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临跟着蓝衣弟子一路行至镇外的一条溪河边。
不是去邳阳府的路。
且那条河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应当可以通往凡尘境外。
蓝衣弟子谨慎地左右看了两眼，见四下无人，从袖中抖出禁灵瓶，打开瓶子就要释放青裙女。
锵！
一道雪亮剑光直逼面门。
蓝衣弟子一骇，惊得手中的禁灵瓶脱落。
一连后退数步才勉强狼狈躲过。
禁灵瓶落至半空，被人用剑尖稳稳挑住。
“仙者！”蓝衣弟子看清来人样貌，一阵心惊肉跳。
箫临没有看他，将禁灵瓶收入掌中。
“仙者怎会来此？”蓝衣弟子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为何放她？你认识她？或是这邪祟是你所派？”箫临低头问道，瓶中的青裙女化作一抹青黑色气息，正拼命撞动着禁灵瓶。
蓝衣弟子满眼疑惑道：“仙者在说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箫临没有理会他。
他继续道：“听闻邪祟都有迷惑人心的本领，莫不是小人中了招，被蛊惑着差点放了邪祟？”
蓝衣弟子神情顿时大骇，“如此可是险些酿成大错，幸而仙者正巧在此，才避免了我这祸举。”
依旧没有人答他，蓝衣弟子目光偷偷暼向箫临。
只见他视线对着所来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人修为不济，无法抵抗邪祟的摄术，可否请仙者随我一道，护送这邪祟回邳阳府。”
“仙者？仙者？”蓝衣弟子唤道。
箫临收回远视的目光。
昭昭修为被禁令压制，只有三阶的灵力，孤身一人实在危险。
虽然知其平时肆意惯了，法器众多，底牌层出，有恃无恐。
可是凡尘境不同。
三阶的灵力别说从南疆长辈所赠的攻击玉珏用不了，就连催动法器都不够用。
禁灵瓶收入袖中，箫临冷冷道：“不说实话？”
蓝衣弟子急道：“仙者，小人发誓，方才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欺瞒。”
箫临看了他一眼，冷寂廖落的月色下，容颜俊美仿佛没有生机的玉石，语气静静道：“我没有闲暇与你废话。”
“啊！”
惨叫伴随一道鲜血飞溅而出，剑刃斜没入脖颈下一寸有余，只与血管分毫之隔。
蓝衣弟子面色惨白，双腿颤抖如筛糠。
这人根本不像他表现的那样温润平和，哪怕语气再平缓，剑上的凛冽杀意却是真真切切。
八阶修士，杀了他不过覆掌之间。
眼见糊弄不过去，他一咬牙。
“我说，我都说，求仙者饶我一命！”
锋利的长剑往后稍退一指，箫临脸上有恢复了笑意，依旧是惯常无二的笑意，只是笑不达眼底，毫无温度。
“那就先别说了，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
“来，报个数，以防走着走着丢了谁。”
“就从你开始吧。”
祁无月看向手里牵着的小孩。
小孩：“一？”
身后的立刻接上“二”。
“三！”
“四——”
“五”
……
“十。”
祁无月垂眼，怀里那个立刻脆声道：“十一！”
祁无月：“不错，再来一遍。”
又一遍过后。
祁无月：“很好，再数一回。”
又又一遍过后。
祁无月：“好，我们再——”
小孩们齐刷刷仰头看着他。
祁无月：“看我做什么？接着数啊。”
“那要数多久啊？”有小孩奶声奶气地问道。
“数到什么时候你们到家。”
“可是离家还有很远很远呢。”另一个小孩道。
虽说这样能保证丢不了，但也确实是个问题。
而且。
就这样报一路的数。
太傻了。
过了会。
祁无月手中多出一条不知从哪捡来的麻绳，好像是井边汲水用的。
算了，先借用下。
他冲着那一群小孩招手：“过来排好队，一个一个的来。”
小孩顷刻全都围了过来。
祁无月捏捏一个小孩有些软乎乎的小手，手中的绳子绕了绕，隔着衣服绑在小孩的手腕上。
他将所有小孩绑了一只手，拴在一条绳子上。
这样，困了、走慢了、走丢了、被不知名东西抓等一系列问题就都可以解决了。
祁无月拍了拍手，完美。
最末尾的小孩幽幽看了他一眼。
祁无月拽了绳子的一头走在前面，后面浩浩荡荡牵了一串小孩。
祁无月：“卖小孩，谁要小孩，五块钱俩。”
夜明珠笼罩的范围外漆黑一片，路旁张牙舞爪的树影，一人高的杂草，时不时飞掠过的灰色蝙蝠，窸窸不绝的虫鸣。
总仿佛什么可怕的东西下一秒就要从黑暗中蹿出。
离得远些，末尾的几个小孩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靠近祁无月。
于是祁无月一回身就看见贴着腿边围了一圈小孩，成半包围的圆弧般紧挨着他。
祁无月揉了揉最末尾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小家伙，挑眉道：“看不出来，你怕黑啊。”
拖长的尾音，戏谑的语气。
面无表情小孩道：“……”
怎么可能，分明是他前面那家伙胆子小，害怕得一直往前凑，连带着他也一块被扯了过去。
面无表情小孩：“没有，不是，他硬凑的。”
他指着身前的一个小孩道。
祁无月：“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呢。”
然后回过身带着一串小孩，继续慢悠悠地走。
从头到尾一直冷静得有些诡异的末尾小孩：“……”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看见灯火了。
祁无月停下来指着前面的村庄问：“是这吗？”
“是！我家就在那边。”
“那就是下河村。”
祁无月挨家挨户的停下来问。
祁无月：“这是你家吗？”
小孩a摇头。
祁无月目光移到后面，一串的小孩bcd……全都摇头。
祁无月想了想，有点不放心，当即哐哐砸门，把这户人家叫起来，挨个认了一遍，确定没有这家的孩子。
然后拉着一串小孩，溜溜达达的去下一家。
一般来说，还燃着灯差不多就是，因为丢了孩子担心的睡不着。
祁无月指着前面的一户农院问，“这是你家？”
小孩点点头。
祁无月摸了摸小孩的头，道：“去吧。”
小孩叩门大喊：“阿娘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从屋子里冲出一个女人，慌乱间连头发都是蓬乱，她先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孩子，然后激动地将孩子抱进怀里，哭的稀里哗啦。
祁无月：很好，是亲生的。
然后牵着剩下的小孩继续小蝌蚪找妈妈。
五六岁的孩子也都认得家，不一会儿，十一个孩子有十个都找到了家。
村民感激涕零，恨不得当场给祁无月磕一个。
有想要给钱的，有抱着腊肉追出来的，还有提鱼的，拎着鸡鸭的。
“仙人大恩大德铭记在心。”
“是啊仙人。”
“仙人进来喝口水吧。”
祁无月抱起最后一个孩子，跑得飞快，“不了，还赶着去送别的孩子回家。”
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孩，问遍了整个村子，没一个是他家。
祁无月皱眉：“你是别的村子丢失的小孩？”
最后剩下的小孩就是方才队伍末尾的那个，不哭不闹，平静地过分，态度更是老成。
小孩道：“我家是下河村。”
祁无月道：“这不就是下河村，难道还有别的下河村？你记得回家的路吗？”
小孩目光平静地和祁无月对视：“找不到了。”
祁无月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这路迷得比他还厉害，起码他还知道怎么回南疆。
祁无月捏了捏小孩被夜风吹得冰凉的小脸，牵着他的手无奈道：“行吧，我找个人给你问问，看有没有认识你的。”
大半夜被人从被窝捞起来的老村长：“……”
老村长上上下下对着小孩的脸打量了许久，摇头道：“仙人，这不是我们村的孩子。”
祁无月：“就没有漏记的？”
老村长语气肯定：“仙人，别说我们村谁家有几个孩子，就是谁家有几只鸡几只狗小老儿都记得清清楚楚。”
祁无月：“你们村一共被抓了多少个孩子？”
老村长毫不犹豫：“十个。”
祁无月低头看小孩，都这个时候了这小孩还一副淡定得出奇模样。
祁无月：“你家是下河村？”
小孩面无表情：“哦，我记错了，我是隔壁上河村的。”
祁无月蹲下和他对视。
祁无月盯。
小孩顿了顿：“真的。”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祁无月起身，问老村长道：“上河村怎么走？”
老村长给他指了路。
祁无月带着小孩继续去上河村。
一路上他先是拒绝了祁无月抱着他走的想法，后是不停地甩开祁无月牵他的手。
小孩：“我可以自己走。”
祁无月低头瞥了他一眼，如他所愿，松开了手。
小孩又开始磨磨蹭蹭，走一步左右看三眼。
祁无月勾着唇，陪着他磨蹭，任他磨蹭，没有一句不耐烦催促。
小孩抬头，一双又黑又大的圆瞳直勾勾地看着祁无月，“我可以自己回家。”
祁无月淡然一笑：“是吗？可我很闲，顺带送你两步。”
然后这小孩就一直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皱眉眉头思考，跟个小大人一样。
良久，小孩幽幽看他一眼，迈着小短腿继续走。
祁无月也慢慢跟上。
小孩很后悔。
他就应该趁着这几个修士找到前离开，或者趁孩子多的时候偷偷溜走，而不是为了担心那十个小屁孩的安危一路跟随。
现在倒好，小孩都送回家了，他自己却甩不开这个人了。
祁无月低头，看这小家伙脸上不停变换着丰富的表情，扬了扬眉。
诡异小孩突然道：“我想小解。”
祁无月随手给他指了个地。
诡异小孩气愤：“这是大街上！”
祁无月捏了把他快凉透的小脸，“还挺挑，行，给你找个隐蔽的地儿。”
树后，草垛边。
祁无月抱臂，好整以暇道：“解吧。”
诡异小孩：“你转过去。”
祁无月：“嘁~”
他慢慢转过身去。
诡异小孩看着祁无月的背影目光变换，抬起的手掌凝聚了一团浅灰色阴气。
正准备一击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