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无聊,就把上堂课我给你布置的文章背一背,一会儿我要检查。若是背不出,按照规矩,罚抄十遍。”
“不是闲远兄——”蒋贸才郁闷地拖长了音,哼哼唧唧道,“你上堂课布置的文章实在太难,我连读都读不懂,更别说背了!”
“那篇文章我不是在课上讲过吗?”
“啊这……”蒋贸才顿时失语。
商逸讲课他向来不认真听,一堂课下来他能有三成精力放在商逸身上就已算很不错了,怎么可能听明白那篇文章是什么意思。
商逸垂下眼眸,重新翻开书页,声音冷淡:“看来不用检查了,你直接领罚,即刻开始抄写。落日之前将抄好的文章尽数交给我。”
“商逸!你还是不是个人?”蒋贸才见服软没用,语气瞬间硬了起来,气鼓鼓地说,“这是在膳食堂!不是在书房!没有笔墨纸砚,如何写字?”
商逸目光移向站在旁边笑眯眯的管家,温声道:“曹叔,可否在此处给你家少爷布置一张书桌?”
曹管家恭敬答道:“当然。老奴这就差人去布置。”
“曹叔?曹叔!你给我回来!你是我家的人凭什么听他商逸的话?”
蒋贸才扳着椅背回身大喊,而曹管家权当听不见,乐呵呵地带着没有嫌疑的下人去搬书桌。
蒋贸才看着曹管家逐渐远去的身影,又看了看另一旁貌似没有多么关注这边动静的拾漪,指着商逸的鼻子,怒道:“商闲远你行啊,你是故意的吧?故意当着美人的面捉弄我,让我丢人现眼你很开心,对吧!”
商逸抬起脸来,皮笑肉不笑:“我叫你好好读书,怎么成故意捉弄你了?你若把心思都用在书上,令尊也不会日日对你耳提面命。”
蒋家下人效率很快,不一会儿便把蒋贸才的书桌安置好。
蒋贸才烦躁地提起笔,恶狠狠地在墨水里戳着:“商闲远,等你不再是小爷师父了,看小爷不整死你!”
商逸淡淡瞥了他一眼,重新捧起书卷:“若是字迹不工或是卷面凌乱,则需重写。”
蒋贸才重重喘了两口气,闭了闭眼,心知自己斗不过商逸,最后只能选择妥协,将笔上多余的墨水控了下来,才憋屈地开始抄写。
膳食堂难得安静了两个时辰,直到正在诊脉的拾漪手指尖突然过电,她瞬间精神起来,迅速抓住那名正在被审问的小厮手腕,如释重负地大声道:“哈!终于抓到你了!”
那小厮脸白一瞬,立马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请公子明察!玉佩不是小的偷的!”
蒋贸才把笔一扔,走过来盯着这人的脸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道:“你不是我院里的人,是跟在父亲身边的?”
那小厮忙道:“是的少爷,奴才是老爷院里负责打扫庭院的,名叫平根。平时若无差事,一直都老实本分地在下人房待着。根本没有机会踏足少爷的院子。少爷,奴才冤枉!您的玉佩真不是奴才偷的!”
蒋贸才带着几分怀疑看向拾漪:“府中对下人的管束十分严格,他若是父亲身边的人,确是没有机会进我的房间。”
拾漪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道:“信与不信你差人去查一下不就好了。玉佩不一定是他亲手偷的,但他一定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他是我父亲的人,我若派人去查,怕是对父亲不敬。”蒋贸才有些拿不定主意,习惯性地去问商逸,“闲远兄,你说该如何处置?”
商逸淡淡道:“这是你府中的差事,你自己决定就好。”
蒋贸才犹豫了一会儿,而后决定道:“即使你是父亲身边的人,手脚不干净也要受罚。我先去禀明了父亲,再派人去搜你的屋子。你就暂且在这里老实待着,不要生事。”
说罢,他带着管家离开膳食堂,前往蒋泰初的书房。
商逸放下书卷,起身走到拾漪身旁坐下,道:“你是如何判断出,他是偷盗玉佩之人?”
拾漪打了个哈欠,眼里泛出一层泪花:“独家秘技,不外传哦。”
商逸看着她略带疲惫的双眼,轻笑:“辛苦你了。”
“为了一百两银子,再辛苦也值。”拾漪不甚在意道。
“你呀,”商逸笑得无奈,“真不知该说你是财迷好,还是该夸你有上进心。”
“我两者兼具,”拾漪想到之前听商逸念的书,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是君子,爱财乃是本性。有上进心才取之有道。否则凭我的本事,强取豪夺更能迅速发家致富。”
“就你歪理多,”商逸道,“肚子里没多少墨水,还全被你乱涂乱画了。”
蒋贸才很快返了回来。得到蒋泰初首肯后,他便让曹管家带人,去搜查平根的卧房。结果玉佩没有搜到,反而只搜到五十两银子和一封信。
蒋贸才举着那五十两银子,十分难以置信:“我那玉佩乃是无价之宝,千两黄金都不一定能买的下来。你这眼内无珠的蠢奴才,竟然只拿它换了五十两银?”
拾漪则道:“他跟在你父亲身边,虽说只是个院中杂役,但也不至于如此眼皮子浅。你先看看这封信上写了什么。”
蒋贸才将信展开,细细读过,才明白其中原委。
原来平根并非偷盗玉佩的主使,真正将玉佩偷走的另有其人。
这事说来也简单,平根老家在渚州一偏远贫穷的小县城里,他有个来往密切的表亲兄弟名叫“桑源”。那桑源的母亲,也就是平根的舅母,得了重病却无钱医治。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桑源便一咬牙,便写了这封信求在豪绅家里做活的兄弟平根,看他能不能在蒋家寻摸点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变卖了。
平根也是桑舅母看着长大的,听说此事哪儿能不应。只是蒋泰初院子里管得严,平根无可乘之机。于是只能拜托一个给蒋贸才收拾屋子的小丫鬟,让她看看蒋贸才身边有没有容易偷出来的物件。
那丫鬟名叫“绫红”,是个没主意的。她也知那玉佩贵重,可恰巧那几日蒋贸才将玉佩拿出来把玩,玩腻了便随手扔给她让她放好。绫红见状,哪儿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随即便把玉佩转手给了平根。
盘问至此,绫红也被传了进来,紧张地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那玉佩如今在哪儿?”蒋贸才看着地上的二人,悬着一颗心问。
平根见事已败露,自己已抵赖不得,只想要将功折罪,不敢隐瞒:“那玉佩太过贵重,不好出手。如今只在典当行以二百两银子寄押着。这二百两银子我拿了五十两,又给了绫红二十两,剩下一百三十两,全拿给我舅母治病去了。我们跟那典当行的老板说好,若遇到出手阔绰的买主,将玉佩出手后以三七分利,我们得七,他得三。”
蒋贸才稍稍放下心来:“那典当行的老板是父亲的旧识。知道玉佩是我的物件后应当会归还于我。只是你们还欠了他二百两银子。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这二百两银子本少爷帮你们还了,也当是全了这些年的主仆情分。今后你与绫红不可再入我蒋家为奴。”
平根本以为自己必会照蒋家家法处置,打发到庄子里从此做一辈子苦役,没想到少爷竟如此心慈,他大喜过望,连连跪在地上扣头拜谢:“奴才叩谢少爷!少爷的大恩大德,奴才没齿难忘!来世必结草衔环,以报少爷恩情!”
威风凌凌恩威并施地解决完玉佩之事后,还没等蒋贸才在拾漪面前臭屁一番,商逸便冷酷地说:“既然事情已经处理好,你便继续去抄写吧。莫要耽搁时辰,到天黑之前都写不完。”
他们不用再在膳食堂陪着拾漪,下人们将膳食堂的书桌撤下,三人一起前往讲堂。
蒋贸才苦哈哈地趴在桌案面前,嘴里小声嘟囔着:“商闲远,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呢,竟然如此忘恩负义!你忘了上次小爷是怎么帮你的了吗?要是没有小爷,你家里那些地现在还不知道到谁手里了呢!你现在竟逼着你的恩人抄写文章,难道‘知恩图报’这四个字不在你商闲远的字典里吗?”
商逸不搭理他,面无表情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权当听不见。
拾漪看他颓废的模样,对他眨眨眼,故作神秘说:“你快些写,写完我给你说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蒋贸才眉头一跳,顿时受到鼓舞,抬起头来问:“什么大事?”
拾漪微微一笑:“暂且保密,等你写完我再与你说。”
“好!那我立刻开始写!”蒋贸才抓起笔来迅速开始抄写,方才的郁闷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片刻不停直至黄昏,蒋贸才才将十遍文章抄完。交给商逸过目后,便急忙拉着拾漪问:“你要与我说何事?”
商逸淡淡瞥过他拉着拾漪衣袖的手,出声道:“有什么都坐下说。正好也让我听听到底是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
他拉开身旁的椅子让拾漪坐过来。
蒋贸才不满地嚷嚷道:“拾漪姑娘跟我说事,你听什么?”
拾漪坐下后,笑道:“无妨,这件事一开始也是商逸给我的灵感,自然也要让他听听。”
拾漪既然都这么说了,蒋贸才也不好再说什么,瞪了商逸一眼后,坐到了拾漪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