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书院物资齐备,学子们不需要自带东西来书院,因此陈娇和雪青报完到不急着去房间,而是在书院内闲逛了起来。
书院内有一小湖,约莫十几亩,上面修建有曲折的回廊,湖中还有一个小亭,名为醉心亭。
两人行至此处,觉得风景甚好,便停下来观赏湖上景色。
“我们要不要跟管事的说一声,把那个薛文策的房间钥匙还给他?”雪青靠在木质的回廊上,望着阳光下的湖水。
方才薛文策虽然主要怼的是楚云飞,但言语间对太后也无多少敬意,雪青听了皱眉,但她倒不至于为此去为难薛文策。
若是太后的命令,雪青是不管什么道德是非的,但太后的命令之外,雪青本人一向心性单纯,胸怀宽广,与人为善。
楚云飞授意那接待将薛文策的钥匙扣下,那接待当场照做,虽说之后必定会跟上头再汇报请示一番,但即使如此,那管事之人未必会为了公平公正得罪楚云飞这个侍郎之子。
若是她们去跟管事的说一声,要管事的将钥匙还给薛文策倒不难,免得他露宿在外。
“这个啊……”陈娇手搭在栏杆上,不紧不慢道:“依薛文策的性格,恐怕不会接受。即使我们不告诉他,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被他知晓,反而弄巧成拙。”
薛文策厌恶不公,又被楚云飞借势相压,若是她们靠着太后的威势替他拿回钥匙,只怕是再一次踩中了他的雷区。
“难道我们就只能袖手旁观?”雪青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奈,这个薛文策,也太拗了,让人想帮都无从帮起。
陈娇笑道:“或许他并不需要我们的帮助。”
雪青扬了扬眉:“怎么说?”
“若是薛文策的课业能够在书院的校考中名列前茅,自然会受书院重视,到时他所遇到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雪青轻笑一声:“一面之缘,你如何知道他有此才华?”
陈娇顿了顿,倒不只是一面之缘,陈娇在状元文中已经对薛文策的性格和才华有所了解,只是不好告知雪青:“品行高洁的人,想来才华也不会差。”
这话有些空,但的确符合陈娇对薛文策的印象。
虽然陈娇本人千方百计搭上太后,靠着关系进入了天府书院,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欣赏薛文策这种对公平的执着,他为自己选了一条更为坎坷但也更为清白的路。
陈娇自惭形秽,但她不后悔自己的做法,或许手段未必光明,但她不过以此在不公的制度下求得女子本该有的权益罢了。
“……”
居然是这样一个理想化的答案,但雪青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她之前了解过,书院三五不时便会举办考试,不如就先看一下薛文策是否真的能靠才华受书院重视。
邵景同来得有些晚。
赵春梅得知他真的考上了天府书院,登时喜忧参半,喜的是她的心上人前程似锦,忧的是不知道他高飞之后是否还看得上自己。
她一路跟着邵景同到了天府书院门外,让他保证有空回菜馆看看。
邵景同自小孤苦伶仃,面馆老板好歹给了他一份维生的活计,他心底感激,便应下了赵春梅的请求。
邵景同从报到处领了钥匙,到了自己的宿舍门前,却发现大门敞开,仆役模样的人抱着枕头被褥什么的从屋内走出。
邵景同叫住几人:“几位大哥,这是……”
仆役见他拿着钥匙停在门前,猜到他是住在这间房的学子,客气回答道:“书院宿舍原本是两人一间,另一个人不来了,所以我们把他的东西搬走。”
“不来了?这是为何?”
居然会有人放弃来天府书院的机会,邵景同觉得难以置信。
几个仆役笑而不语,转身离开。
邵景同挠挠头,转身进了房。
不管在哪里,八卦总是传得最快的。这才第一天报到,早上陈娇和两位侍郎之子以及薛文策的事件就如风般在学子中扩散。
“你们知道吗,早上有一个学生刚来报到处就得罪了楚云飞,被他整得连房间都没得住。”
“谁这么嚣张?”
“不认识。但听说穿得很是穷酸,应该没什么背景。”
“没背景还敢挑衅楚云飞,莫不是疯了吧?”
“那人怎么和楚云飞起的冲突?”
“说是那人讽刺楚云飞靠手段拿了好房间。”
“就这点小事?犯得着得罪楚云飞吗?”
“谁说不是呢。”
“不只。听说他也讽刺了秦演。”
“嘶,胆子真大。不过听说秦演脾气修养好,或许不会跟他计较。”
“楚云飞一个就够他受的了。”
“对了,而且在场的另外两个人的房间居然比楚云飞还好。听说原本是那两人的其中一个先和楚云飞拌嘴,薛文策是后来才来的。”
“这又是什么人?这么厉害总不至于不知道身份吧。”
“还真不知道。你说怪不怪,没人认识!但当时楚云飞问了他的名字,叫陈骄。”
顾燕归怀疑自己幻听了,不然怎么从几个走在他前面不远处的书生口中听到陈娇的名字。
他犹豫片刻,走上前去询问道:“几位兄台,方才是在说陈娇吗?”
顾燕归虽然容貌俊美但粗布麻衣,几人对视一眼,一人犹疑道:“你认识陈骄?”
顾燕归也有些惊异:“不知兄台说的这人是?”难道真的是在说阿娇。
那人道:“也是书院的学子。具体的我也不太知道。哦对了,骄是骄阳似火的骄。”
顾燕归听到书院学子那里便知道自己弄错了:“几位兄台所说之人并非是我所认识的那人,打扰了。”
顾燕归还未走远,便听到后面几人不高不低的声音:“什么人啊,也不瞧瞧自己那副穷酸样,还以为自己能认识什么权贵不成。”
“还不许人家幻想一下吗?估计他这辈子也就只能想想罢了。”
“哈哈哈哈说的也是,还不让人家白日做梦了不成?”
几人不加掩饰的笑声传入顾燕归的耳中,他咬了咬牙,大踏步朝宿舍走去。
他迟早要将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踩在脚下。
陈娇和雪青在天府书院逛了一个时辰便回宿舍了。
远远地便瞧见几个仆役拿着锦被、金盏等往天字二号房鱼贯而入,很快便两手空空退出来。
不少书生驻足在不远处观看。
“好阔气。”
“那与楚云飞同住的可享福喽。”
“哪有什么同住的,楚云飞跟书院申请了一个人住。”
“这还能一个人住的?我之前跟书院申请过被拒绝了,说不符合规定。”
“嗐,毕竟是侍郎之子,自然非同一般。”
“同为侍郎之子,秦演怎么没这样。”
“谁不知道秦演大家风度,哪在意这些。”
“那你的意思是楚……”
“小点声!我可没别的意思。”
楚云飞从房里走出来,冷冷扫了一圈外面围观的书生们,众人顿时作鸟兽散,露出后面的陈娇二人。
楚云飞的目光落到陈娇身上,陈娇不闪不避,目光澄澈。
不知过了几秒,楚云飞先行移开了目光,转身回房。
哼,虚伪小人。
明明跟那些人一样觉得自己骄横跋扈,如果不是有个好爹什么都不是,跟秦演一个天上一个底下。
偏偏还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
难怪能得太后青眼,果然是做佞臣的好材料。
陈娇: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个小霸王内心戏很多的样子。
天字二号房的门刚关上,天字三号房的门便打开了。
陈娇知道秦演住在天字三号房,没想到另一个住在天字三号房的人是她的老熟人。
苏明谦从天字三号房出来,正打算在天府书院里面走一走。
见外面站着两个人,便冲二人浅浅颔首,露出微笑,素色的发带被风微微扬起,令他整个人温润如玉的气质多了一丝俏皮。
苏明谦走后,雪青还站在原地有些恍神。
陈娇往前走了几步,发现雪青没跟上来,回头道:“怎么了?”
雪青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便跟上了陈娇。
方才那书生给她的感觉,有些像小时候没进宫前在山上时最喜欢的山风,凉一分则寒,暖一分则炙;又有些像以前宫里的大画师献给娘娘的水墨画,多一分则艳,少一分则寡。
雪青无法准确描述这种感觉,但一种奇妙的欢欣夹杂着莫名的期待却在心里默默生根发芽。
想到明天开课,便能再见那书生,雪青的神色有些振奋。
到了晚上,雪青有些睡不着,脑中总是浮现今天那书生的身影,一侧躺得久了有些麻,她轻手轻脚地翻了个身,便听到陈娇的声音响了起来:“睡不着吗?”
雪青虽然轻手轻脚,但陈娇睡眠浅,雪青不时翻身的动静被她听在耳中,便出言关心。
“额,没什么,就是……哦,今晚有些凉,不知道那个薛文策该怎么办。”
陈娇知道雪青善良,倒没想到对于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她都这么关心,便提出跟雪青出去找找薛文策,让雪青安心。
雪青有些不情愿地从被窝里挪了出来,和陈娇在书院里四处乱逛。
一刻钟后,雪青紧了紧外袍,夜风吹在她的脖子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她有些想念温暖的被窝了:“不如……”
陈娇脑中灵光一现:“你说,他会不会在学堂?那里遮风挡雨,应该比外面好不少。”
“啊?”雪青有些犹疑:“他如果睡在学堂里,那要是被晨起来读书的学子撞见怎么办?我感觉他像是很爱面子的人。”
陈娇道:“他虽然心高气傲,倒未必觉得睡在学堂是什么没面子的事情,毕竟一没偷二没抢的,说不定他觉得比我们这样的关系户更光荣。”
雪青觉得有理,两人便轻手轻脚进了学堂,竟真看到薛文策蜷缩在学堂一角。
两人轻手轻脚退出了学堂。
回了宿舍,雪青叹了口气:“幸好他睡在学堂里,不然在外面待着,非得冻出病来不可。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之后天气转凉了,学堂里也会比现在冷得多。”
陈娇道:“到那时候他若是还没让学院重视,我们便偷偷跟管事的通个气,把钥匙还给他,就跟他说是表现优异受了重视。之后我们小心瞒着就是了,等到他自己学出了成绩,那时假的也成真的了。”
两人方才又走了许多路,实是有些乏了,又聊了几句便纷纷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