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晏刚舀起的云吞哗啦一声掉入汤汁中,汤汁溅出,洒在文晏胸前,她忙抬头,“不是,大娘,误会了,这不是......”
大娘看着文晏有些窘迫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害羞了,“姑娘,这有啥害羞的,都成亲了,有啥不好说的,”
“不是,真不是,”文晏急于放下手中的木勺,眼里着急,倒确实不是害羞模样,“我们只是同窗罢了,”她可不敢随便占晋王殿下的便宜。
“真不是啊,误会误会,”大娘尴尬笑笑,又倒回去煮云吞去了。
“见谅啊,秦同窗,”文晏都不好意思抬头看秦思淮了。
“你成亲了?”对面的人却未在意,只将重点放在了这上面。
作戏自然要做全套,文晏脸不红心不跳,继续埋头吃起云吞,微微点头,“嗯,”
这会轮到对面的云吞掉在了碗里。
啪嗒一声极响,文晏抬头一望,那胸前的学子服都被溅湿了。
“没事吧,可要手帕?”空气中有一丝沉默,文晏尝试客气地打破沉默。
“嗯,”
文晏没想到对面竟应下了,他们这样的贵人,不是都随身携带手帕的吗,再不济,身侧也有仆人啊,文晏朝着他身后看去,却未见他伴读。
文晏只得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帕子,递到秦思淮面前,“方才我用了这边,要不您用这将就一下,”
“无事,”秦思淮没有嫌弃的意思,手一伸就接过了她手中的帕子。
手帕布料极软,垂在文晏指尖,他接过时,手指恰不经意与她手指交叠一瞬。
文晏没有在意,只继续低头吃云吞,想着快些吃完,赶紧回家,这诡异的气氛,她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文同窗的夫君若是知道你将手帕借予我,可会生气?”秦思淮指尖捻着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身前的汤渍,手帕角落所绣,是一飞鸟,有些歪扭,想必是她自己绣的。
文晏愣了一瞬,实在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般问题。
她很快回道,“无事,我夫君不会这般小气,”
秦思淮擦衣襟的手一顿,攥紧了手里的手帕。
文晏没注意到秦思淮的异常,只埋头吃东西,往日要吃两刻钟,今日只花了一刻,她拿回自己的帕子擦擦嘴,“秦同窗,我先回家了,明天见,”
“明天见,”秦思淮看着那手帕擦过她的唇瓣,他不过消失了几月,她竟已经成亲了?
他在桌上放下几两银子,未等大娘找零,已上了马车,起步离去。
车窗外,带着帷帽的尤苏悄然经过,秦思淮的手指揭开惟裳,指尖一短纸落入与其手中,他低声道,“去查清楚,”
惟裳放下,无人发现。
书肆尚点着灯,文晏去取了今日的银子,小心翼翼揣在兜里。
如今已至八月,马上就是监生们考试的日子了。
国子监汇集了各地举荐的学子,如白忠、文晏,这般的是贡监,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凭借父辈进入的,即荫监,一般来讲,进入国子监便势必能够担任某职位,最终是吏部根据他们的成绩来安排。
较高的自然便留在京城,而较低的则会被分配至地方上。
所以文晏为了留在京城,自然得努力争做上游。
坐于院中,文晏半仰躺于竹椅上,恰可见头顶的明月。
今日月甚圆,只不过时而被游云所遮掩。
啊,想来是快要到中秋了。
文晏一向不过中秋,因为她不知该和谁团聚。她微微叹了口气,这好好的圆月,倒平白给她增添了几分伤感,罢了,还是不看了,进屋睡觉。
次日。
文晏一踏入国子监,便有人叫住了她,是那守门的人,“文姑娘,有你的信件,”
那守门的人对文晏的印象还是有些深刻的,毕竟她是和晋王殿下同一日入国子监的,整日落单,一人登学下学,看着怪可怜的。
“我?”文晏微微转身,讶然抬手指着自己。
“正是,是从边疆来的,说是走了快半月呢,想来是中秋快到了,文监生可是有家人在边疆?”守门的人自是不认识她,以为她父兄在边疆徭役,只当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
“嗯,”文晏接过信件,盯着上方的署名沉思。
“吾女文晏亲启,”文晏唇瓣微动,喃出上面几字,心头忽地涌上难以言说的情绪,她抬眼望向那守门之人,“多谢了,”
接着文晏便抬脚朝里走去。
趁着课下,文晏打开了那信件,不过几眼,便已红了眼眶。
信件中亲昵的称呼,正是文胜峰的口吻,那守门人猜得没错,的确是中秋缘故,信件里诉说着父亲对女的思念,关心她是否有伴一同过中秋,笔墨写到一半,似乎停顿了很久,后来又接起些边疆琐事,那不明势力难缠,灭了又起,反反复复,话锋一转,又让文晏放心。
说是快要入秋了,嘱咐她独自一人在外要多注意身体,父亲接着提起在边疆所猎的狼皮,保暖得很,若是得空回来,定带给她,话音一转,又说起为她安排的亲事,都统大人家的公子英俊潇洒,屡立军功,许是良配,但信里也是征求的口吻。
“父亲对其甚是欣赏,想你也许会喜欢,若是见过面后,晏晏春心不动,也就作罢,”
文晏吸了吸鼻子,她倒是蹭了原主的运,竟也感受到了父爱。
拿下另一张信纸,就是兄长文泉所写了。
笔锋较为收敛了些,他倒是极力推荐自己的好友。
“晏晏安心读书,这公子阿哥帮你留住,断不会让他跑了的,若是有人欺负你,便欺负回去,哥哥明年便回京任职了,到时为你撑腰,”光是读着这几行字,文晏便能感受到兄长的大掌按在自己头顶,莫名安心。
区区两页纸,泪水便刹不住车了。
文晏将信封好好收起,手在脸颊上抹去泪水,抑制住哭声。
“文同窗,”旁侧忽地伸出一大掌,手上正是一折叠整齐的灰色绸帕。
文晏朝上看去,是秦思淮,正微微歪头,示意她接过擦擦泪水。
“多谢秦同窗,”文晏摇摇头,从衣襟里抽出自己的帕子,“不过不用了,我有,见笑了,”
秦思淮看着她拿出皱皱的帕子,在脸颊上擦了一通,止住泪水后,又翻开桌案上的书,自顾自地看起来了,他伸出的手悬在空中,叠得整齐的帕子被他捏出褶皱,嘴角扯笑,“无妨,我忘了,昨日还是文同窗借我的帕子,”
文晏眼角还泛着红,眼里尚闪着泪光,竟还在那摇头晃脑的背书,她没听到秦思淮说的话。
秦思淮收回自己的手,罢了,虽她昨日说那夫君说得逼真,但至少她那成亲的夫君是假的,其他的,便慢慢来吧。
中秋那日,国子监给诸位监生放了几日的假。
收拾东西回家时,文晏被秦思淮拉住,“文同窗,这几日宫里设宴,你可去?”
文晏回头,与他对视,她抽回自己被攥住的手臂,“宫里未下帖子,我课业也还未温习,还是不去了吧,”
文晏迈步便要继续往前走,又被秦思淮叫住。
“那这月饼,你拿着吧,”秦思淮从旁侧人手上拿过食盒,递到文晏手中。
那食盒上雕着一活灵活现的兔子,握柄上有细细的条纹,是好看的赤红色,称得提食盒的手更加白皙。
“这是宫中的月饼,口味我不甚喜欢,也不好浪费,不若你拿着,恰好与你夫君一同享用,”秦思淮未等文晏拒绝,手便递到文晏身前,轻轻一松。
文晏未听出他刻意咬重的“夫君”二字。
那食盒往下一掉,文晏赶忙接住,她本想拒绝,但他话已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似乎不太合乎情理,更何况,这食盒已到了她手上了,“那多谢秦同窗了,”
宫里的东西贵重,这食盒做工一看便价值不菲,更别说里头的月饼了,宫里的厨子也当是顶尖的,文晏脚步一顿,还是客气道,“不过这月饼想必也贵重,下回文晏请您吃饭,”
“好,”文晏话音刚落,就听见他接话。
其实,她只是客气一下,他应当不会当真吧。
文晏道别后,便走回家中。
在屋内挑起灯,她打开了那食盒。
一股香味逸散,金黄色的月饼静静躺在食盒中,上面捏着好看的梨花,宫里的厨子果然厉害,文晏都不好意思下嘴了。
文晏又盖上了食盒,想着该回些礼,本想靠系统也做个月饼,但一看那步骤、材料,文晏已是一个头两个大,转念又一想,她又不知秦思淮喜欢什么口味,遂放弃了做月饼的想法。
这晋王有些奇怪,时而却给文晏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文晏确定自己没有见过他,更何况,他还是从琅朝来的,更不该有见过的可能,就是,他那双桃花眼与青淮当真很像。
罢了,这晋王对自己频频示好,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还是要寻个机会拒绝,她来京城可是要来当官的,切不可被其他事扰乱。
于是,文晏默默将脑海里的食谱换成了人际交往心理学,之前便恐入朝为官,担心自己与那些官员们迂回交流的能力,青淮也曾说过,她的性子,并不适合入朝为官......
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文晏甩甩头,想来,是前几日画的那幅鹤让她想起他来,不知不觉,下笔便成,她看向斜躺在床榻边的弹弓,本压在枕下用来防备不时之需,那皮筋从枕下露了出来,她拿起又放下,最后放入了柜中。
眼不见心不烦。
那鹤......明日也拿到书肆去卖。
文晏将几幅画卷好,总算是静下心来,给父兄写起了回信,她以素未谋面为由婉拒了那婚事,又让父兄别担心她,说明自己在京城的情况。
写完信已至深夜,她将信装至信筒,才放心安睡。
翌日,是中秋节。
文晏倒没什么节日情节,她早起随意收拾了一番,便往书肆去了。
时辰尚早,文晏踏入书肆时,里头还没什么人,她将画递给小厮,“麻烦在这寄售这幅画,”
“好嘞,”
文晏接过前几日的银子,趁着此时没有眼熟的人,逛了逛书肆。
逛至那绘本,文晏忽地发现,除了系列画册,竟还用将故事绘制成图册的,她随意挑起其中一本来,翻开一看,是讲述爱情故事的,她又瞟了一眼那书名,握住书的手有些僵硬。
竟叫《敌国质子是我面首》......
文晏未往后翻,只看了前面几页,似乎画的是个女帝,该说不说,画这绘本的人还是挺有胆子的。她将书放置回去。
“文同窗,好巧,”身后传来的男声让文晏手一抖,放上去一半的绘本冷不丁地掉到了地上。
文晏转身,就见秦思淮站在自己身后。
他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糟了,他不正是作为质子来岚朝吗?那这绘本......
文晏反应过来,迅速蹲下去捡书。
书在地面上随意翻开,竟是白花花一片,有两身子交叠在一起,文晏只一瞥,已是脸颊发烫,她可不知道后面竟是画这些的啊。
文晏迅速盖上书页,将其塞回书架,回他,“啊好巧,秦同窗,”她抬眼打量秦思淮的脸。
她捡得这般快,他应当是没看到啥吧。
秦思淮的目光仅在翻开的书页上停留了一秒,便知上面所画何物,袖口内的手攥紧,呼吸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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