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濯染似笑非笑着摊手:“我怎好丢下李公子一人赶去楼顶决战。”
李琢蓁哦声:“后面那位子穆仙君不是人吗?”
喻濯染向旁边一看:“他怎么在这里。”
李琢蓁道:“喻先生贵人多忘事,咱们进来就撞见他了。”
喻濯染哦声:“原来如此。”
坐在旮旯的全子穆笑着抽抽嘴皮子。
楚希打他原本占着上乘,却不料裴璇玑前来支援,持着那把虎啸将楚希瞬间格开老远距离,封固昀躺在地上,喘着好些时间的粗气,眼睛一动不动望着夜空,没有一颗星星,楚希曾和他躺在茅草屋上看夜色,那时山野青空,银河自东面来,又去往南方,长长的天河犹如闪烁的宝石,楚希说他很喜欢看星星,他说星星不仅能指引方向,还能告诉人们未来的命。
封固昀问他将来两人会是什么模样。
楚希告诉他:“阿昀会成为锄强扶弱的江湖侠客。”
“那楚希你呢?”
“我要开一家餐馆,每天研究新鲜食谱给客人试吃。”
“楚希做的菜,难吃。”
楚希被这句正经回答戳了半截心窝,他受伤地摇晃着封固昀的肩膀:“真的很难吃吗!阿昀啊!我告诉你做人要诚实吧!你怎么可以骗大哥!”
“……我很诚实,你也不是我大哥。”
最后楚希哭得狠了,第二天痛哭流涕赶去学堂夫子那里告状说那就是你教出来的学生。
当时封固昀坐在学堂外啃肉包,一众小学童与他并肩坐在廊道上,有女同学问他:“你为什么要和楚希哥哥吵架,现在楚希哥哥的眼睛好红,他肯定很难受……我娘说啦,要是惹好朋友生气,就得夸夸他,说我最喜欢你了,他肯定就不生气了。”
封固昀直接使出了灭鬼剑击,群星飞绝这招出得很快,裴璇玑当时就被猛烈的冲击挡在气流外围,结界内圈只有他和楚希,而那把剑已经深深刺进楚希心脏,贯通了胸膛。
封固昀动作僵硬,松了手,任凭利剑插在楚希胸膛,他嘴唇紧抿,一贯清明的眼眸此时悲伤翻涌,他抱住楚希逐渐失力的身躯,两人同时滑落跪地,封固昀伏在他耳边呢喃:“很久以前,咱们还很年轻的时候,你说想成为食肆老板,我期待着你成为大老板,可最后你成就了将军保家卫国。所以有时候我还瞎想,是不是我说你做饭难吃,你一直记在心里,才会放弃大厨志向。”封固昀慢慢笑了两声,手搭在楚希的脖颈处,慢慢闭上眼,继续道,“我还说你不是我哥,你很生气,跑去隔壁镇里精进厨艺,结果错过我下学堂的时间,我因此得了风寒,隔壁张婶说了你两句,你面壁思过,却似乎比我还委屈,张婶对你无可奈何,我也对你没法子,谁让你是我的家人,所以我会杀了你,因为你成为了自己最不愿看见的模样,楚希,这是你的名字,还记得么。”眼角涌出的泪水啪嗒啪嗒落在楚希冰凉的皮肤上,楚希的身躯正在消散透明,他张张嘴,嗓音沙沙地、笨拙地唤他:“……阿昀……阿……昀……”
“我活这么久,就是想要找到你。”封固昀单手将匕首抵住自己的脖颈,闭上眼眸,哑声回答,“现在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右手握柄后奋力刺进脖子,却在刀光一闪间,利刃生生停在半途,少许血液滴染在双方的衣间。
楚希说:“离开这里,好好活着。”
眼前的人顷刻间化烟消散,只余衣物、梦魇珠子,以及那枚刻着星星的玉牌,那是幼时的封固昀请教雕刻师傅,一笔一笔镌成的牌,虽然有陈年裂纹,却能看出主人对其爱护有加。
全子穆来得迟了,铜山弟子已成功镇鬼,他笑着将视线转向一旁的喻濯染,道:“若非濯染仙君半路给我使那一绊子,想必全某定会活捉鬼魃楚希。”
喻濯染诧异道:“子穆仙君真会开玩笑,我怎会给你使绊子。”
全子穆不信他连篇的鬼话:“这下倒好,那些长老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赢勾血源,功亏一篑,此前濯染仙君屡次三番捣乱,长老们既往不咎,但这次不同,待回仙门,全某定会如实禀告。”
喻濯染朝他拱手:“有劳子穆仙君。”
楚希消散后,城内追随他的骷髅士兵亦落地化骨,被封印在珠子里的魂灵得到解放,这颗珠子后来由总督门徐香宁接手,将其运往封梁封存。
封固昀杀了他,却因此陷入沉睡,裴璇玑担心师兄长就这样长睡不醒,然后抹抹泪,眼睛都红了,徐香宁便安慰他:“璇玑,别担心了,固昀仙君定会平安醒来的。”
当日一行人马已抵达乌苏城,徐香宁便向他们推荐热闹街道附近有家极好的客栈,再问道:“诸位仙僚可定了客栈?”
裴璇玑摇头。
喻濯染却道:“定了,我有个朋友住在此地,香宁仙子可知万事屋在何处?”
徐香宁道:“万事屋在南边些的街口,稍远,但比较此地更为寂静,对固昀仙君的养伤也颇有益处,确实是不错的住处,我让师弟引你们过去吧。”
裴璇玑诚恳道谢。
徐香宁微微红着脸道:“不必道谢,这是我作为仙僚该尽的义务,诸位仙人,有事尽管通知我和子穆仙君,他虽介怀鬼魃楚希消散一事,心却是好的,望诸位莫要误解他。”
裴璇玑笑着拱手:“怎会。香宁仙子辛苦,我们这就告辞。”
总督弟子将马车停在万事屋门前时,李琢蓁还怪奇怪,如今仙门的人都在暗角城里忙着四处探查,怎会有人力跑来他店里。见下车的是裴璇玑,眉头微挑,这下青藤树也懒得浇水了,他搁下花洒,握了握怀里的表,这才定下心,上前拱手:“裴仙人。”
裴璇玑拱手:“李公子。”
车里却又下来个人,李琢蓁越过裴璇玑的脸望去前方,沉默片刻,道:“不知二位来此是有什么事?”
裴璇玑又道:“敢问李公子家中可还有空余房间?”
李琢蓁颔首,想明白缘由:“是有两间。外面阴寒,快些背着封仙人进屋。”
半刻后封固昀被安顿进西侧厢房,李琢蓁说那间房置着唐玉最近新采购的全功能暖炉,暖气通畅却也不带闷热,堪称性能最佳。
裴璇玑道:“最近很多事都在叨扰李公子,喻先生和我实在感激。”
“我倒是喜欢人多热闹,你们尽管住便是,不过说起固昀仙君。”李琢蓁将热茶水放在桌案上,抬眸望向对座的人,“他究竟怎样了?”
裴璇玑摇头:“喻先生说心病难医,精神畅通了便会苏醒。”
李琢蓁斟酌片刻,笑道:“唐玉方从集市回来,正在下厨,他厨艺极好,待会儿你们便尝尝他的手艺。”
裴璇玑笑道:“既然这样,我也去东厨帮忙打下手。”
李琢蓁婉拒道怎好让贵客动手,不合规矩。裴璇玑倒是坚持己见,问厨房在何处,李琢蓁只能抬手指指方向,璇玑便去了。
至于喻濯染正在西厢房给封固昀看病,李琢蓁去了那处,没见到人,只有封固昀平静地躺在床塌上,李琢蓁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伸手抚住他手腕用法力探进识海看了看,封固昀的内心里有一片朴质清新的山间田野,茅草屋下,他独自躺在摇篮椅上晒太阳。
李琢蓁尝试喊他的名字,封固昀问他你是谁。
李琢蓁看着大师兄的脸:“我是段珍。”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切断识海链接,撤回手,转头见人立在门口,起身笑道:“喻仙人,快到午膳时间了。”
喻濯染眼直地看着他:“认识至今,还不知李公子名讳。”
李琢蓁淡淡笑道:“俗名而已,若喻仙人不介意,喊我小李就行。”
喻濯染丧气道:“回想当时在梦里,你睡我的吃我的,感情甚是宽厚亲昵,没想到离开暗角山,李公子却对我如此生疏,喻某真是难受。”
李琢蓁笑得嘴角微抽:“入梦后暂时失忆,喻仙人费心了。”
喻濯染深深看了他一眼:“是,也正是那段时候,我摸出你的灵脉受损,似乎是一年前的旧伤,李公子,你……”
李琢蓁半路截断他:“只是在商道遭遇土匪意外坠崖罢了,这副身体确实需要很长时间调养,李某多谢喻仙人记挂。”
喻濯染慢慢压低声音:“你非要这么和我说话么?”
李琢蓁抬眸定定看着他:“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喻濯染临时有事,没用午饭,晌午后,无暇练字的李琢蓁走出书房,在四合院内来回踱步,方才吃饭时,裴璇玑还好心解释因为宗越家二小姐来此地的缘故,喻先生正忙得与佳人幽会,所以才没有一起吃饭。
结果看见李公子的心情似乎更不明朗。
裴璇玑呃声,偷偷地凑到唐玉耳边询问:“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