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外火焰肆起,封固昀抱着他僵硬沉重的身体顺势跌落跪地,他紧紧抱着楚希,将脸埋在他颈间,任由自己无声哭着。
不知何时,林霖站在门口,看见死去已久的楚希后,整个人像被抽空灵魂,目光呆滞:“封固昀,我记得你,当年在矛珂山,原来是你救了他,不是我,可我就算是一点点期望也想陪在楚希身边,你却毁了这些,是你!”林霖最后低声嘶吼,抽出架上的长剑跌跌撞撞冲过去,到最后只是划伤了他的肩膀。
林霖失心疯地大笑起来:“你竟然喜欢他,真是违背伦理!叫人恶心!”她左摇右晃,转身跑出去,冲向前方的大火。
封固昀将他平放在地上,看着楚希平静的脸,笑了笑,林霖说得都对,当年他前往边疆想给楚希一个惊喜,却逢我方精锐部队在矛珂山全灭,他连夜骑马偷赶去山里,见到满地的未寒尸骨,他一遍又一遍喊他的名字,最终在泥里看见他半掩住的身体。
那位巫师给他下的虫蛊,能嗜人心血损人经脉,封固昀见他半开的胸膛里有块凸起的黑色肿瘤状异物在他体内缓慢挪动位置,他知道那东西不好,所幸自己胃部特殊,定能消化。
他拿刀剖开胸膛,只见那个巴掌大的黑虫不断蠕动着,碰触到空气时便要钻进更深处,封固昀吞吞口水,没有犹豫,张嘴便将那玩意儿生生吞到嘴里咀嚼烂了再进胃部消化,味道不太好是真的,有副作用也是真的。
他疼得昏了,最后被当成伤兵运回城里,昏迷两日,醒来后询问楚希将军的消息,那位将士笑着说:“那天一位神医路过矛珂,竟把将军奇迹般救活了,能化解那种虫蛊,简直是在世仙子下凡啊!”
封固昀无奈笑之,当时没再去探望楚希,收拾包袱返回了河西老家养伤。
梦魇成功破解,封固昀从梦里惊醒,察觉到脸面两侧有冰凉的水,他抬手擦干,见喻濯染也醒了,道:“趁鬼魃虚弱,得快点找到他们。”
喻濯染颔首,察觉到长空里的信号声,笑道:“徐香宁也快找到此城了,封固昀,你得快点了。”
封固昀顿悟片刻,嗯声,他问:“喻先生,人入鬼魃,若灵智尚存,又不曾伤害性命,我们还是要彻底拔除吗?”
喻濯染道:“鬼魃生性如此,并非能轻易改变。不过我觉得,这些规矩太过约束思想,你不会知道选择的道路究竟是对是错。”
封固昀笑了笑,与他前后离开屋子。
裴璇玑见楚希似乎暂时没有杀了他们的打算,便与李琢蓁商讨如何逃出地牢,李琢蓁看了看周围潮湿环境,想想这几年经常被人阴差阳错地拐进监牢里,实在是有些无可奈何,他感慨道:“再关几次,都可以在牢里开饭馆了。”
裴璇玑笑两声,将伤口外的纱布解开,用手挤出些血来撒在铁牢上的阵眼里:“李公子,我的血兴许能破阵,待会儿出去,你跟在我身后,这次换我保护你!”
李琢蓁朝他拱手:“那便有劳裴仙人了。”
血确实能破阵,两人离开地牢时,还是被前方满眼的骷髅将士挡住去路,裴璇玑的佩剑尚丢在原先那间破屋里,想到喻先生那句“干不过就逃”的教诲,立马另择它路。
李琢蓁缓缓神,因为想到裴璇玑说的“这次换我保护你”这句话,果真说话不打草稿,定是被喻濯染教野的缘故。
裴璇玑觉得此宅的路如同辗转迷宫叫人头晕目眩,最后在草植枯败的偌大后院止住脚步,因为前方有两条路,他一时无法抉择,转头询问李琢蓁:“李公子,这路歪歪绕绕,楚希是故意不让咱们走出去吧。”
李琢蓁仔细观察,见一道路绿意盎然,另一侧却是草木枯竭,又想想裴璇玑本身有浓厚的好运加持,转身交代裴璇玑:“裴兄,你随便选一条,我跟着你走。”
裴璇玑颔首,再给他说明:“我在这种选择题上面一向狗屁不通,若选错了,李公子莫要怪罪我。”
李琢蓁道:“怎会怪罪,李某觉得裴仙人你无论择哪条路,肯定都是活路。”
裴璇玑喜道:“没想到李公子如此看中裴某,裴某定当尽力而为。”
两人向着生机道一路前行,陆续拐了七八个直角路,原本明晃晃的天再度陷入黑暗,裴璇玑说这里的白日真是不太持久。
说完定睛一看,路的尽头是堵高墙,只有个篱笆门面通着。
裴璇玑指指那道门说:“李公子,我们总算可以出去了。”十分确信这条路是出口。
推开踏出门槛,却见仍旧是满眼的骷髅士兵,似乎等在原地许久的样子。李琢蓁亲眼瞧见有一桌打麻将,另一桌正在斗蛐蛐儿,还有一些正在打架,以至于散了骨,骷髅头滚落到了裴璇玑的脚边,裴璇玑问他怎么办。
他当即呃声:“踢回去。”
裴璇玑信他的话,真将头骨踢回原位,原本叽喳吵闹的场面顿时安静,它们见到活人,马不停蹄抄起武器大吼一声,朝两人穷追不舍。
李琢蓁被追逐的过程中才逐渐恍然大悟,想脚本里的主角怎会一直好运加持,作者偶尔还会加些意外给予主角锻炼法术的机会。两人躲在某处游廊里的小角落,他就和裴璇玑说了:“璇玑啊,这肯定是上天在考验你。”
再次被错误引导的裴璇玑揣度片刻:“原来是这样。”
李琢蓁却后知后觉察觉到后方接近的气息,他抽手瞬地朝后劈向来者,手腕却被对方截住,四目对视,李琢蓁见他嘴边缓缓漾出的笑意,愣了愣,哑声道:“你来了。”
喻濯染准备松开手,听那方的骷髅人愈加接近此地,他又将李琢蓁的手抓回来,连拽着的人后退至回廊间的死角,喻濯染将他牢牢地抱在怀里,臂力很紧,一时间让李琢蓁挣脱不开。
它们没注意到此处,蒙头前行很远距离,喻濯染才放开他。
李琢蓁注意到他单单拉着自己进了死角,竟然没拉裴璇玑:“裴仙人呢?”
裴璇玑这才从顶梁跳下来:“我在这里。”拍拍胸脯缓解紧张,“差点被它们发现。”
李琢蓁望向喻濯染,喻濯染无辜摊手:“考验他而已。”
“……”
彼时封固昀尚在北面院落搜找裴璇玑他们俩,最后反倒先碰上全子穆,两人互相对视,表示都很懵逼,全子穆稍后才笑着拱手,解释道:“我在大漠里迷路。没想到阴差阳错找到了鬼魃老窝,所幸先撞见了封仙人,运气真好啊。”
封固昀亦是拱手,与其寒暄几句,正巧收到喻濯染投来的信鸟,他便与全子穆解释,这只信鸟会引路找到裴璇玑他们。
全子穆感慨竟然如此神奇,便一路跟在封固昀身后。
怎知半途那把赤金弯刀如迅雷烈风般半空飞来,二人极力避开攻击,弯刀最终嵌落进地面,发出铮铮响声时,面色毫无表情的楚希走进北苑,直接朝全子穆劈掌而来,全子穆与封固昀二人齐心协力,持剑与其对打起来。
喻濯染三人闻声赶到某处楼宇,见现场满目狼藉,全子穆倒在一楼不省人事。
“子穆兄,你没事吧!”裴璇玑将其半扶起来,运气打探灵脉是否受损。
头顶楼梯被打得断裂,朝他们直面砸下来,李琢蓁本想施法制止,却不想法力受限,他双腿无力,直接就要软得跪下去。
喻濯染单臂圈住他精细的腰板儿,腾出的右手凭空生出无数白光银剑,他眼神凛然,剑气便冲向上空,将那巨大石阶反复间劈得细碎如灰。
厚重尘土落下来前,喻濯染又在周围生成保护屏障,隔绝了尘土污染,他侧目盯着李琢蓁观察片刻:“李公子没事吧?”
李琢蓁站远些距离,再朝他客套道谢,随即转身询问裴璇玑二人是否安好,却见裴璇玑与昏迷的全子穆,浑身都被白尘埋得严严实实,可谓如同坐化石像。
裴璇玑僵硬得咳出一口灰尘,慢慢道:“……我们……没事……李公子看起来……真干净……”
这傻孩子被掩埋一通,似乎连说话都有些糊涂起来。李琢蓁无奈望向喻濯染,道:“喻先生的屏障生得着实小气。”
喻濯染坦然回答:“我在考验他是否能一心二用。”
李琢蓁觉得他是故意的。
待全子穆悠悠转醒后,裴璇玑便要上去镇鬼,喻濯染却拦住他:“他俩的旧账,我们这些外人不便插手。”
裴璇玑却担心封师兄安危:“我不管楚希如何,但封师兄是我们诸位认识多年的人,我绝不想让他有生命危险,否则最后我肯定会后悔。”裴璇玑其人,说哪个性情最为显眼,那便是固执。
喻濯染笑了笑:“去吧。”
裴璇玑拱手,借着断楼跳上去。
李琢蓁昂首望着高空:“喻先生不去帮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