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天完全暗下之前,她回到了租赁的小屋。
书已背得差不多,她将新采买的东西换上,白日要赶着登学,只有此时得空。
文晏将白日里晾晒在屋外的被褥收了进来,换了个新的被单,她还买了新的面盆架,购置了用于学习的桌案,叫人送至门口,果然她回来时就见到了。
屋内也算勉强焕然一新。
因着赶路不便,文晏来时也没有带太多东西,甚至纸墨笔砚都没有,这些也是晚间时买回来的。
将纸摊开在桌面,她研开墨块,练起字来,又写了博士布置的写文作业。
一个人似乎也不错,她还是更适合这般安静的环境。
完成今日的课业,她甚至还匀出时间来作画。
她想清楚了,如今靠父亲所给的银两恐怕只能维持一时,她得有自己的经济来源。
作画是她拿手的,从前也临摹过许多名人的画,想来应该能卖不低的价格,写字她练得也不错了,在学府时司业便常常夸她。
淘些白扇,自己作些画,写点诗,买点小钱应当是可以的。
这么想着,文晏便做了。
趁着旬假,文晏特意早起。
将木门拴上,把木钥揣在衣襟内,便带着自己前几日画的字画朝书肆去了。
京城没有专门售卖字画的地方,文晏只得寄售于书肆。
万卷肆是京城最大的书肆,文晏站在门前,里面往来皆是书生装扮的人,她鼓起勇气踏入,寻到小厮,“您这掌柜的在吗?你们这可寄售书画,”
那人抬眼打量了她一眼,有些不屑道,“哪里来的书生?竟想售卖字画,”
文晏皱眉,抱紧怀中的字画,重复了一遍话,“掌柜的在哪?”
“诶,我是掌柜的,有何事?”一身穿黑袍的男子匆匆跑来,他满头花白,眼角尽是皱纹,眼上戴着一叆叇,细长的线条延至耳后,看着有些文化。
“掌柜的,你们这可否寄售字画?我这有些作品,您看看,”文晏随意抽出自己的一副画,在柜台上展开。
画卷不大,刻画了一荷下游鱼,轻轻几笔便可见下笔之人深厚功底,了了几划便让人觉那水的清澈、那鲤的灵活,仿佛那红鲤已在眼前游动起来,欲滴的露水尚停留在荷叶边,下一刻就要垂落下来。
掌柜也算是见过世面,也被眼前的画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姑娘,这可是你画的?”
“正是,”文晏点点头,期待他的评价,她方才进来时已经观察过了,这书肆极大,四周均是书架,足足有两层楼高,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中间上下两层书架间隔之处,便挂满了些书画。
“不知姑娘师从?”掌柜试探询问了一番。
这说来可就多了。
文晏搬出丹师的名号,学府他曾教过自己,应当是算的吧,也确实从他身上学到了许多,“宫里的孟丹师,”
“原是孟老的弟子,自然是可寄售的,姑娘可有心仪的报价,”掌柜眼前一亮,这可是抢手货啊。
“就按正常的价定吧,”文晏也不知定价多少合适,“若是卖出去,需给我留七成,我自来取便是,”
“好嘞好嘞,”那掌柜笑着,命人去拿来了寄售合同。
文晏仔细查看了一番,确保没问题,方签下名字,盖下手印。
她本想转身便走,但想着,来都来了,不若看看有什么书可看。
文晏放下盖章的手,冲掌柜颔首,朝书肆内走去。
要不说这万卷肆是京城最大的书肆,这藏书量确实大,一跨上二楼,就被书籍环绕,文晏还在零星的人群中看到了些熟悉的面孔,是国子监的学子们,不过他们并不熟,文晏只是有些眼熟他们的脸。
文晏指尖捻起一本绘本,平日看四书五经看得头大了,她还是更喜欢绘本些。
随意翻开的一本是花鸟绘,可作为她临摹练习的好工具,她将其抱在手中,她微微一仰头,却见上方的绘本写着池海经,倒是勾起了文晏的兴趣,文晏眼睛一亮,她记得孟丹师曾在课堂上说过,这上面记载着许多上古神兽的模样。
文晏想要踮脚去够,却不够高。
“文晏?可需要帮忙?”身后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男声。
文晏回头一看,竟是白忠,她略有些惊讶,“白忠师兄?”
“可是这本?”白忠站于文晏身侧,抬手便触及那绘本。
“正是,多谢师兄,”文晏微抬头,那书便已经递到了自己手边。
“师妹还对这奇珍异兽感兴趣?”白忠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那书名。
“略有兴趣,打法时间罢了,”文晏接过笑了笑,“师兄也有时间逛书肆?”
“怎么?读圣贤书也得劳逸结合啊,解解乏,”白忠勾唇,“倒是师妹,怎的也来京城了?”
“家事烦心,便来京城躲一躲,也在国子监,”文晏低头,想着如何结束对话赶紧回家。本还想寻一话本子回去看看,如今看来是不行了。
“文同窗?”又一道男声。
文晏回头一看更是头大,竟是那晋王殿下。
“晋王殿下,”文晏拱手问好。
白忠回头望,也拱手问好。
“文同窗不用多礼,唤我秦同窗便好,”秦思淮眼盯着文晏,手掌伸向白忠,“这位是?”
“......秦同窗,这位是白忠师兄,之前也与我一同在无涯学府学习,”文晏回道,“我们不同学堂,故你们未曾见过,”
秦思淮收回手掌按在身前,身子微微向前倾斜,也算是向白忠打了个招呼了。
“不知文同窗看的是何书?”秦思淮将目光聚于文晏怀中的书籍。
文晏疑惑地打量了秦思淮一眼,这晋王殿下甚是奇怪,放着宫中文渊阁那么大的藏书阁不去,倒来这街坊书肆买书。
莫不是因为他外出为质,在宫中行动不便?不对,那进出宫倒又是挺自如的......
文晏攥了攥手里的书,“一些绘本罢了,想来入不了晋王殿下的眼,”
“晋王殿下,我先行一步,”白忠见插不上话,也不自讨没趣,携着书便往外去,“文同窗,下会见,”。
文晏点头,想来白忠是回住所了。
“秦同窗,我也拿好书了,先行一步,”文晏看了眼白忠离去的背影,自知此时也是她离开的好机会,拱手便匆匆下楼结算去了。
秦思淮看着匆匆离去的背影,回头打量了一眼身后的书阁,原来是些绘本,倒确实是她爱看的。
“来来来,把这几幅画挂上,”掌柜唤小厮搬来云梯,将几幅画悬挂在书阁旁的墙上。
画卷由上至下展开,呈现出一层次不同的山群,秦思淮瞳孔一缩,这画的笔法,与文晏送他的颇为相似,文晏曾告诉他,她的画有一特点,那便是会在落款处两笔勾画一飞鸟。
他眯眼朝那落款处一看,果不其然,有一墨色飞鸟。
“掌柜的,这画从何而来?”秦思淮指着墙上的云鹤,望向掌柜。
“公子,您是说这幅远峰?”掌柜朝后一看,这公子所穿的,一看便是上好的料子,倒像是宫里的贵人,“这画啊,便是方才站在这那姑娘所作,她师从孟丹师,公子,可是合眼缘?”
“嗯,我买了,”秦思淮冲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拿银子。
......
文晏没有想到,自己的画竟这么抢手,每回一将画送去,第二日再去时,便没了,一时倒不愁经济来源,她甚至给自己添了些上好的水墨材料。
国子监的生活枯燥,每日两点一线的生活倒是很平静,没有无涯学府那般有趣,但也没那些故意为难她的人,大家都忙着背书、写文章,连带着文晏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了。
唯一出乎她意料的是坐在她旁侧的晋王。
她听旁人说才知道,原来这晋王殿下之前一直没来国子监读书,是因为他体弱多病,甚至在来岚朝的路上险些因为感染风寒而死,确实是弱不禁风。
不止如此,文晏每日都能看见那晋王殿下趴在桌上睡觉,博士似乎碍于他的身体问题,也从未提醒他。
想来他们不是一路人,她自是以做官目的,而他,只是来这消磨时间的,主打一个陪伴。国子监也有许多宫里的皇子公主,但是好像除了秦思淮,其他的皇子公主都在另一个班,唯有他在自己这个班。
文晏对宫内之事尚不熟悉,也没有过于纠结,毕竟她的当务之急是当上女官。
比起大家,文晏虽是保举,但也逊色了些,她小测成绩也只是位于中等水平。
文晏迈步于回家的路上,夏末秋初的风已有些凉意了,她专注背书,未看清脚下的路,险些撞上支摊的木柱子。
她踉跄两步,摊旁的老妇笑出声来,“文姑娘,可是又在背书?”
文晏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坐于支起的木桌旁,“云大娘,见笑,”
“老规矩?”那大娘往冒着热气的大锅里加了几勺云吞。
“嗯,”文晏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清茶解渴,这大娘是在街边支摊,文晏下学一般都会来这吃些东西,这云吞不仅便宜,还肉多,划算得很,久而久之,大娘便眼熟她了。
后来竟发现,这大娘与文晏是邻居,也住在城西,只不过城东人流量大,便每日早起步行来这支摊卖云吞,二人处境相似,一时更加亲切。
“来咯,”大娘端着热碗而来,双手裹着湿布,将装满云吞的碗放到文晏的桌上。
“多谢,”文晏冲她友好一笑,从旁的筷筒中取出筷子,她端起碗喝了口汤,又捏着耳朵,吹凉夹起的云吞。
身后的秦思淮看着她发红的手捏着耳垂,又鼓起腮帮子吹气,甚是可爱,心下微动,脚上已迈出了步子。
文晏从碗里抬起头来,却见对面不知何时坐了个人,“文同窗,可介意我与你同一桌?”
又是那晋王殿下。
宫里的山珍海味吃惯了,竟也对着街边小摊感兴趣,文晏自是不敢拒绝的,“自然可以,”
“大娘,给我来一碗与这位姑娘一样的,”秦思淮回头朝着那大娘说道。
“好嘞,”不多会,那大娘便放了碗一模一样的在秦思淮旁边。
她在身前擦了擦手,打眼一望对面那男人,打趣道,“文姑娘,这就是你那一同科举的夫君吧,长得如此英俊呢,”
作者有话要说:涨收了!!(土拨鼠尖叫)再求两个,祈祷明日上榜(合十)
感谢在2023-08-07 23:12:48~2023-08-09 23:4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会飞的沙雕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