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黑石城下的黑金矿虽然被几大势力瓜分，但也是品质优良的大块矿石，至于那些零零散散，杂质太多的碎渣矿石，因为收集困难，加之提取过程繁琐麻烦，就被荒弃遗留了下来。

大势力看不上眼的东西，对于零散势力却像是捞光了肉剩下的肉汤，也是不可多得的资源，无数小家族也争红了眼，也有些就此定居驻扎下来，一代一代交替，成为了原住居民。

可就是肉汤，稍微强横点的势力也喜欢过来吞一口，于是大大小小的附属宗门犹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背靠大势力，高枕无忧，每年只需上交一定范围内的灵石，这些附属宗门显然发展快速，在仅仅数年就已经小具规模，后来势头层一度压过黑石城中的几大家族。

霍风宗就是这些附属宗门其中的一个。

半月之前，驻扎在霍风宗的弟子密讯来报，城中出现了鬼修活动的迹象，甚至，霍风宗宗主似乎和鬼修有私下交易，意图叛出学院掌控。

正道修士最要脸面，若真的和鬼修扯了干系，可是把名望扔到地上踩踏的举动，哪怕仅仅是一个附属宗门。

学院因为半步仙的缘故，一直以来享誉大陆第一学院的名头，自然是更加珍稀羽喙，况且，区区一个附属宗门舍就舍了，若因其而蒙羞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祁无月和箫临此次的任务就是调查鬼修，确认霍风宗是否与鬼修勾结，最后将结婚传递给学员。

不过既然是调察，那就不能太张扬，所以在入城之前二人就更换了衣服。

霍风宗在黑石城扎根已有数十年，且不说派内弟子有千余名，就是眼线也肯定不少，若还穿着学院校服，这不明晃晃地告诉人家，我们来查你来了。

“入城费五灵石，两个人十块灵石。”守城的修士看了他们一眼冷冷道。

中州就这点让人不爽，随便进个城都要钱，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仙家福地不成，魔域、妖域就没有这些啰哩巴嗦乱收费的现象。

城池又不是私人空间，山不是河不是风景更不是，却进进出出都要灵石，祁无月当即就拧了眉头。

箫临拉着他的手轻轻握了一下，微微摇头。

祁无月忍了，哼一声，别过眼去。

箫临交了灵石，二人顺利入城。

刚一进城，就有眼皮子活的向导迎了上来，满面笑容道：“看两位眼生，可是头次来咱们黑石城，不知两位要买些什么，逛些什么，还是去寻什么东西？小人王六在这黑石城熟门熟路，闭着眼都能寻摸，哪家法器口碑好，哪家丹药效果好，哪家店铺黑心最坑人，咱心里门清，若由我为二位引路，保证那些人宰不了二位的客。”

他们毕竟是初次来黑石城，若想调察霍风宗必然免不了要向这些当地人打听消息。

箫临看向自称王六的向导，三十多岁模样，修为不高，只有三阶，一双眼精光有神，此人应当是长期为外来进城者引路，并以此维持生计。

箫临问道：“道友可是在黑石城多年？”

王六见箫临有些意动，赶紧更加卖力地推销自己，“正是正是，找我做引路人，您只要花费五个灵石，小的领二位在黑石城转一天都没问题。”

箫临闻言点头，拿出一瓶归元丹，“这瓶丹药价值灵石上百，引路倒是次要，我们想向道友了解一些关于城内的事情，若结果满意，这瓶丹药就是你的了。”

一颗归元丹就价值五块灵石，这瓶中足足有三十颗，就是一百五十灵石。

王六看着归元丹的眼睛都要直了，这位客人大手笔，出价直接是他价钱的三十倍。

他激动道：“您算是找对人了，我在黑石城居住多年，一向消息灵通，发生了什么芝麻大大的事我都一清二楚。”

箫临点点头，哪怕是对着修为并不如自己的人，从头至尾也是一副温和有礼亲切的态度，“如此，有劳了。”

他这样的，简直是那些仙门老古板最喜欢的那种弟子，不卑不亢，温润如玉。

往日祁无月见了这种人，总会唾弃一句虚伪，假仁假义装腔作势，可对着箫临又觉得这是自家孩子懂礼貌有教养好脾气的表现，一点都不假。

双标的不要太明显。

祁无月戳戳袖子里的小蝴蝶：有黑石城的剧情吗？

小蝴蝶沮丧地摇摇头：书里没有，这个时候主角还在资源争夺赛上扮猪吃虎。

看来捷径是走不成了。

箫临踏进城中就注意到了，城内的地势要比城外低了十丈有余，他低头打量着脚下。

还不等他开口问，王六立刻卖力地解释道：“客人有所不知，黑石城五十年前底下曾经有过一座黑金矿，二级金属黑金的矿石，后来矿石被开采走，这黑石城地势就低了许多，为此一遇雨天，雨水倒灌进城，这街上就不能走了，人们只得划船出行。”

确切来说，黑石城几乎算是一块盆地，城中修士来来往往，人数也不算少。

他们一路看去，主街道两旁的店铺以售卖法器、晶石、金属为主。

且法器大多笼罩着一层乌光，看来是锻造的过程中融入了不同比例的黑金。

黑金比例越高，法器光泽越深沉，价值也就更高。

王六适当道：“二位可要看一看法器，实不相瞒，小人的眼力还是不错的。”

他左右环顾一圈，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外面皆知黑石城盛产黑金，可黑金价贵，免不了就有人起了歪心思，以黑铜铁冒充黑金炼制法器，再以黑金的价格售卖，所以两位购买法器的时候可要谨慎些。”

箫临微微一笑：“多谢。”

王六连连摆手，“谢不敢当，若二位不嫌弃，可以在买之前让小人先行掌掌眼。”

其实以黑铜铁冒充黑金，以次充好的行为算是各行各业的潜规则。

无论是卖法器的店铺还是卖药壤的店铺，甚至直接卖黑金的，皆掺有一定比例的假货，不过大家都默认此事，缄口不言而已。

现下王六道出这个事情，只是因为见这两人出手阔绰，想卖个好罢了，说不定他们一高兴，再甩给他一瓶丹药呢。

况且，出门在外，不以灵石交易而选择用丹药，说明二人之中有一个肯定是炼丹师，只有炼丹师才会随手拿出一瓶丹药来打赏。

炼丹师身份尊贵，若能卖个好也是幸事。

箫临诧异道：“怎么城中十家店铺九家都是售卖法器或是黑金材料，丹药铺和妖兽材料收购店倒是很少见？”

他本想寻一家药材铺，购买一些当地独有的灵植药材，结果一路看去，竟然没有一家。

“这……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黑石城虽然没有了大量黑金矿，但那些矿渣深埋地底，富裕不少，多加几道工序，也能提炼不少黑金。

二级金属，放到哪里都好卖，所以城中外出狩猎妖兽的修士并不多，也就少见收购处。

又因为土壤金属含量过重，黑石城方圆数百里灵植生长都很艰难，药材皆是从外地引入。

本地倒是有一种特产的草药，能在当地恶劣的环境下生存。”王六解释道，想起了某种摇摆，又补充道。

“哦，是何草药？”箫临有些兴趣道。

“当地人唤它刺猬草，这也就是个土名，至于是什么药材，我也说不好。

不过把刺猬草捣碎后涂在伤口处能止血，后街就有卖，二位要去看看吗？”炼丹师对药材上心，见他们感兴趣，王六立刻提出道。

“那就去看看。”祁无月塞了颗糖丸道。

反正黑石城就来这一趟，除去任务外买些金属药材也是顺带的事。

王六领着二人，穿过几道复杂地街巷，来到一个环境有些脏乱的地方。

说是脏，其实也不是，脚下土地和一般浅黄土壤不同，而是呈现一种脏兮兮的黑灰色，就像是被煤炭中细小的分子长期扩散所致，晕染得看起来脏。

看来这就是后街了。

零零散散是有十来个摆摊的，用低阶大块兽皮随意在地面一铺，上面放了不少草药，连个防护措施也没有，摆摊的人更是就直接席地而坐，也不在乎风吹日晒。

箫临仔细辨认着所谓的刺猬草，色泽碧绿，很繁茂地一簇，无叶无花，只有根根细长尖锐的草茎，□□倒立如同尖刺，形态上确实很像刺猬的背部。

《乙门仙录·灵植大全》记录了下界所有的灵植，纵然有些药性习性他并未完全记下，但药植的图像他是看过一遍的，所有药材的形态都在脑海中。

眼前的草药或许与几种药材相似，但细节部分又不尽相同，叶片脉络、表层绒毛、根茎出的色彩……对不上。

箫临心中好奇愈重，他来到一处摊子前，兽皮上摆放的草药还算完全，根须根茎叶株都较为完整，只是还带着泥土，所以也更新鲜些，生机流失的不多。

旁边几处摊子上的草药有些却已经干枯，采摘也不完整，只割下了茎叶，并未挖出根须。

摆摊的是一个衣着潦草的大汉，身材健硕，面皮粗糙发黑，胡子拉碴，再加上衣袖衣摆处破破烂烂，看起来倒像个流浪汉。

当然是忽略他七阶修为的前提下。

七阶修为，在黑石城已经算中上了。

潦草大汉此时眼中有些惊讶，刺猬草不值什么钱，平时购买的人也少，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不在人更多的街道处摆摊，反而跑到后街处的矿洞出口来。

矿洞里的黑金石被开采走了，留下也不过就是些混合了土壤的碎渣。

碎渣反复提炼，也还能榨出少量黑金，所以城中的一些宗派喜欢雇佣低阶修士下到矿洞中挖采矿石碎渣。

矿洞下面又深又黑，地势险峻不说，空间弯弯绕绕还很狭窄，那些尖锐的石块稍不注意就会在开采工身上划出长长的口子。

但愿意干这些活计的修士显然不是什么富裕之人，他们舍不得买价值昂贵的补血丹，于是廉价便宜的刺猬草就成了最好的平替。

补血丹五灵石一颗，自然舍不得买。

刺猬草一块灵石就能买上一大簇，拿石块捣碎了敷在伤口处，效果虽然比不上补血丹，但也没有太差，况且一块灵石买的就能用上好久。

所以采摘刺猬草的人才会在矿洞处摆摊售卖，只是往日都是受伤的开采工买些刺猬草碾碎了用来止血的，穿的这样光鲜整洁的修士倒是头一回。

潦草大汉很快注意到了王六，这两个外来修士找了引路的，只是怎么会引到了矿洞处，莫不是哪个宗门派来监工的，或是勘察矿洞情况的？

就在潦草大汉脑子里各种想法涌现的时候，箫临已经在他的摊子前蹲了下来。

王六赶紧介绍道：“这便是黑石城独有的药材，刺猬草，捣碎了敷在伤处能止血，也能缓和伤口的愈合，不过效果有限，若是伤口过深过长，刺猬草能治疗的程度就微弱了。”

祁无月扫了一眼，不认识，他认识的药材有限，大多还是南疆产的仙品灵植毒草。

箫临在兽皮摊子上更加详细地观察所谓的刺猬草，他折断一根草茎尖刺，浓绿色的草浆渗了出来，浆汁粘稠，带有少量的灵气。

止血吗。

他将草汁涂在皮肤上，用灵力细细地感知，质感粘稠，涂抹在体表很清凉。

过了一刻钟后，清凉感消去，有种火辣辣的红肿痛感，却不是药汁的刺激性导致的，而是像血肉增生，有一种促使伤口愈合的感觉。

还有这气味，冰凉若玉石的幽冷气味。

这是……变异的续玉草！

箫临面色毫无变化，心中却已经是惊涛骇浪了。

续玉草，炼制断阶续玉丹的主要药材之一。

断阶续玉丹有三种分类。

一类是重塑灵脉的，称为断阶续脉丹。

灵脉断了，甚至没有了，都能塑造新的灵脉。

先前箫临灵脉尽断的时候，祁无月就提过，那丹也是治疗的方法之一，只不过当时的条件，仙品灵植是最好的选择。

一类是重塑根骨的，为断阶续骨丹。

别说根基受损的人渴望得到此丹，就是活蹦乱跳没事的人也想服用，重塑一次根骨，让自己潜力更强。

最后一类就是断阶续玉丹，据说，被腰斩为两半的人都是恢复过来。

生死人，肉白骨，前者做不到，后者却是一定一。

而眼前这些怪模怪样的草药竟然是变异后的续玉草，或许因为此地环境恶劣，土壤金属含量过高，不适宜续玉草的生长，为了生存，它们竟然发生了千年难得一见的灵植自主变异。

灵植改变自身形态，以适应环境的要求。

箫临努力压下心中的激动，放下手中的草茎，对潦草大汉道：“此物我从未见过，倒是有些意思，不知价钱方面又是如何售卖的？”

“不贵，一灵石一整簇。”潦草大汉虽然惊讶，居然有修士要买刺猬草，但他还是很快回过神来回道。

黑石城中之前不是没有炼丹师想要尝试将刺猬草炼制成止血丹，刺猬草甚至比补血丹的药材还要便宜，若能炼制成止血丹，便能降低一部分的成本。

可结果却是，那些炼丹师无一成功，全都失败了。

而且，刺猬草不仅无法炼制丹药，更不能其它药材混合，任何丹药炼制的过程中若掺杂了一点刺猬草，立刻便会炸炉，哪怕只是误入一滴汁液，也是轰然一声丹炉炸上天。

炸炉的代价太大了，没有炼丹师能扛得住一次又一次的炸炉，毕竟最便宜的低阶丹炉也是数百灵石一尊。

于是自后，再也没有炼丹师不知死活再想尝试了。

赔不起，为了降低成本，恐怕钱没赚但，自己就先被炸炉赔得倾家荡产了。

潦草大汉说完一灵石一整簇后，箫临下意识咋舌。

无他，因为一簇刺猬草目测就有二三十斤重。

还真是把仙草灵植卖出了白菜价。

祁无月好奇道：“论株来卖不好吧，你能保证所有的这啥刺猬草都是差不多重吗？那些幼株呢？”

“我采摘的这些刺猬草都在二十斤之上，所以才如此售卖，若是幼株，或是重量在二十斤之下的刺猬草，那就会按斤两来卖了，一灵石二十斤。”潦草大汉哈哈一笑，解释道。

祁无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看向箫临道：“师兄想买？”

箫临一边给祁无月传音解释此物是变异后的续玉草，一边感兴趣地轻笑道：“我炼了那么多丹药，自认为对药材见多识广，这……刺猬草还当真是从未见过，买回去研究研究也好，或许可以多买一些，带回去也让师傅看看，他最喜欢摆弄这些稀奇古怪的灵草了。”

祁无月瞬间明白，配合道：“那就买，反正也是些不值钱的草药。”

潦草大汉闻言立刻支楞了起来，本来以为这两个修士对刺猬草看不上眼，结果撞大运，恰好碰上了喜欢猎奇的炼丹师。

他下意识搓着手掌期待道：“二位想要多少刺猬草，若买的多，我可以为二位便宜一些，三十斤一灵石如何？”

还不等箫临回答，王六立刻嚷嚷开来，“秦石你要不要脸，一堆没什么用的刺猬草，你还撺掇着这位道友多买一些？居心何在啊？”

然后一转头对箫临道：“您可千万别听他胡扯，刺猬草除了能止血外，一无是处，根本就炼不成丹药，不仅如此，它还会导致炸炉，丹炉珍贵，若为此炸破了丹炉，您岂不是损失惨重。”

王六自觉甚为引路人，收了钱就应该为箫临避免这件坑人的交易，否则这钱他收得不安心。

不过他这样一嚷，潦草大汉的脸瞬间就绿了，他和王六认识，谁知他不但不帮自己还竟然一语道破事实。

潦草大汉悻悻想，你丫逞什么能，大家合起伙来赚钱不好吗？

再说这小白脸一看就是个不差钱的主，炸个丹炉而已，说不定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就在潦草大汉都以为这生意做不成的时候，谁知箫临竟然笑着摇摇头，“无妨。”

王六惊了，不是这人傻了不成。

潦草大汉：“？”

送上门的冤大头？

箫临静静道：“炼丹炸炉也是一种尝试，有尝试就是经验的积累，无妨，我并不在意这些。”

王六傻了：“不是，大人您不明白，这刺猬草并不是人力可控的，它只要进了丹炉，就炉炉必定要炸，是无法避免的，您要尝试也不能选择用它来尝试。”

箫临道：“多谢你提醒，不过炸炉是因为药性相冲，或是不稳定，用其他药材调和即可。”

王六道：“真的，黑石城的炼丹师也试过，他们都失败——”

潦草大汉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你特妈得了，人家既然诚心想买，你在这搅什么局，你还能比人家炼丹师懂得多吗？少在这狗拿耗子了！”

“你怎么说话呢，自己居心不良，为了赚灵石不择手段，被我揭穿了面目就开始狗急跳墙了。”

于是，东西还没卖，那俩人倒是吵上了，一个比一个嗓门大，一个比一个气势汹汹，吵的不可开交。

箫临和祁无月对视一眼，相对无言，沉默且头疼。

吵的耳朵疼不说，还相当聒噪，祁无月按了三次额角，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上去一人一脚，将两个人踹飞三丈之远，不耐烦道：“吵什么？”

然后指着潦草大汉道：“你卖草药，我们买，就这么简单，少废话。”

潦草大汉爬将起来，呸了一口王六，“瞧瞧，人家可放话了，你丫啰里啰嗦，还没一姑娘干脆。”

“你——”

王六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箫临打断。

箫临叹息一声，道：“实话实说吧，我买这些草药正是看上了它炸炉的效果。”

这下傻了的人又变成王六了，张着嘴：“啊？”

箫临继续道：“炸炉是因为草药中含有大量刺激性灵气，我想借此炼制出爆破丹，若能成功，价值可观。”

王六涨红了脸，那他先前的举动岂不是狗拿耗子，不仅不讨喜，反而妨碍了两位客人。

潦草大汉看他的目光已经带上了怜悯，这个世界上可没有什么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祁无月只心疼灵石，并不心疼丹药，因为灵石亮晶晶的，亮晶晶的东西给了别人，他心疼死了。

所以箫临后来把灵石换成了丹药，用丹药作为灵石来支付。

归元丹是热销丹药，没有人会拒绝，因为反手就能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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