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晴回神。难以言说的气味充斥着她的鼻腔。实在酸爽难忍。
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苏沐晴向后,摸到了墙壁。整个人靠在墙壁上,才勉强有了方向。
这里,到底是何处?苏沐晴心下打鼓。这已然是第三重梦境。同其他的两重并不相同。只是刚过来,就觉得压抑非常。
她不会距离谢临简太远。可这样一个地方,实在是难以想象是有活人出现的。
苏沐晴顺着墙壁摸索。不多时,手尖感到冰凉。摸着像是一道铁门。厚重非常,还栓了许多绳子。
这里似乎是一座囚牢,关押着不为人知的东西。直觉告诉苏沐晴,这不是个简单的地方。
外头窸窸窣窣,有人经过,而后铁门处有一小窗被打开,露出星星点点的光亮来。
“都已经五日了,里头一点动静都没了,你说咱们还要继续送饭嘛?”
“上头没不让,咱们还是乖乖送吧。也是可惜了。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活着出来的。”
“是啊。送进去的时候,我偷看了一眼,唉,还是个年纪不大的,造孽造孽啊!”
“谁说不是呢,门主最近几年,不知放进去多少人,没有人能出来。咱们虽天天送饭,倒也不知里头是什么。”
“谁说不是。”
又是一阵唏嘘。一碗饭被放置在地上。小窗被再次关上。
这里…有人?苏沐晴有些惊颤。刚刚那两人说,这里不知送进来多少人。所以,那股子难闻的气味儿是……
苏沐晴再不能想象。蹲在地上干呕。
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出现。拿走了苏沐晴身边的吃食。
珠串晃动的清响格外突出。
“谢…谢临简?是你吗?”苏沐晴有些不可置信。若真是谢临简,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一股寒意直逼脖颈。寒剑银光。苏沐晴看到了执剑人。
谢临简褪去稚嫩,一双眸子猩红,冷若寒潭,如刀般锋利的目光来回巡视,狠戾而阴鸷。
这个模样的谢临简,苏沐晴从未曾见过。如同立起所有尖刺的刺猬。
苏沐晴大脑飞速运转。这样的人,怕是吃软不吃硬来的多。得先让他大脑宕机,才能有继续谈下去的可能。虽说自己现如今是入梦者,死去可能性不大,谁知道坑爹系统会不会出什么乱子,没定数的事儿,先保住自己的命才是最好。
“那个…我先自我介绍下,我叫绾绾。”
“绾绾?”谢临简开口。带着冷漠疏离。
“嗯。”苏沐晴咽了口口水,双手攥紧衣袖,“我叫绾绾,我来自很远的未来,我是你的妻子。”
“妻子?”谢临简手上力气多加了几分,一双眸子戏谑的盯着苏沐晴。嘴角似笑非笑,带着不屑,带着厌恶,带着嘲讽。
“那你喜欢我吗?”
苏沐晴猛点头,“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绾绾啊。”谢临简歪了下头,一双眸子忽地变得无辜,抬手覆上苏沐晴的脸,珠串冰冷在苏沐晴脸庞滑落。
“可惜啊可惜。我不懂的爱。我会不爱人,也不会被爱。那个人把你送进来,是为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会给你留个全尸的。”
动作轻柔暧昧。苏沐晴却感受不到半分爱意温暖。谢临简现在以为自己是他人派来的,要从他这里拿什么。
这误会可就大了。按着这个坏谢临简的个性,亲娘来,很可能影响命途来。
“没,没,我是自己来的。”
“为何?”谢临简问道,这模样让苏沐晴回想起了第二重梦境里的那个还算是正常的小谢临简,倘若忽略掉他握紧自己脖子的手。
谢临简指腹带有薄茧,在苏沐晴纤细娇嫩的脖颈处带出痒意。苏沐晴有些不合时宜的想,无论何时何地,何样的谢临简,都很喜欢她的脖颈。算什么?算谢临简群体特殊的癖好嘛?!
“无他,我喜欢你。”苏沐晴壮着胆子同谢临简对视。耳边是杂乱不已的心跳声。“谢临简,我喜欢你,我说了,我未来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所以我才会在此处。”
“喜欢?喜欢是什么?”谢临简眼底露出猩红,带着奇异的兴奋。
苏沐晴忘却了这点。谢临简缺乏教养。亦或者,根本没人教养。他所知所感,同常人不同。
“好。我告诉你。”
苏沐晴一鼓作气。把头贴上去。双唇相触的瞬间,苏沐晴感觉到谢临简的微楞。苏沐晴趁机双手乱攀,绕住谢临简的脖颈,整个人如直接挂在谢临简身上。呼吸急促间,唇齿分离片寸。苏沐晴双唇泛红,眼眶含泪。谢临简脸庞解冰,双颊泛红,如同被折腾欺负的狠了,眼神有半刻的不聚神。
“谢临简,我知你现在不信我。不过你也应知我只不过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你可以随意杀了我。所以我要和你打个赌,我赌你,以后不会想杀我。”
谢临简感受着自己心内狂热的乱动。这兴奋难以说明,比自己第一次杀人的兴奋更甚。剑早就落在地上。珠串的冰凉同少女炙热的脖颈对比明显。或许,这人不能杀。已经许久,不曾遇见这样让他感兴趣的人了。
“好。”鬼使神差的。谢临简答应的话语随口而出。不加半分思索。
苏沐晴长吐一口气。这个坎儿算是过去了。自己也是一时脑热。如今也有些后知后怕。谢临简万一真的杀了自己。可就真交代在这儿了。
“谢临简,此为何处?”苏沐晴是要来解决谢临简的遗憾的。虽说如今保住了命,可之后还是需要再进一步的。她和谢临简不能一直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谢临简复而回坐于地。简明扼要,“练室。”
“练室?”苏沐晴对此很是陌生。
谢临简今日心情出奇的好,解释道:“他们把我扔进来。第六日,若我能或者出去,就会成为门内之人。”
苏沐晴表示明白。可心头还有疑云。谢临简为何要到一个门派,受这样的苦楚,只为了加入?
“谢临简,你…你为何?”
“怎么?你不知?”谢临简起身,手覆上那道铁门。眼眸深邃。“绾绾啊。我得活下去。”
是长时间的沉默。苏沐晴不知还说些什么。如今对情况一知半解。她没办法作出最为理智客观的判断。如其说错话,不如不说话。
二人再未说过话。直到铁门被打开。那群人看着谢临简。终是满脸不可置信。
苏沐晴也接着光,看清楚了这里头的情景。
——地上七横八竖,新旧尸体堆叠。都带着难以言状的惊恐神色。简直是人间地狱。
苏沐晴乖巧跟在谢临简身后。谢临简从出去的那一刹那,便明白过来。
别人都看不见苏沐晴。只有他看得见。不过他并不是个刨根问底之人。他可以思考,可懒得思考,在绝对实力面前,思考太过于浪费时间。
谢临简被沐浴更衣,带去了一处大厅。一带着面具的男子在等他。
“果然没让我失望。”面具人大声拍手,声音在不大的空间中回荡,道:“怎么样?找到你的意义了?”
谢临简面不改色,“没有。太简单了。”
“你是天生的利剑。”面具人道,“你得沾染血。这才是利剑的意义。”
“无所谓。”谢临简低头玩弄手中的珠串,“无聊。”
“不会的。”面具人大笑,“你不会无聊的。谢临简,你是我培养出的,最好的剑。”
苏沐晴看着谢临简,此时此刻的谢临简,目光逐渐变得呆滞,脖颈处黑痕攀延。
谢临简处变不惊,看着钻进自己身体里头的蛊虫,眼底带着嗜血的狂热。一刀划破自己的手臂,鲜血喷涌而出,“这不是很好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之后,谢临简再也听不见任何关于自己的声音。苏沐晴无奈的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他的名字。却也只能看着他逐渐涣散的眼眸。
她看着他被巨大的痛苦吞噬,却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大笑,明明是濒死的绝境,却笑出生机的快感。
她看着他被人利用,成了一把只会杀人,令人闻风丧胆的剑刃。
她看着他读圣贤书,一遍又一遍模仿他根本就不懂的谦谦君子。
她看着他杀人,眉心一点血,如神似佛,口中却说些“愿尔祯祥”这样的祝福。
苏沐晴看着谢临简。此时谢临简已然刚刚灭完人满门,慢条斯理的坐在庭院中央。
月光散落,描绘少年身形,为其渡上层禅性。少年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空洞悠远。
这户人家曾是一户盗匪,搞的不欠人家家破人亡。那些幸存之人有飞黄腾达的,出了高价,面具人把任务给了谢临简。这多年,谢临简已然成为一把最好用听话的利剑。
“谢临简。”苏沐晴轻声道。在这里,她已经同谢临简相伴数年,从未解开过此重梦境的心结。而到今日,苏沐晴忽地有了感悟。虽不是解开的线索。
“绾绾。”谢临简抬眸,如同茫然无措的孩童。极致的欢愉过后,是无尽的空虚。他就这样,过了快一生。
“你并不开心。谢临简。”苏沐晴坦然。一步一步靠近谢临简。
谢临简的剑刃放置于一侧。苏沐晴单手捧起谢临简的脸,把自己递上去。
另一只手简单利索的拿起那把剑刃,直直捅入谢临简心口。
二人分开,头抵着头,各自喘息。谢临简握住苏沐晴的手,剑刃又没入几分。
谢临简嘴角上扬。露出最为真挚的笑来。苏沐晴清泪滑落。缓缓开口,“愿尔祯祥。”
谢临简缓缓闭上双眸。满意而去。他想要赐他往生的极乐。向死而生。
周围一切都在震动。苏沐晴抱紧谢临简,双眸禁闭。
一切都变得平稳。苏沐晴回到那样混沌的状态。张开双眸,周围是熟悉的景象。
未来的及动动有些发麻的身子。苏沐晴听见了熟悉的声响。
谢临简在一旁,用手杵着头,“绾绾。我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