似是对这番恭维很是受用的样子。“你说的也是,不过这些人如若不是从海上来的,那是哪儿的人啊?”
“我也好奇得紧,所以在一旁偷偷听了一耳朵,这才知道他们是自西域的罗格国而来,那队伍长得!浩浩荡荡一长条呢!”素衣男子赶紧答道。
罗格国?那不就是兄长和林娘子所在的国度吗?看来是她们先行一步来云城了,大队人马都被落在后面了。瑞阳一边吃着,一边竖起耳朵偷听二人谈话,想知道些许内情。
“这倒是稀奇了,西域与大初之间的商路都断了十多年了,怎么突然来了群罗格人?”痔公子听闻他们是自西域而来,也起了兴致。
“可不是嘛!而且不光如此,戴兄你猜猜是何人来迎接他们的?”
“左不过是些商贾罢了,有甚值得好猜的。”
素衣男子故弄玄虚了一番,见面前人仍不愿多动嘴皮子,就只好自己揭晓谜底:“是知府大人手下最得力的张大人,和镇北王府二房的二少爷!”
“不过是些外蕃商贾,怎么会惊动这么多大人物!”痔公子一惊,忙收拢了折扇,瞪大了双眼问道。
“我可没说他们是商贾,这是你自己推测的!”男子倒是拿腔拿调了起来,夹了两粒花生米嚼着,却不往下说。见吊足胃口后,才接道:“我听一旁的大人们小声交谈,说这群人是罗格国的使者,是来大初与我们建立邦交与恢复商贸的,这才引得官府和王府的大人们赶来迎接。”
说着他突然想起来件奇事,连忙凑过去小声说着:“可我在他们下车查验身份之时,明明白白地瞧见一老妇人,生的是竟咱们汉人的脸!她看着约莫四五十岁,身旁也是多人簇拥,想也是他们中有头脸的人物,可怎么会是汉人呢?”
痔公子却有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道:“这商路不过断了十多年,你都说这老妇人看着有四五十岁了,那她年轻时就去了罗格,打拼多年有些脸面不也是常事?”
这话说的有理,素衣男子在一旁附和着,二人就转了旁的话题。
但这一切都被瑞阳尽数偷听而去,也让她心中起了些许疑窦:这位老妇人究竟是谁,为何能在罗格人之中拥有颇高的地位?林娘子能成为罗格使臣,是否也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过线索实在有限,她的馋虫又被面前美食勾了起来,便不再想此事,而是好一顿大快朵颐。
好不容易待她把肚子撑得圆溜溜,可桌上的菜肴不过少了一两成,看来真够她吃上三天了。正在揉着肚子消食,她就被面前突然出现并坐下的兄长,好生吓了一跳。
“我的个天爷,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阿兄你不是在秦府陪林娘子吗,怎么会知晓我在此处?”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本就面如菜色的袁停听见林娘子三字,脸色更是臭得不行,只差没把“我在生气”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莫要跟我提她,我们之间日后没有关系了!”药丸的效用过去了,他的嗓音又恢复到先前的破锣嗓子,每每说话就像锯木头。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刻意放低了声音,起码能让说话流畅些。
见状,瑞阳也就能猜个七八分,无非是二人为兄长身份之事起了争执,但她还是问了具体发生了何事。袁停来寻她便是为了解决此事,自然据实以告。一刻钟后,许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的袁停只觉着口干舌燥,直接灌了自己一壶茶水。
听了兄长的讲述,她觉着此事有些棘手,听起来林娘子是真的不愿再与他有任何干系了。
“你可曾同她说过你的心意?”她琢磨着还是得从二人之间的关系出发,看看是否有法子解决眼下的困境,于是便先问问二人已到了哪一步。
“在那种境地,我见身份都不敢暴露,哪敢轻易许诺。不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任谁人都是一瞧便知。”袁停答得也痛快。
瑞阳不禁翻了个白眼,平时见兄长也不是个糊涂人,怎得碰上心上人便开始尽干糊涂事!一边瞒着人家自己个儿的真实身份,一边却又放不下心中情意,与人家娘子眉目传情,却迟迟不给个说法。
“也就是说,你钓鱼似的钓着人家娘子,不清不楚、不明不白。那人家知晓你这么长时间,都在欺瞒于她,能不生气吗!”她有意用着重话,想把自家兄长给敲醒。
“那我这就去信给皇伯父,请他做主为我们赐婚!我此生唯有她一人,决不能委屈了她!”袁停似是寻见了解决良策,猛地站起身来就要走。
还是瑞阳眼疾手快将他拉住了,“我说阿兄,你莫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哪里是你一句话就能解决的。”
“旁的不说,你可知林娘子为何要拒你于千里之外,若她只是一时气话,倒也罢了;若她真决定要与你一刀两断,你总得先寻见她的顾虑,方能找到法子消除这些顾虑啊!”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给兄嫂出主意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