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假,秦復随萧缨回城。
他笑着调侃:“咱们事先打过赌,令尊愿意见我,从此我就是你大哥,来叫一声!”
萧缨狠狠剜他一眼。
“想反悔?”
“待回府,我当着我爹和我大哥的面喊,你只管答应。”
秦復被怼得心里不爽,骂一句:“不厚道!”
想到马上能够见到萧立将军,心情立马又好了。
萧将军愿意见他,说明当初自己老爹在扈镇出现,的确是与萧将军碰面。
见了萧将军,也就能够有老爹的消息。
只要找到老爹,自己这个盟主就不用再当了。
越想越兴奋。
将军府的侧门敞开,门边有小厮候着,见到萧缨回来,急忙上前来牵马拿东西。
一名眼熟的小厮领着他们朝府中操练场去。
“将军知道今日有客来,军营那边都没去。”
秦復:自己这么大面子的吗?
好像是给“武林盟主”的。
在院子外就听到里面兵器相接的声音,似乎有人在打斗。
穿过院门,绕过几间屋舍,走进游廊,见到操练场上几个年轻人在比试。三个人正在围攻一名绿衣公子。
绿衣公子与萧缨五官相似,年纪稍长,应该是萧将军的长子萧骑。
四个人用的都是长-枪,其他三人枪法招式虽然精妙,但是没有练到家,还欠火候。
萧骑的枪法却是无可挑剔,也才能以一敌三。
秦復目光扫一圈,在游廊另一侧见到负手而立的萧立。
只瞧一眼,秦復心底便生出了一丝敬畏,那种常年带兵打仗不怒自威的气场,是武林人远不能及的。
他目光朝这边一瞥,好似两支悬着的箭,秦復有些不敢接这样目光。
他朝萧缨望去,发现萧缨怂得头都不敢抬。
萧二公子,你在书院可不是这样的呀!猖狂劲丢在书院没带回来吗?
两个人转个弯走过去。
萧缨规规矩矩躬身行了一礼,秦復也跟着施礼,“晚辈秦復见过大将军。”
萧立没有开口,秦復已感受到两道冷峻的目光盯着他。
他微微笑着抬眼望向萧立,“常听世人称颂萧将军,今日有幸见将军真颜,晚辈三生之幸。”
萧立面无表情盯着他打量,像是一个猎手在盯着猎物,盯得秦復心里惴惴,不由自主地将这大半年来和萧缨的过节一一回顾。
萧将军不会是要替自己儿子报仇吧?
说到底萧缨也没吃多大亏,反而吃亏的是自己好吗?
堂堂大将军,为了儿子书院里的那点事情对一个未成年人出手,这太没度量了吧?
他目光也稍稍朝萧缨瞥去。
这家伙见到他老子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头都不敢抬。早知道如此,自己何必费那么大劲,拿捏他还不简单多了。
心里胡乱八七想着,萧将军忽然开口,“你是前朝哀帝末年生的?”声如洪钟。
“是。”秦復回过神,乖巧回道。
萧将军边看着他边肯定地点头,“不错!”
也不知道夸得是什么不错,秦復礼貌地笑着道谢。
萧立复将目光转向操练场上的四人,没有再与他说话的意思。
看了一会儿,秦復有些憋不住了,朝萧将军靠近一步,抱拳施礼询问起自己老爹的事情。
萧将军微微垂眸,好似在回想。
半晌才道:“令尊的确来寻过老夫。”
“晚辈寻家父一年多,始终未有音讯,将军可知家父当初的去向?能否相告。”
“京城。”
萧将军你可是从京城待那么久刚回来啊!
“将军在京城可曾见过家父?”
萧立回头看他,没有回答,而是转开话题道:“听闻你箭术了得,老夫可有那份荣幸一观?”
这……
“晚辈不敢班门弄斧!”
和萧缨比试也就罢了,让他在专业人士面前表演,那真是献丑。
“岂会?”吩咐萧缨去取弓箭。
萧缨应声立马跑去拿。
唉、唉、唉,不带父子一起欺负人的。
“晚辈就是投机取巧罢了。”
他也清楚这会儿说什么都是多余。
须臾萧缨取来两张弓和两个箭囊。
秦復责怪地瞪萧缨一眼,故意的吧你?又不是比试,你取两份干什么?
萧缨眉眼一丝得意。
萧立接过一张弓,抽出一支箭,搭箭在弦,手一松,箭矢穿过半个操练场,射在树干上,箭镞全部没入树干。
动作干脆利索,甚至有几分漫不经心,这箭法是萧缨这辈子都学不来的。
操练场上打斗的四个人全都停下里,朝这边望过来。
“秦公子请!”萧立道。
秦復看看手中的弓,今日是要来真的。
他犹豫几息,乖巧地问:“若是晚辈箭射得好,可否向将军讨个赏。”
萧立稍稍愣了下,显然没想到这种事情还能和赏赐挂钩。
旁边的萧缨也给他一个眼神,让他别蹬鼻子上脸,自己都没这待遇呢!
秦復却满怀期待地望着萧立。
要看他射箭就看?不得付出点什么?好歹他也是武林盟主,星罗城少城主。
萧立面对一个晚辈后生要求,也不好拒绝,点头答应,“好!”
萧缨满脸震惊,并疑惑地看着自己亲爹和秦復。
秦復乐呵地活动了下肩膀、手腕。既然有好处,他就不客气了。
抽出箭搭弦,瞄准点,飞箭离弦,只听得嗖的一声——
箭呢?
萧缨目光在附近的树干上寻找,这家伙又把箭射到哪个旮旯里去了?
正在他疑惑不解时,就见自己兄长和几位师兄拍手夸赞:“好箭法!”
自己亲爹也笑着拍了下手道:“好!”
秦復放下弓,谦逊地道了句:“班门弄斧,让将军和几位公子见笑了。”
萧立询问他想要什么赏。
还能有什么,自然是自己老爹的消息。
“晚辈请问将军,晚辈当如何才能寻到家父。”
萧将军放下弓,沿游廊朝院子外走。
秦復跟上去,“将军,你答应晚辈的。”
萧立道:“白水书院每三年有一次与国子监交流的机会,会派遣部分学子前往国子监学习。如果你明年能够选上,老夫就告诉你令尊令堂身在何处,如何寻到他们。”
什么?还有自己老娘?
自己老爹找到自己老娘了?
难怪都不管他这个儿子死活了!
渣爹!
他忽然发现萧立话中有个漏洞。
“如果晚辈明年选不上,将军就要失信吗?”
萧立笑着回道:“老夫会告诉你,选上才能够寻到自己父母。”
那不还得选上?
真是够刁钻的回答。
从萧将军府出门,见到燕羽和鸪羽,两个人提前得知他来将军的消息。
他让燕羽传信回星罗城给迟夜长老。
不出意外,自己的老爹现在就在京城,萧将军应该在京城也见到了自己的老爹。
京城那边弟子没有传来消息,定然得了老爹的命令。
他们和萧将军一样,都不愿向他多透露。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个猜测不会错。
回到秦宅,他又吩咐沈柏传信京城的听风楼弟子查老盟主的消息。
沈柏问:“若是寻到老盟主,盟主真的要卸任?”
不然呢?
自己这个盟主当得还不憋屈?
“谁爱当谁当。”反正他要远离武林,远离江湖,读书考功名,办书院当校长。
说着从身后书架上翻找接下来要用的书籍。
沈柏沉思须臾,又道:“万一卸任不成功呢?”
“闭嘴!”就不能说两句好话,“诅咒我呢?”
“我这是担心。”沈柏走上前给他分析,“盟主如今在任已经超过一年,所以之前的那套规定就作废了。即便盟主要卸任,找不到新的盟主人选,盟主还是要继续当的。”
“怎么可能找不到新盟主?”
当初和自己争夺盟主的人那么多,他们个个都眼巴巴地盯着盟主的位子,否则原主也不可能遇刺身亡。
沈柏又解释:“盟主自从继任之后,处理武林事务老练,解决武林各派内部矛盾,还化解了一些帮派之间几代的恩怨。这可是前几任盟主都没有的功绩。各派掌门对盟主敬重佩服至极,怎么肯让盟主卸任?即便盟主自己想卸任,后来人谁有自信能够比盟主做的好?武林各派掌门谁又服?最后恐怕不会如盟主意。”
秦復:你说的是我吗?
他有做过这么多有益武林的事?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每次各派来信,他都是胡乱回的,就是想让他们得知自己是个胸无才略之人,这些功绩从哪里来的?
不会又弄巧成拙了吧?
正这样想,枭羽捧着一个小木盒进来,放在书案上,将盒盖打开。
秦復朝里瞥一眼,又是武林各派的来信。
这一次他选择干脆不看。
就不信不看了,连胡扯八道都不回,武林各派还能够将什么功绩归到他头上。
这帮老家伙,不知道肚子里卖的什么药,想将他焊死在盟主位子上,绝对没好事。
提着书回到书院,秦復更加用功。
白水书院与国子监学问交流,每三年一次,每次人数不定,但不会超过五十人。
往年的惯例是,举子三十多人,秀才最多也就十个名额。
这么算,自己的月评至少要排在一等最前排。他现在连一等的边都没够到。
即便是达到一等前十,因为自己有科前,在山长那里也没留下好印象,恐怕难有可能。
越想心中越失落,失落一阵,忽然精神抖擞。
次日他改变策略,课上,他积极和讲师讨论问题,引起讲师注意。课后,他整理几个问题,在讲师无课的时候去请教。
每天皆是如此。
开始的时候他的问题都是课堂上没有深入讲解过的。
后来他的问题变成了课堂之外,自己读书时遇到的。
常常都会在功课之外写一些自认为还不错的文章,拿去向讲师们请教。在讲师们指点之后,重新修改或者重新写一篇再次去请讲师们点评。
很快他就在几位讲师的那里留下了勤奋好学、思维敏捷、知书达礼的好印象。
他坚持了两个月,这两个月的拼命,让他的成绩突飞猛进,冲进一等中等。
这也让其他给他上过课的讲师都注意到他。
发现这个学生和当初闹跳楼的劣生判若两人。私下里讨论,言论开始偏袒他,认为那次事情,是他被逼急了无可奈何之举,小小年纪难免冲动些,情有可原。本质上他还是个力求上进的好学子,颇有悟性,是可造之才。
渐渐地,他在书院的讲师们、斋长、会长等那里都混了好名声。
年尾腊月,书院要放年假,秦復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要向程山长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