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珩之几乎吓得尖叫起来,不过他反应总是慢了半拍,叫声还没来得及出喉就被吞咽下去,他只能往后缩了一下,但被什么东西拉住了。
低头一看,是容砚干枯的手。
就算有康复师来日日按摩,肌肉的萎缩和消瘦也是不可逆转的。
“你醒了?”
安珩之克制的和容砚保持着一段距离,害怕看见容砚眼里厌恶的目光。
但容砚只是眼睫微动,“你是……?”
他声音干涩,像是刚学会发音说话,声带枯槁的随着气流起伏。
安珩之没回答这个问题,落荒而逃的去给容砚拿水。
容砚喝完水之后礼貌跟安珩之道谢。
“你是……”
看起来容砚好像已经不记得了。
医生也说过,容砚有一半的几率永远保持木僵状态,也有可能恢复,但恢复之后同样可能会出现顺行性遗忘或者逆行性遗忘。
安珩之头脑中思绪万千,嘴却跟哑巴一样张不开口。
他想不到自己该跟容砚如何解释两人的关系。
已经走进婚姻殿堂的另一半?
还是陌生人?
现在也完全可以解除婚约。
可是好舍不得。
好舍不得这个陪着自己的大号玩具熊。
容砚默不作声的打量了两人身上的衣服和四周的环境后,主动开口,“我们是一对儿吗?”
安珩之不好意思的点头。
虽然容砚没有皱眉,只是轻轻不露痕迹的扫视一圈,面上没露出什么表情,但安珩之总觉得容砚像是坠下凡间,误落入贫民窟里的豌豆公主。
“我忘记了我叫什么名字了。”
“容砚”,安珩之没想到醒来后的容砚连自己的名字都能忘记。
容砚听到自己的名字后蹙眉思索了一阵,脑海内依旧是一片空白。
“我叫安珩之。安是安全的安,珩是玉字旁加一个行,之是走之对之。”
安珩之觉得容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更不会记得他的名字。
“安珩之”
容砚舌尖抵住上颚,轻轻念出了他的名字。狭短的三个字在容砚的口中来回萦绕一圈,让安珩之产生了自己被他含在口中的错觉。
他不敢直视容砚,“咱们先睡吧,时间已经很晚了。”
安珩之说完这句话刚躺下,而后又跟弹簧一样弹了起来。
容砚侧目。
“我去另一个房间睡吧。”
虽然另一个房间堆的全都是杂物,但是容砚现在还不一定愿意和自己一起睡。
“没事”
容砚躺下,回答的简短。
安珩之犹豫后,关了灯,在黑暗中躺了下来。
但是他也不敢靠容砚太近,紧紧的挨着床边,和容砚中间的距离有一条银河那么宽。
玩具熊醒了,就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玩具熊了。
安珩之放在被子里的手伸开复又握拳。
他自己一个人睡尚且怀里喜欢紧紧的抱着什么,但现在容砚醒了……
“要不我还是过去睡吧。”
“你为什么不过来?”
两人同时开口。
安珩之侧过脸发现,不知道容砚什么时候由平躺转为侧躺。
他往里挪了挪。
容砚看着安珩之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了挺翘的鼻尖,他身边还有刚刚安珩之身上留下的余温。
但这点余温失去温巢的培养和热量传递,很快又会发冷。
“你以前不都是搂着我睡吗?”
如果曾经感受过温暖,那眼下的冰冷变得更加难以忍受。
“啊”
容砚这句话好像平地惊雷,让安珩之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容砚不是木僵状态吗?他怎么知道……?
“而且你还亲我了。”
“为什么离我这么远。”
“我们,咳咳……不是一对儿吗?”
容砚一句接着一句,砸的安珩之猝不及防,他语气没什么起伏,但安珩之竟然从里面听出了几分哀怨。
安珩之试着拉上容砚的手,“你怎么知道的?”
容砚半靠在床头喝了杯水,缓了缓,让肺部带来的无力和压缩感没那么严重。
“能感觉到。”
开始是他一个人自己在黑暗中走了很久很久,后来逐渐能感觉到有温热的四肢紧紧的缠着自己,嘴唇又在自己的脸颊上乱蹭,好像离开自己就活不下去。
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如此被需要过。
只是这份需要仅仅持续几个小时。
然后就是无尽的虚空,和高压氧舱内巨大的压力还有嗡鸣的噪音,远去的、不属于他的风声、雨声、嬉笑声。
他像个物体被搬来搬去,只有到晚上,才会被如若珍宝的搂在怀里。
于是他想努力睁开眼看看。搂着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容砚反握住安珩之的手,语气充满些许疑惑。
“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抱我。”
安珩之喉结滚动,“你不会烦吗?”
“不会。”
但安珩之还是觉得实在难为情。
“不抱吗?”
见安珩之不回答,容砚转过头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有点难为情。
安珩之在心里腹诽。
容砚看着天花板,心中涌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他在黑暗中闭上眼睛,“那好吧,睡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安珩之等到身边人呼吸频率平稳之后才松懈下来。
玩具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