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市是在亥时，于丑时闭市。

几人说了一阵话，又把最近的事情都互相交流了下。互通有无。

许佑道：“你既然没事，那你还是出去。我妹妹还在外头眼巴巴等着呢。”

苏沐晴很诧异，“皎皎也来了？”

“自然，若不是为你，皎皎又怎么会淌这趟浑水。”许佑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苏沐晴罪大恶极，他天生同苏沐晴过不去。可奈何自家妹妹却总是意见相左。颇有种家门不幸之感。

“我哪里知道皎皎会来。”苏沐晴嘴上并不惯着许佑。二人照例每日见面都要大模大样的吵上一架。众人见怪不怪。

谢临简照例陷入沉静。苏沐晴知他到底在想什么，自己右眼之事，也是应该寻个正当理由告知。总不能说是系统，谁会相信？

系统说过，黑化值同谢临简心里头的情丝有关。若是懂得爱，会爱，自然是不愿黑化，自然是得以控制。

当爱意疯长，同恨意此消彼长。

这话并不假。爱屋及乌，柔远能近。爱一人而爱苍生，陪一人而保天下。

苏沐晴靠近，“谢临简？”

“嗯。”

苏沐晴道：“好啦好啦，等结束，我一定告诉你。”

时辰已然到了时候。李洛渊早就迫不及待。直接进了最大那处营帐。

苏沐晴勾住谢临简的手指，也拉着人离开。既然要勾引人，小动作必不可少。

此处有此处的规矩。众人是打算用钱砸下来。

台上的奴婢都是明码标价，价高者得之。若是不愿起冲突。又好在李洛渊家大业大，善用钱财是个不错的招数。

几人各自落座。苏沐晴不自觉看向李洛渊。老叟那处的故事，怕是李洛渊早就忘了。一直没机会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只希望，结局不要遗憾。

三声鼓响。所有人自觉噤声。热闹也才刚刚开始。

二楼处的暗阁之内。谢临朗低头俯视一切。

身旁的暗卫附身。“回殿下，一切都安排好了。”

谢临朗眸中明亮。双手支撑着窗棂，“别急，弟弟，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后又看向李洛渊，“大盛，从你这里破败吧。哈哈哈，哈哈哈——”

谢临简抬眸，冲着二楼，笑容乖戾而兴奋。手指在脖颈划过。薄唇轻启。

“我们，山水有相逢。”

又是三声鼓鸣。一群人被推搡着涌上台下，两两分为一组。

一人上台，满面兴奋。道：“感谢各位爷捧场，今日之事将要开始，照例，咱们是要说一说规矩的。这次呢，咱们换一个玩法。一些奴婢们两两一组，还是由各位爷出钱，不过只能买一个，另外一个就会被扔进蛇窟，让众位爷看个眼乐！”

台下一片叫好。面具之下，恶劣被暴露无遗。怎能拒绝轻易控制她人之命的机会。她人如浮萍，生死在自己一念。

如此刺激，如同飓风划过海面，必是惊涛骇浪。绝不停歇。

眼见众人兴奋。苏沐晴隐隐察觉不对劲。他们本就是分散开坐。有些话来不及传递。只在一刹那，苏沐晴目光投向四周。

若是没错，谢临朗一定在。最后抬头撞入一道视线。

如坠寒冰。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苏沐晴在那一刻，豁然开朗。

谢临朗早就猜想到，他们会混进来，会打算用钱赎人。所以在这里等他们。

他不杀他们。是因为不想杀。若是手起刀落，他们死了，大盛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所以有了今日。阿照也好，锦茵也罢。都是棋子，引诱李洛渊入局。

谢临朗的目标，从来都只是李洛渊。是李洛渊身后的大盛。

他的确是个皇帝的料子。

等苏沐晴缓过神，阿照同锦茵早就被推上了台子。作为物品，肆意叫价。

阿照往下头看。只一眼，她就看到了人群里头的李洛渊。

李洛渊手指紧握泛白。目光停留在二人身上。艰难万分。

此时此刻打起来，得不偿失。李洛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定有办法救下两个人。

阿照静静看着。锦茵没经过此种大场面。忍不住哭泣。整个人止不住的抖。我见犹怜。

锦茵身着白衣，此刻被大片血污沾染。面色惨白。阿照衣衫同样狼藉，不过衣衫玄黑，并看不出惨态。

阿照同锦茵不同，她一向冷静，如今一双眸子盯着李洛渊。

“选我。”她用口型传递给李洛渊意思。

李洛渊低眸不见。一双手抖动不止。外头有人呼应，如今是不得不打了。得拖延时间，给他向外头传递消息的机会。锦茵身子本来就弱，阿照习过武，又同自己在边境上过战场，若是两个人都要救，就不得不弃阿照一回。

“对不住。”李洛渊紧抿着唇，双目都变得赤红。心头是压抑不住的酸痛。有声音告诉他不要。可如今再无别的办法，只能硬生生压下去那声音。薄薄的悲凉从眼底流出，带走流光只余暗淡。

这次后，他不会不管她。李洛渊心头暗暗道。他会弥补。

阿照浮出一丝有气无力的笑，眼底的暗淡一闪而过，感情一丝丝褪去，有些无力的垂下眼眸。眼角微红。

“二十两黄金！右边那位？”

“我出三十两！左边！”

“我出四十两！右边！”

“五十两！左边！”

……

现场一时之间有些胶着。一时之间，一时之间也计算不出到底哪一边更多些。每人一次叫价机会。

转眼间，一切都交给了李洛渊。这是专门为李洛渊做的局。

李洛渊只觉得犹如千斤顶，短短一句话，已然用尽全力。

“一百两…左边…”

阿照淡淡一笑。终究是挪开了眼神。只留了一句话。

她说。你不是他。

李洛渊有种始料未及的慌乱。似乎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即将消散。

苏沐晴看着，却无力阻止。谢临朗一定知道什么。才会肯如此气定神闲的利用。

巨大的帷幕被撤去。地下是一巨大的蛇窟。无数的蛇缠绕在一处。甚是吓人。

活人若是进入，怕是不死也掉层皮。

锦茵看着阿照，泪眼婆娑，“对不住。”

“我不怪你。”阿照道。

之前输了的人早早的被抛下。片刻之间，成了那堆蛇的口腹之食，只剩惨叫，不绝于耳。

阿照没再看李洛渊一眼。他不是他。他才不会舍得。

苏沐晴急的只怕是要跳上去。阿照若是出事，怕就是一段遗憾，也是正中了谢临朗的计划。

谢临朗的计划环环相扣。自成链条。一计划失败，另一计划便会顶上。

苏沐晴如今只能见招拆招。谢临简并不急迫，如同一条优雅暗伏的狼，脸上浮着狠戾而兴奋的笑，那双暗眸冷若寒潭，冰冻人心。薄唇成线，勾起弧度。

苏沐晴瞅准时机，一把打翻了烛台。张继等人见状，也纷纷实行。

一时之间人影攒动，各个自顾不暇。只直冲冲往外头跑。

见有人闹事，守卫们齐齐出动。目标明确，立刻包围了几人。

苏沐晴不急不躁。道：“好大的胆子啊。不想死的，都给我让开！”

守卫们并不动，而是步步靠近。苏沐晴捉住张继的手，缓缓后退。

“谢临简，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谢临简听着，嘴角勾起浅笑。他这一生为人做事无数，大多都是打发闲聊时光，杀人为乐罢了。现如今，心脏那处正在狂跳着，如此疯狂澎拜，实在是远远大于他第一次杀人。只要想着，现在驱使他的是苏沐晴，他就无法抑制的兴奋。

他是苏沐晴的剑。

而后，长剑微挑，须臾数下，那些人就没了呼吸。一命呜呼。

杀了一个，苏沐晴就会开心一分。再多杀一个，苏沐晴会笑着摸他的头，夸他做得好……

苏沐晴静静看着一切。握紧手，极力控制住颤抖的手。

谢临简每一次如此，都在告诉她。总有一日，她也会成为刀下亡魂。

她爱他。喜欢他。可若是最后二人当真要拔剑相向，异道殊途。她也绝对不会手软。

总有一日，他们会真刀实剑的以生死为局打一场。

场上剩余之人不多，外头更加喧嚣，许南珰带兵杀了进来。许佑怕该有伏击，急忙解决手头的人，跑了出去去互自己的妹妹。

谢临简洁白的面孔上，不知名的血珠滑落，一步一步，靠近苏沐晴。

苏沐晴后退半步。谢临简歪头，有瞬间的茫然。

她在害怕吗？她也害怕他？

下一秒，苏沐晴深吸口气，上前用手帕绑住谢临简正在出血的手。虽还在颤抖，动作仍是坚定。

“凝之，你受伤了。”

随后，苏沐晴摸摸谢临简的头，又捂住谢临简的眼眸。

“做得好。谢谢你。保护我。”

谢临简心脏又开始狂跳，手脚处都在发麻。整个人如步云端。

这种奇异的感觉，如同藤蔓，顺着脊骨蔓延而上。直至大脑。

————

李洛渊收拾残局。直至完全无事。

锦茵被吓得半死，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

李洛渊有些心疼把人揽在怀里。不停说着“没事”。

阿照在一旁看着。面无表情。李洛渊愧对阿照。此时此刻和你不太愿意见。

“对…对不住…”

“不用。”阿照道，“你本来就不想救我。”

“没…”李洛渊不知如何解释，只想把自己之前的计划说出。去被阿照堵住。

“你真的想，怎样都有办法，就像绾绾。”阿照平静道，“别欺骗。”

别欺骗自己，别欺骗我。

有一守卫还未完全断气。恶狠狠看着这头。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冲着刚刚站立的锦茵连同阿照一起退下蛇窟。玉石俱焚。

李洛渊眼疾手快。死死抓住二人。

“别放手…”

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李洛渊显而易见力气不足。

“快来人！”李洛渊拼写口气叫人。

“放手吧！”锦茵道，“这样您受不了的！快放开我！”

“不放…”

“此生此世有您，锦茵足够了…”

二人位置又下滑了些。锦茵看着底下的蛇群。嘴上是嘴上。她怎么能不怕。

掉下去，又不会立刻就死，而是被慢慢折磨致死。就算是救上来了，也怕是再也见不了人了。

她不想死。锦茵脑海中不断冒出这样的想法。她的眸子在阿照身上。

锦茵借力，分了一只手到李洛渊拉着阿照的胳膊上。表面上是自己要下去。实际上暗自用力，阿照那头摇摇欲坠。

“对不住…我想活下去…”锦茵闭眼，清泪划过。

阿照笑笑。彻底摔落下去。

“阿照——”李洛渊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目眦尽裂。双眸泛红。

“阿照——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