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涌黑沉,如墨扑撒,细林空草,丝丝冷雪挽风片,朦胧间,远方鬼灯一线,倏然得见一山庄。
江陇明立在牌匾之下,嘴中呢喃,“融乐山庄。”
“这地方看模样荒废了很久了。”张继放下东西,挥动发酸的肩膀,“不过如今这幅模样,咱们也不能多挑,这地方就连山洞都没有。”
一行一共四人,江陇明本想只他和张继去就好,此时敌暗我明,实在不必多带人。可是阿照总是要跟着,但并不说原因,只是万分执拗的跟着,柳毅见此,也就跟上,江陇明见柳毅跟着,阿照并不会多受危险,也就随了她。
四人一路下来,并未见到熟识的草屑,反而越发偏僻,荒芜不已,方圆几里,竟连落脚之地都没有。
不知跋涉多久,方才找到了这一处破败的山庄,虽不甚完美,不过聊胜于无,总不至于风餐露宿,外头冻着来的好。
几人都不算是娇生惯养,也都有此经历,不多时,也就都各自安顿,各自休憩。
不过都是心事重重,几人倒也没真正入睡。
这山庄有些诡异,杂草丛生,几个土堆凌乱堆叠,聚在一处,红白帆布各处悬挂缠绕,地上暗红斑驳杂错。
桌椅混乱,七七八八杂躺在地,年代久远,盘中食物随风而逝,只剩下破碎的碗盘。
应是一场大型的聚会,或是发生了什么事。
四人心照不宣,对此很是默默。
不难想象当时之场景,宾客乘兴而来,却再也没出去过,只一刹那,天人永隔,便是再无情。
对此情景,也说不出话来。
众人闲来无事,整理了那些孤坟上头的杂草,又祭拜了,才退回屋内。
这山庄房屋许多,不过也只有主屋还算是完整,其他的都被火烧过,只剩断壁残桓。
聚起一堆火堆来,一行人盯着火堆发呆,各怀心事。
阿照抬头,面前是一副巨大的屏风,虽有破损,却仍旧完整可见上头的图案。
是一副山水图。
图下一角处,有一小亭,两人对坐,谈笑风生,很是亲密。
阿照靠近,一双眸子盯紧那亭中二人,虽这屏风精美,画技高超,可细节处,经过风沙打磨,有些看不清晰。
只得见画中女子,发髻处一惊艳美丽的长簪。
屏风上头有题字:
山水之中,得见悠然。
唯愿君心妾愿,千回百转,生死相随。
阿照皱眉。不知为何,总觉得画上头女子很是眼熟,却也实在说不出哪里见到过。
“阿照姑娘?”张继烤好了随身带的胡饼,“胡饼好了,快些来吃吧。”
“好。”
阿照坐回去。目光却未曾从那上头离开,江陇明本低头细细吃着胡饼,是张继刚才烤好的第一张,张继直接给了他,自己又开始烤自己那份。
对阿照的异样,江陇明有些好奇,视线跟随过去,也见了那张屏风。
却一眼就被那奇特的长簪所吸引。
江陇明曾在苏沐晴那里,见到过一模一样的,那簪子同断肢一事有着莫大的关系。
心里不禁打起鼓来。这长簪很是奇特,模样更是难得一见,普天之下,若是找出一模一样的来,颇具难度。可郢州同上京相隔千里,到底是如何联系?
张继烤完了胡饼,吃得愉快,火势却渐渐小起来。柳毅话虽不多,却很细心且贴心,不等张继动身,自己又去寻摸了些。
张继道了谢,从柳毅手里接过,把木枝丢进火堆里,随后拍手掸土。
木枝上头裹着一些草屑。
“江陇明!”张继道,“这…这不是那群人身上的?”
江陇明闻声而来。查看一番果然没错。沉声道:“咱们误打误撞,怕是进了一处重要的地方。
看来,今夜怕是不必睡了。”
四人俱是默认,都打起了精神,情况明显。现如今,这个破败的山庄里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且这个秘密,事关他们一直追查之事。
“吱——”
一处破败的门被风推开,发出吱吱呀呀的怪声,不断回荡,似孩童哭叫,里头漆黑一片,诡谲神秘。
“那…那是什么?!”
张继一声惊呼,整个人被吓得动弹不得,脸色发白,江陇明不动声色,默默挪到张继身前,帮其挡住大部分视线,柳毅也把阿照护在身后。
“尸体…活了?!”
顺着视线望过去,一浑身惨白,发丝稀疏,根部带着血痂连接惨白的头皮,眼眸浊白如剥壳荔枝,眼角血红,牙齿发出咳咳声响,一双手长度异于常人的非人整一步一步往这头挪动。
嘴里不断呢喃:“阿照…阿照…”
————
谢临简坐在苏沐晴身边,天将破晓,苏沐晴感受着身边的热源,不自觉往上头靠,用脸蹭蹭,寻了舒服的位置,继续安然入眠。
“绾绾。”谢临简开口。眼底寒冰化成柔水,“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苏沐晴忽地惊醒,大口大口喘着气,她清醒着还好,虽触碰谢临简会不断被拉进那未来,一遍一遍体会濒死的痛感,好在还能控制,可如今她是睡着的,不过是触碰,便能直接惊醒。
谢临简看着苏沐晴,一时不知是何情况,不敢动手。
苏沐晴未曾完全清醒,一双眸子狠烈的盯着谢临简,距离拉开大半。
“绾绾?”
“我…我没事,就是做了噩梦,你不必管我。”
苏沐晴扯出个笑来,起身装作收拾东西,实则在平复心情。
可能总有一日,他们会到一个不死不休的地步吧……
谢临简呆愣在原地,看着空落落的身畔,莫名的烦躁。
他接受不了苏沐晴怕他。
此时谢临简回眸,正对上锦茵,随后看向嘴角邪笑,脸色却是冷漠。
谢临简一双眸子寒冷的似乎没有温度,戏谑的看着锦茵。
锦茵咽了口口水,双手扣进土里,她看清了谢临简的口型。
他说,敢动她,杀了你。
苏沐晴缓过来,想着刚才自己太过于异常,便上前主动靠近谢临简,再不能一击致命之时,能做的就只是让敌人放松警惕。
谢临简并不提刚刚之事,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其实谢临简并不常笑,平日里还是冷淡居多,你若是多逗逗他,他会羞得满红耳赤,很是好玩。
“凝之?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为何这样问?”
“没,就是看你一直在笑,怕你心里头憋着事儿。”
得到谢临简没事的回答,苏沐晴半信半疑的放下自己悬着的心。
今日还有其他事情,苏沐晴起身,伸了懒腰,做了一套广播体操。
郢州风景独特,一清晨得见,也算是美好,苏沐晴心情大好,哼着小歌。
“绾绾。”谢临简忽地没来由道,“你会怕我吗?”
不知这小疯批又发的哪门子疯,不过于情于理,苏沐晴现如今顺着他的想法多,毕竟他一个打一帮的。
她无法确定谢临简的爱能否抗拒他本人的疯批属性。
所以没必要多加对抗,顺着就好,之后的事情,之后说,她就是个极致的享乐派。
“不会,怎么会呢?别这样想哈。”
“那若是有朝一日,我把你藏起来,你会不会害怕我?”
这孩子,原来是喜欢囚禁那一挂的。
苏沐晴思考,倒也不是不能考虑,不过要是绑着就算了,动手动脚不方便,若是谢临简大义,让她绑,这个提议是可以答应,情趣嘛。
“不会不会,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儿。”
除了杀了我。苏沐晴心里默默补上后半句。
“那你现在拉我的手。”谢临简道。
苏沐晴叹气,谢临简有时真的像个孩子,可她也算是对谢临简的事儿见多识广。虽谢临简杀人大多有缘由,她也有些害怕,哪日谢临简爆发,她就小命不保了。
有一句话说得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谢临简吃软不吃硬,也是这个道理。
谢临简闭着右眼,一步又一步,跟在苏沐晴身后,任由她拉着。
李洛渊看着这一幕总觉得很是奇异,苏沐晴认路不清,总是不走直线,带着谢临简也磕磕绊绊,谢临简右眼根本就不睁开,有却不用。
真是奇异,不过也只能尽力理解。
“我们走吧。”李洛渊收拾好东西,对着锦茵道。
锦茵一直在愣神,而后回神,道:“好,咱们走吧。”一边说着。一边眼神止不住贴近谢临简,露出凶光来。
苏沐晴一直觉得路途熟悉,却不曾想过,如今快到目的地,才恍然大悟。
谢临简带的路,竟是之前救治过他们二人那隐居医者之处。
“凝之,你说你见过,莫不是在医者前辈这里见过?”
谢临简点头,不置可否。
“不错不错,你很棒嘛凝之!”不知是不是错觉,苏沐晴总觉自己夸赞后,谢临简似乎开心很多,像只尾巴翘起的小狗。
李洛渊站定,看着这座小屋,几场场景从脑中一闪而过,却如风过无痕,抓不住,留不下。
“没事的。”锦茵覆上李洛渊的手,轻声安慰。“会想起来的,不要急躁,这里既然有医者,没准能治得好你的失魂症。”
医者应是去采药了,一连扣了几声门都无人回应,四人便在门口等。
谢临简看着手中的墨白珠串出奇,脑中回荡程衣的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若是王,无论最后苏沐晴跑到天涯海角,都走不了,都是他谢临简的。
他要苏沐晴。
哪怕是囚禁,是纠缠,是怨偶,是仇恨相对,是至死方休。
他也不要老死不相往来。
若没有平平淡淡的爱,那就要轰轰烈烈的恨。
他要苏沐晴里里外外,都打上他谢临简的印记。
他完完整整给她,哪怕是死,他也要死在苏沐晴手上,用尽最后的血,融进苏沐晴的骨血。
如同他说的那样,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你在哼唱什么?”
苏沐晴道:“一首我很喜欢的歌。只可惜我跑调,唱的不好听。”
“教教我,绾绾,教教我。”谢临简道。
苏沐晴咳了两声,她有些害羞,其实她本就这样,她很健谈,旁人只觉得她热情开朗,其实不然,她害怕穿半袖,怕发言,怕当人面唱歌。
“我…我唱的不太好…”
“很好听。”
“好…好吧…”苏沐晴拉着谢临简跑到角落。“我…我只给你听,你!你不许笑我!”
谢临简点头,苏沐晴吐了一大口气。轻声道:
“等到时空破碎,
山川成灰,
容颜都枯萎。
留下爱在世间,不断的轮回——①”
作者有话要说:①选自歌曲《生死相随》感谢在2023-07-27 19:15:37~2023-08-03 16:5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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