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青色剑气在云霄间飞速掠过，从云端落下一声有些气急败坏骂骂咧咧的声音。
“妈的！上当了！”
“就你这种出了名的老好人，谁会愿意担上一个坑杀你的罪名！”
“他定是唬我，到头来你一根寒毛不少，我却平白损失十滴竹粹，这要吃多少人才能补过来。”妖竹最后一句小声嘟囔着。
竹青瓶脸色顷刻就冷了下去，“你本性残暴杀戮，若以我一条微命，换得与你同堕地狱无间，甘之如饴。”
“嗤，说得好听，你爹不疼娘不爱，活得没意思，我可还想活呢。”
竹粹毕竟是从妖竹身上压榨所得的，妖竹拥有半数仙化的实力，竹粹珍稀无比，其中所蕴含的灵力可想而知。
不过东西虽好，却是箫临眼下用不到的。
祁无月晃了晃手中的小瓶子，似有所感，露出一个微笑来。
讨价还价嘛，如果不一开始把价钱抬到一个极高的位置，又怎么能在最后达到自己想要的预期。
祁无月将装有十滴竹粹的小玉瓶丢进芥子戒，放置在靠近冰魄处，防止灵力流失。
又在空间法器中，对着家具翻翻找找，从一架琉璃屏风上扣下一块蕴养灵物的道韵石，粉碎了撒在葡萄藤下，连带着竹青瓶给的源泥一通埋在葡萄藤下。
小阴灵蹲在一旁，眼巴巴地守望着，突然眼中一亮，语气激动道：“发芽了！发芽了！”
原本枯竭的葡萄藤，在截面下面距离一指的地方，竟然冒出一抹鹅黄嫩芽，只有小小的一个圆苞，并未展开，可这已经足够令小阴灵惊喜不已，不觉湿润了眼窝。
“他们会回来吗？”小阴灵仰面看着祁无月，眼含希冀。
祁无月侧身揉了一把小孩的毛绒绒的发丝，道：“耐心等等吧。”
有了道韵石和灵泉水的滋养，在将来的某一朝，木灵、小泥娃还会再次出现。
祁无月想到一事，沉吟片刻，坚定道：“我确信，我见过的那人就是你爹。”
小阴灵面无表情，又来了，他明明都死了一百多年了。
祁无月拎着他的衣领就走，今天这个爹，小阴灵见定了。
小阴灵扑腾了两下，无果后，彻底躺平了。
至于箫临，哦，因为祁无月惦记邳阳府藏宝库里的那点东西，让他顺手去抄一下。
虽然凡尘境修士的修为粗浅，也没有什么值钱珍贵些的法器灵植，但祁无月是个连一枚铜钱都要和小孩抢的人，更加不会嫌弃这一堆蚊子腿肉，嘱咐箫临务必要净光不留。
箫临：“……”
祁无月：“你不要，那最后就会留给前来接任的下届邳阳府了，他们是公府，各大宗派有补贴的，不要白不要的。”
箫临有时不能理解，南疆是出了名的富庶，但昭昭从小在那里生长，对灵石的这份执着和热爱，究竟是怎么萌生并保持下来的。
若祁无月知道他心中所想，大概会告诉他，天性，改不了的。
半步仙的那座破庙。
父子终相认，抱头痛哭。
祁无月：“啧。”
中年汉子和小阴灵某些方面长得奇异相似。
他就说嘛，果然是亲父子。
当年水患中，中年汉子的魂魄误寄存在半步仙的石像内。
不过跟小阴灵不同，小阴灵受过木灵的灵气温养，本质是阴灵。
中年汉子只是在石像里有了个容身之所，本质还是鬼魂。
看品种，他是个缚地鬼，只能在特定区域内现身，所以一百多年，父子两个今天才见上了面。
不过也没关系，知道了彼此的存在就好，中年汉子虽然无法自由活动，但小阴灵可以。
中年汉子显然还记得祁无月，从怀里衣襟出掏出一串熟悉的葡萄，紫溜溜颗颗饱满无比，还有一丝灵力蕴含其中。
缚地鬼的能力，幻化出生前的一样东西且百分百真切。
显然这串葡萄就是。
中年汉子局促，神色却充满了感激：“没有什么好报答仙人的，这是自家种的葡萄，请您务必收下。”
祁无月很想告诉中年汉子，他是真心不喜欢你家的葡萄，不仅酸的别树一帜，还很有欺骗性。
在一大一小父子同款无比期待的表情下，祁无月最终还是捏了一粒葡萄，一脸视死如归地吃了。
然后祁无月扭头就走。
他这辈子都不想吃葡萄了。
酸哭了都。
祁无月迎风飚泪，发誓这葡萄有毒。
箫临从邳阳府藏宝库搜刮来的那些东西中有灵石、灵植以及低阶法器。
灵植年份不高，几乎没有超过百年份的，就全都留给村民了，箫临嘱咐他们服用的时候要再三稀释，修为突破什么得自是不可能，但强身健体还是没问题的。
还有一些低阶法器，交给小阴鬼处理，将来可以分给那些可以引灵入体的小孩，也算有了些自保之力，毕竟，鬼修这个隐患尚未解决。
至于灵石，那是祁无月的。
两人在邳阳府的任务总算彻底解决，离开时时候，小阴灵跟了上来。
他侧着小脸，一副别扭至极的模样，“我、我就是来送送你们，也替木姨和阿泥道个谢。”
然后快速地看了一眼祁无月，“你可不要自作多情。”
祁无月满不在乎地应了两声，扬了扬嘴角，伸出两只爪子，左右同时上手，蹂/躏这口是心非小孩的脸蛋。
“泥松开，窝不要面子的吗？”小阴灵不满道。
下一秒，被捏成了小鸡嘴。
祁无月笑道：“这不挺可爱的嘛，不要总是作出一副老成的样子，那不适合你。”
“我都一百多岁了，才不是小孩子。”
“那也不能当个老孩子。”
“哼。”
祁无月想起一个误会，当初中年汉子在半步仙人庙祷告，说孩子被邪祟抓走了，结果被他们误打误撞跟木灵的事混为一桩。
“那你爹说邪祟肯定不是木灵，那是什么？”
小阴灵顿了顿才道：“是水祟，之前水患从凡尘境外涌入到境内，淹了下河村，淹死了不少村子里的人。”
“我家就是因为地势低被淹死的倒霉屈死鬼。”
气氛突然就沉重了几分。
祁无月：“咳……”
他飞快地转移话题，“当日你爹在庙里祈祷，说你是文曲星下凡。”
小阴灵：“？”
祁无月几分揶揄道：“不是，我很好奇，就你这没文化的样子，你爹是怎么好意思说出你‘文曲星下凡，英才俊杰，三遍能吟’这样不要脸的话来？”
“就算是自家孩子爱得深沉，但也不能认知盲目吧，是吧师兄？”祁无月捣了捣箫临。
箫临压了下嘴角，笑道：“的确有失公允。”
小阴灵脸涨得通红，半天憋哧出一句“那是先生夸张英才的。”
“感情你拿学堂先生夸别人的话套自个儿身上，回家跟你爹炫耀去了。”祁无月惊讶道，随后乐不可支。
“哈哈哈哈哈……”
笑声猖狂无比。
小阴灵瞬间就想扭头离开，他努力压下这股落荒而逃的冲动，生生用面皮顶住了，苍白的小脸第一次粉的像个桃子。
祁无月被箫临用手扶了下腰，收敛了几分笑意，正正神色，随意道：“行了，就送到这，我们也该走了。”
箫临从灵兽袋中放出灵鹤，灵鹤飞行速度还不错，邳阳府距离霍风宗也不远，他们此行大概只需两个时辰。
二人坐上灵鹤。
灵鹤振翅一展，飞向高空。
他们的身形也越来越小，小阴灵手掌还在身前摆手着，望着那个急剧缩小的白点，轻轻道：“一路顺风。”
灵鹤转瞬没入云际。
祁无月盘膝坐在灵鹤宽阔的背上，一边靠在箫临身上偷懒，一边眯着眼复盘，有没有什么忽略的地方。
因果，应该都清了。
中年汉子的，帮他找孩子，报酬酸葡萄。
解决邳阳府霍乱，箫临度化木灵，竹青瓶替他们偿了，十滴竹粹。
至于助木灵和小泥娃缓慢复生的灵泉水和道韵石，就以小阴灵那枚铜钱作结。
因果什么的，最讨厌了。
在修仙界，修为越高者，气运往往也深厚。
大气运之人所带来的好处不仅仅表现在历练时所得各种机缘和至宝，更极端的表现在危机之境化险为夷。
这几乎是救命的好处了。
只是，却是拿更重的东西去填的。
气运者萍水相逢的举手之劳，受其恩惠者却要拿命来偿，付出更千百倍重要的东西。
因果有偿，并不公允。
江河所倾的一滴水，暂解草木渴，说不定谋算的就是草木那条微薄性命。
这也是祁无月为什么跟小阴灵抢那枚铜钱，有些东西还是算清楚的好，有时候是否对等并不重要，因为价值本就是无法估量之物，重要的是有因有果，有始有结。
祁无月想到了什么，扯了一个冷笑。
玄天仙门，在此道可是建树颇丰呢。
与此同时，凡尘境的某处郊野外，从泥土中翻出一个东西，是人类的手，此刻正以某种诡异的角度翻折着。
那只手掌在微凉的空气中咔嚓咔嚓扭转几下手腕，仿佛生了灵智一般，在湿润的地面摸寻了数下，搜寻不到什么方便借力的物品，退而求其次地抓住一块草皮。
若有普通村民从此经过，就要吓得落荒而逃了。
因为那只手呈现青灰色，明显是死人手掌的颜色，它抓着草皮，缓慢地将更多的尸身部分从泥土中“拔”了出来。
沾染了湿泥的尸身并不完整，颜色死灰的脖颈上空荡荡的。
它少了一颗脑袋。
无头尸身弯下腰去，在自己“起来”的那处泥土里翻挖刨寻，良久，终于挖出一个圆滚滚类似泥球的石头。
石头一半漆黑，一半青灰，漆黑的那半边垂着长长湿漉漉的黑水，是细线一般的头发。
尸身仿佛受到感召一般，僵直地转过身去，迈开不灵便的双腿，一步一步踏向某一方位，那是离开凡尘境最近的方向。
“还好尸身没有毁坏得太厉害，脖子缝一缝，尚可炼成劣等尸傀。”
一抹诡谲黑影欣慰地对无头尸体招了招手。
无头尸身像被驯服的奴隶，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
以及那颗一蹦一蹦的头颅。
作者有话要说：一蹦一蹦的头颅
像不像小宠物（托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