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错觉吗?
为什么她觉得对方比刚才表现得还要冷?
但她明明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已经趋于正常甚至有些发烫。
今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松开手。
两个人依旧维持着靠得很近的姿势,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稍微一动,裸露的肌肤就会触碰到略微粗糙的衣料。
夜渐渐深了,雨声不知疲倦地敲打着树叶,外面是嘈杂的雨幕,室内与之相反,温暖安静。天高地阔,而这一方小小天地里,只有她和孔意晚两人。
今欢突然感到一种很奇异的安心感。
床很柔软,鼻尖闻到的栀子花香气也很舒服,而她,至少在这一刻,可以放松地、毫无顾忌地睡一觉,即便是拧紧了发条的钟表,偶尔也想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于是她终于松弛下来,任凭身体陷入柔软的床里,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
她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今欢以为自己回到了家里,她习惯性地侧过身,抱住了床上的“玩偶”,却没注意到,“玩偶”似乎僵硬地动了一下。
第二天今欢是被浓郁的食物香气叫醒的。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四下打量一圈,确定了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等她洗漱完,换完衣服到客厅时,才发现饭桌上一鸟一蛇已经眼睛发光地等在椅子上了。
见今欢堂而皇之地从孔意晚的卧室里走出来,格格的红眼睛里写满了震惊,但似乎是想到了今欢前几次的警告,眼珠子转了又转,最终还是识相地闭口不言。
晨光初熹,照在在厨房里洗手作羹汤的人脸上,露出来的下颌线完美,皮肤好得仿佛是上好的白瓷一般,点点碎金在卷翘的睫毛上跳跃。
这还是今欢第一次看到孔意晚下厨。
孔意晚穿的是居家服,弱化了她本身容貌的冷艳,增添了几分温婉,她显然也看到了今欢。
“不再睡会?”
今欢指了指燃气灶上正散发着香味的粥锅,眨了眨眼睛,笑着说:“太香了,睡不着。”
孔意晚耳朵微红,视线偏了偏,“快好了,你先去客厅吧。”
今欢并没有听她的话,而是走了过来,在厨房里帮她打下手。
两个人肩靠着肩,在厨房里忙碌,莫名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等吃过饭,今欢才知道小蛟和格格胖了这么多不是没有原因的。
即使是简简单单的生滚粥,也能熬得浓郁鲜香,让人口齿生津。
吃完饭,今欢和孔意晚在沙发坐了一会儿,暂时拟定孔意晚调查地铁二号线这条线上的谢家产业,继续调查王英的事。
另外,孔意晚还调查到,陈选七岁以后才被陈大海和钱芳两口子收养,七岁之前,他在江北市常佑福利院长大的,薄望舒也是在常佑福利院长大,他们之间也许存在某种联系。
从调查到的资-料来看,收养陈选和薄望舒两人的家庭都是普通人,父母双方都没有特别之处,如果说薄望舒的危险浮在水面上,那么陈选的危险就是潜伏于冰山之下的。
资-料显示,陈选七岁前,曾被收养过两次,分别是三岁和五岁时,两次都在不久后被送回福利院,福利院的收养记录显示,第一户收养他的人家姓孙,两口子都是老师,脾气是出了名的好,就是一直没有孩子,所以决定去福利院抱养一个。
但出人意料地,三个月后,孙家两口子又让人将孩子送回了福利院,至于送回的理由,收养记录上写得很含糊,只说陈选可能有先天性的情感缺失,会做出攻击他人的行为,无法控制自己的攻击性。
陈选在福利院呆到五岁后,又迎来了第二户收养他的夫妻,这一家姓宋,母亲是护士,父亲是医生,在医院口碑也非常不错,这一家收养陈选以后倒是相安无事,一直到宋医生出事。
“宋仁心,宋医生?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今欢若有所思。
孔意晚点点头,重新打开薄望舒的档案,指着某一页说:“宋医生,就是在薄望舒十二岁那年差点被薄望舒解剖的医生。”
“哦?那陈选这次又是为什么被送回福利院?”
“别急。”
孔意晚接着说。
薄望舒那次伤人,在医院能找到的记录很少,通过探查一位在场医生的回忆,孔意晚了解到,宋医生虽然在生命垂危之际被赶来的警察救下,但当时他双手双脚被切断,躺在手术台上,肚子划开一个大口子,如果再晚一步,可能看到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孔意晚描述得很简单,今欢却不由自主地脑补了一幅画面:十二岁的少女将医生绑在手术台上,披着不合身的白大褂,手中握着血淋淋的手术刀,冷冰冰地看着手术台上的医生,就像看着屠宰场上徒劳挣扎的牲畜,刀在医生的脸上反射出寒光,手术灯映出她冰冷的表情。
这幅画面,唤醒了她久违的某些回忆。
比如,前世她一点一点切割陈大海的身体时,剥皮剔骨的场面。
今欢突然问了孔意晚一个问题:“学姐,你觉得伤害宋医生的人是薄望舒吗?”
孔意晚颦眉,似乎不太理解今欢问这个问题的理由,“手术室里只有两个人,封闭空间,不是她还会是谁?”
今欢挑眉,反问道:“学姐,你有没有想过,薄望舒身上没受伤,为什么在医院里一直住了三个月?是谁安排的?”
“宋医生是神经外科医生,又为什么会成为薄望舒的主治医师?”
“案情记录里全程没说验出的指纹,手术室钥匙的指纹、手术室门把手的指纹,乃至手术刀的指纹,如果有对薄望舒不利的证据,那么案情的定论就不会是模棱两可的打伤医生,会直接定为杀人未遂。”
孔意晚略一思索,“你的意思是,也许伤害宋医生的不是薄望舒?手术室里只有两个人——宋医生自己解剖了自己?”
“从酒店那些人的死法,到后面薄望舒的小叔被发病的精神病人挖心,薄望舒从头到尾都把自己摘得很干净。”
孔意晚很聪明,一下想通关键处,似有所感:“能控制他人,很危险的一个人。”
宋医生成了残废,家里没了顶梁柱,养活自己都困难,更别提□□了。
于是,陈选再次被送回了福利院,七岁那年,他被陈大海钱芳两口子收养,谎称是亲生的,之前一直养在乡下。
诡异的是,七岁之后的陈选,不再具有强烈的攻击性,相反,他性格变得温和礼貌,人缘很好。
孔意晚顿了顿,意味深长道:“他的朋友越来越多,敌人越来越少。”
因为和陈选作对的人,有矛盾的人,都会莫名其妙以各种方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失踪、死亡、离家出走第二天回家变得痴痴傻傻的……结局不一而是。
但从表面上看,这些案件又和陈选毫无关系,他不在现场,没有作案时间,更不具备作案条件。
没有人会怀疑他。
除了今欢和孔意晚。
陈选这两年异常安静,正常学习、生活,除了和大众脸男人见面外,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当然,还有那本《定北县志》,陈选提前从图书馆三楼偷出来,却没想到被今欢先拿到。
虽然今欢已经还回去了,但那张地图和地宫里的东西都被拿走,就算陈选拿到也没用。
至于陈选知不知道地宫的存在,又知不知道她重生了,今欢懒得去想,也懒得伪装。
因为陈选体内那道诡异的禁制,她现在杀不了陈选。
但与此同时,陈选也杀不了她。
不管是前世还是重生以后,一直以来都有一个问题萦绕在今欢心头。
——陈选为什么不杀她?
如果她是因为杀不了而不杀,陈选又是为什么?
以对方斩草除根不留余地的作风,为什么会屡次三番放过自己?
从凡界的“意外”出逃成功,到开启异能,进入异能局,再到她命悬一线时突然出现的魔界引路人墨魂,一步步引她在合适的时机进入小灵界,不断推着她走上魔君的位置,心中充斥着复仇和杀戮,手上沾满了血。
最后,集合小灵界十大战力诛杀她。
她能感觉到,前世的陈选隐藏了实力,陈选一路奇遇秘境,有几次交手时她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对方身上隐藏着的仙器气息!
只要引动仙器,她必死无疑!
又何必大费周章,派人骗她入阵?
除非……她必须在这个时候才能死,必须死在某些人手上。
就像是下棋,有的棋子,必须在特定的时段献祭,才能发挥关键作用。
今欢眯了眯眼,似乎想到了什么。
陈选身上的秘密,背后之人的图谋,这一世,她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商量完正事,今欢和孔意晚告辞。
临走前,她拿出了一叠符箓和一本武道功-法,递给孔意晚。
孔意晚不解:“这是?”
“这是符纸和功-法,”今欢语气郑重:“学姐……我想我需要向你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
“为之前在超市时我生你的气道歉。”
想起那天发生的事,孔意晚迟疑道:“但那天本来就是我的——”
错字还卡在舌尖,今欢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不是。”
“怀璧者无罪。”
“动了贪念想要抢夺的人才有罪。”
所以,她不该怪孔意晚,她应该做的,是给予对方保-护自己的武器和强大自身的能力。
武道功-法名为《洗髓明心幽本》,从钱招财那儿买来的,是凡界武道者的入门功-法,可以洗髓通脉,以柔化刚,遇到异能者也许力有不逮,但对付普通混混流氓绰绰有余。
世间很多事,明明不是受害者的错,最后却变成了都怪受害者不好好保-护自己,加害者反而轻飘飘地一笔带过。
孔意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过符箓和功-法。
今欢又耐心地教她符箓的用法,她给孔意晚的大多是攻击性符箓,诸如火球符、雷符、血气符等,这些符本身已经蕴藏灵力,只要孔意晚注入精神力激活即可,尤其是血气符,一旦激活,一道今欢留下的血气就会直射而出,不引人注意。
也有护身符,不过护身符是针对鬼祟妖邪的,可以在遭受攻击时自动开启防御,在孔意晚周身形成一个防御护盾。
孔意晚眸光微动,低着头,看着手上的功-法和符箓,表情有些让人琢磨不透。
隔了好一会儿,她轻声说:“劳你费心了。”
见她突然客气,今欢突然起了几分逗她的心思,道:“不费心,毕竟将来……都是要收利息的。”
孔意晚抬了抬眼睫:“嗯?”
今欢略微皱眉,仿若很吃惊的样子:“学姐难道要赖账吗?”
安静了片刻,孔意晚突然越过她,伸手将摆在她面前的纸笔拿了过来。
这回轮到今欢不解了:“拿纸笔做什么?”
孔意晚语气听起来一本正经:“写借条。”
今欢:“……”
再也不敢逗老实人了。
孔意晚盖上笔帽,唇角不易察觉地勾起弧度。
从孔意晚家出来后,今欢把小蛟和格格装入背包,朝家的方向走去。
锦泰小区离她家只有十来分钟路程,当初她选择这套房子也有离她家近的原因。
今欢随意地看了眼手机屏幕,屏幕上显示现在正好是七点整。
天边滚出橘红色朝霞,像是打翻了的颜料盘,昨夜刚下过雨,地上还有未干的清亮的水洼,亮得可以照出人影。
一路和格格还有小蛟斗嘴,嘲讽一下它们的体重问题,倒也不觉无聊。
离槐荫巷口还有十来米时,今欢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看到她家门前,西装革履的男人带着两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围着老槐树的树坑,旁边放着专业仪器和显示器,仪器一头通过线路连着显示器,有探测针的一头则插-入土壤里。
早在上周日早上,就有巡逻民警发现了倒下的老槐树,为了防止出现交通堵塞,民警联系了平安新区园林局绿化队,绿化队没过多久就将老槐树树干部分用车运走,也清除了现场散落的树根和土块。
运走的那天,槐荫巷久违地热闹起来,有老人惋惜不已,感叹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也有人拍手叫好,觉得这棵挡路的树终于倒了,但大多数人达成了一致共识——人老了会死,树老了会倒,自然规律而已。
这也归功于今欢在绿化队来之前做了善后,刻意用血气造出老槐树是树根枯死致使倒下的假象。
不过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今欢眉心打了个结,注视着西装革履的男人和他身边站着的三个人,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为首的趾高气扬的西装男人年纪约在四十岁左右,最引人瞩目的是他的鼻子,鼻翼肥大,像是两柄芭蕉扇,他一呼气,芭蕉扇就随着他的动作一张一合,生面孔,但依稀还有印象,周文彬的爸爸——周宜民。
周宜民虽然名字叫宜民,但干的事没有一件宜民的。早年间他是个二道贩子,缺斤少两假冒伪劣没少卖,后来发家了跟人合伙承包矿场,矿上矿工死了给的赔偿金也是最少的。
大家私底下都亲切地称呼他为“周移民”,寄托了众人对他美好的祝愿——祝他早日移民祸害大洋彼岸去吧。
按照前世的记忆,大概一年后,周移民会单干,独自承包龙城东郊的一处矿脉,大概三个月后,矿上的人都会染上一种无药可治的怪病,周移民也会染病一命呜呼。
周移民旁边站着的三个人就是老熟人了,左边是周移民他老婆王冬梅,王冬梅身后露出半个头的是周文彬,奇怪的是,王冬梅的弟弟王老三不知为何也在场。
除了周家一家三口、王老三和两个工作人员外,周移民右手边还站着一个中山装墨镜老头,一副高深莫测得道高人的模样。
四周还有不少闲着看戏的围观群众。
李文君站在树坑边,似乎和这几个人吵起来了。
凭着五感通透,今欢很清晰地听到这几人在说什么。
大意是老槐树的死是人为的不是老死,这些树根全都是被人下药而枯死,今欢她们家就是罪魁祸首,目的就是断了周家的财运。
今欢无语凝噎,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财运,老槐树和他周家又有什么关系?她正要教一教这几个人什么是社会主义科学发展观,忽然,肩膀被轻轻啄了两下。
她回头一看,格格小心翼翼地露出半个鸟脑袋,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欢欢,那个人很奇怪,不要过去。”
今欢顺着格格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格格害怕的是那个墨镜老头。
但她无论怎么看,甚至用真眼扫了一遍,对方都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头,身上没有一丝灵力波动,甚至有点体虚。
联想到格格前一世的经历,莫非是对这类像道士的人都有了恐惧症?
她手绕到后面,安抚地摸了摸格格的脑袋,“没事,他只是个普通人。”
另一边,王冬梅手指着李文君,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李文君脸上了。
“好你个丧门星,克父克母克夫还不够,还要断我们槐荫巷的财运,大家街坊邻居,谁没有照顾过你家生意,就为了一点嫉妒心,就要把镇着这条街的百年神树老槐树药死……你!你简直是我们槐荫巷的罪人!”
周移民也怒气冲冲,“要是我新开的矿出了什么事,一定要你们家好看!”
这话说得杀气十足。
周移民白手起家,身家至少几百万,不过这两年钱都砸在矿里了,手上没什么钱。
周家在江北市名下的房产有好几套,今欢一直不理解周文彬家算得上小富了,为什么还心甘情愿住在槐荫巷这么破破烂烂的城中村里,现在似乎有点懂了。
看来是周移民身边这位墨镜大师给他算过,老槐树是周家的聚宝树,他家要一直住在槐荫巷才能发财。
难怪前世想拆迁的住户提议去园林局要求砍掉这棵老槐树,周家人死活不同意甚至威胁对方。
周移民这些年来一路顺风顺水,对大师说的话更是越发深信不疑。
但现在,老槐树一夜之间突然倒了,毫无征兆,刚倒那两天,王冬梅母子不敢告诉周移民,怕他气出毛病,又怕他责怪他们没看好老槐树。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周移民终于得知老槐树倒了,又气又急,连夜从龙城定了机票赶回江北,但木已成舟,树干都被绿化队运走了,树根经过专家鉴定,也完全枯死,无法再生。
他咬牙切齿,恨意滔天,发誓要让弄倒老槐树的罪魁祸首百倍偿还!
见李文君茫然否认,周移民冷笑一声:“老槐树倒下的那天夜里,我小舅子曾亲眼看到你女儿和另外一位少女走在街上,除了你女儿,弄死老槐树的还能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已替换,实在不好意思,让大家等了这么久。
见到王老三的那章在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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