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模子?
文晏一下未反应过来,头微侧,额头擦过青淮的唇瓣,将面具下沿的小角给撞歪了。
“抱歉,”文晏忍住惊呼,后退一步。
发间的馨香尚留在身前,青淮抬手,扶正自己的面具,“无事,”
“不,不必了,”文晏后退半步,作势想要将支起的木棍拿下,她眉心微蹙,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扯唇说道,“……画不好人,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不画便是了,”
“早些睡吧,阿淮,”文晏未等他回应,便拉过木棍,窗户轻轻关上。
青淮看着屋内那人渐渐隐于窗内,他总觉文晏似乎话中有话。
文晏抚平窗下桌案上的宣纸,若是画人,又何需青淮做模子,她光是在脑海里想象便能描绘出他的样子。
半张面具斜在脸上,嘴角总是隐隐带笑,暗色的护腕,赤红的长绫缠绕,背手握剑,墨发高束,随风而动,什么画人,是识人罢了。
……
文思敏再次回到学府后,文晏的疑惑才彻底被打破。
那已是一月之后。
文思敏养好了腿伤来到学府,她来那日,往日的小跟班都去学府门口迎接了,倒是挺声势浩大的。
再次看到她被簇拥在膳堂,身边倒是还是那些人。
“文晏,”文思敏隔空望向她,喊了她一道。
文晏瞟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她冲上前,作势又要推文晏的肩。
文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文思敏,故技重施,你当我是傻子吗?”她狠狠甩开。
“你我同为将军府郡主,父亲对我宠爱有加,之前我选择忍,没想到你竟蹬鼻子上脸,”文晏剜了她一斜眼,“我与你没有竞争关系,你好好读书回去嫁人,我努力保举入京做官,咱俩谁也不碍谁,行吗?”
文思敏被呛得一下说不出话来,她呆愣地看向文晏,文晏何时变成这样了。
“至于你与你母亲给我找的亲事,最好赶紧给我推了,想必你们也早已受到父亲的信了吧,”文晏凑近文思敏的耳边,低声说道。
文思敏皱眉,随即又笑道,“你不会以为自己找了个侍卫当靠山,就高枕无忧了吧,一个小侍卫,也就你当个宝,”
“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文思敏手掌在文晏肩上轻拍,“姐姐,妹妹劝你,还是离他远些,”
文晏有些不可思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若是想知道,今日夜间,就到后山竹林等我,”文思敏颇神秘地给了她一个眼神,便离去了。
文晏微愣,站在原地。
“小姐,她说什么了?”青淮打好饭菜端来,看到文晏一脸发愣的样子,“可是又欺负你了?”
文晏回过神来,扯着嘴角笑笑,“无事,我已经不会任人欺负了,”
青淮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吗,文晏略有些复杂地看着他端碟的背影。
已是傍晚,文晏拉着傅靖,趁着洗漱时走到后山去见文思敏。
她可不敢一人赴约,指不定文思敏又给她使什么绊子。
“晏晏,你说文思敏找你有什么事?”傅靖挽着文晏的胳膊,打了个哈欠,她弯腰由河边舀起水,扑棱在脸上,让自己清醒了些。
“我也不知,”文晏扶着竹杆,鞋间在泥地上磨着石子。
身后传来脚步声,二人回头一看,便见文思敏走来,倒是没带什么人来。
“没想到,姐姐竟这么不放心我,”文思敏侧眼打量了傅靖两眼。
“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没法让人放心,”文晏抿唇道,“直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那我可就直说了,说了姐姐可别伤心,”文思敏观察了一眼文晏的脸色,“其实啊,他早就知道你会受的那些苦了,”
“之前都是我不懂事,以为姐姐要与我争司业大人,才让人来毁了你的清誉,”文思敏转了转眼珠子,“当时我收买那男同窗后,他便在男舍房那大肆宣扬了,按理,青淮早该知道那事了,”
文思敏看着文晏微变的脸色,勾唇道,“我本不知道,都是那男同窗告诉我的,我特意寻的才生,他本不知道青淮是你的伴读,他告诉我,没想到最后救了你的竟是那人,”
文晏隐于袖口内的手攥紧。
“所以啊,姐姐还是好好想想吧,”文思敏有些惊讶文晏竟还能保持面色平静,“今日我来,也只是想告诉姐姐真相罢了,如此,我便先回了,”
文思敏也搞不清为何那青淮会这般,不过,她热衷于做一切让文晏伤痛欲绝的事,凭什么同为将军之女,她就能受到父亲的万般宠爱,一想到文胜峰从边疆寄回的家信,文思敏便嫉妒得想要撕去文晏,父亲竟说已为文晏相好都统府上的公子,不要她们母女二人添乱。
她曾在宫中见过都统府上的公子,也算是风流倜傥,有好些人爱慕,凭什么文晏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她爱慕司业大人,但不妨碍她同样嫉妒文晏的好姻缘,她不允许。
她巴不得文晏与青淮之事闹的人尽皆知,最好传到京城去,搅黄她的姻缘去。
面前的女人消失于转角。文晏扶着傅靖才站稳。
“晏晏,文思敏的意思是,青淮在知道你会遇险的情况下,不提前制止,直到木已成舟才出手吗?”傅靖有些没懂,她推测了一番。
“或许......是吧,”文晏苦笑。
“什么,他怎么能这样?”傅靖皱眉,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
大概是为了能更好地获取她的信任吧。
毕竟,在生死关头拉自己一把的人,才能更加印象深刻。
“晏晏,你没事吧?”傅靖有些担忧地拉住她手。
文晏忍住啜泣,走回了舍房,她低声道,“无事,”
早该知道,不会有人会这般好地对一个人。
却未想到,真的是有所图谋,他居然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推进水渠,看着自己哭得泣不成声,再出手。
文晏躺在床榻上,泪水湿了枕席。
她不能再在这呆下去了,她要离开这里。
“女人当自强,宿主可以直接入学国子监,如今已有了举荐信,早些去国子监备考也是可以的,”文晏久违地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文晏抹去泪水,还是系统说得有道理,本以为,自己可以依靠青淮和父兄安然在这过活,可兜兜转转,自己才是最值得依靠的是,想来,他一个敌国细作,定是不敢直接进京的。
思极此,文晏总算是放下心来,她断不可让自己成为被人要挟父兄的筹码,她要进京赶考。
成为女官,变得厉害一些。
这么想着,她总算是安然入睡。
翌日。
文晏照常起床、登学、读书,趁着午休时间,她去寻了司业大人。
议正阁。
“你是说,你要提前进京,与这届贡生们一齐参加科考?”司业闻言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为何如此着急?”
文晏将早就想好的理由告诉他,“我母亲执意要将我下嫁,我想,早些做官,便可摆脱她了,方有自己掌握的一席之地,”
“这也未尝不可,你也早已被我举荐,既如此,下个旬假,你便收拾收拾进京去吧,我会与祭酒大人说好,”周正想了会,应下她的请求。
“多谢大人,”文晏久违地扬起了笑脸。
这是几日来最好的消息了。
文晏走出议正阁,顿觉今日的天气都变得好了些,连枝桠上连叫的蝉也不嫌烦躁了。
“小姐,何事如此高兴?”青淮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正带笑望着她,“是司业大人说什么了吗?”
文晏身子一僵,有些不自然地答道,“没事,近来练字有进步,司业大人夸我誊抄的古籍不错,”
“原是如此,”青淮若有所思点点头,“对了,小姐,我过几日要下山,”
“真的吗?”文晏眼睛一亮,他要下山,不正是她逃跑的好机会吗?
“真的,怎么了?”青淮看着面前人情绪忽地转变,他眯了眯眼,“小姐听到这似乎很高兴?”
“没,没有,”文晏转回头,又低声问道,“大约几日后呀?”
“五日吧,”
文晏算了算,那不正是旬假前一日吗,老天助她。
“好,”文晏点点头。
“青淮不在小姐身边,小姐可要注意些,别又被人欺负了,”青淮抬手摸了摸文晏的头。
文晏控制住身子,不去颤抖,闷声点头。
文晏照常上课,尽量不使自己露出破绽。她也未告诉任何人,也以难忍离别场面为由,请求司业等旬假过后再宣布此事。
她暗戳戳地收拾东西,准备好银票,决定还是努力完成任务,重获新生。
文晏坐在床榻边,蜡烛已灭,她借着月光检查自己的行囊,除却考试要用的四书五经,她还带上剩下的银票,东西也不多,她已经决定好了,一到京城就先到城角买个小府邸,父亲给她留的钱票足矣。
她取下颈上吊着的红绳,上面串着青淮曾送给她的扳指,平时并不便带着,于是她便用红绳穿起,挂在颈上,她将其放在桌案上,有些东西还是要割舍的,她曾经很看重这枚扳指,不然也不会将其贴身佩戴。
月光下,青淮曾送给她的铁制弹弓反射出光来,犹豫了许久,文晏还是将其放入包裹中,关键时刻确实可防身。
其余倒是没什么好带的了,文晏翻来覆去,睡不着,担心过几日去京城的路上会出什么意外。
她翻身坐起,轻手轻脚走到门外去,坐于木阶上。
屋外比屋内凉快一些,风轻轻拂面,但拂不去她心中的焦虑。
此一去,她便又是只身一人了,不知京城又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唉。
文晏抬眼朝天上望去,却瞥见对面由后匆匆离去的背影。
好像是青淮。
文晏想起那日见到的黑衣人,似乎叫.....尤苏?
心里想着,她便已站了起来,隔着不近的距离跟着他走。
倚靠在竹林后面,文晏不敢再走向前,上次险些被发现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尚可见到他背手伫立,面前还是那半跪的黑衣人。
青淮越过竹林,盯着底下的人,“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殿下,已与西夷取得联系,但他们尚有不信任,”尤苏禀报。
“哦?可将母妃的信物呈递?”青淮拧眉思索。
“殿下所说,属下自然照办,只是,他们想要您亲自去一趟,”
“嗯,我早有预料,西夷人生性多疑,我明日便启程,”青淮点头,忽地,他闻见身后竹林传来鸟叫声。
他与尤苏一对视,蓦地回头。
文晏心下一惊,正当她怀疑自己被发现,想要后退逃跑时,一短刃破风而来,她眼睁睁地看着有人自上而下掉落。
那人爆发出尖叫,短刃插劲他颈间,他离文晏不远,应当也是在偷窥。
文晏双手紧紧捂住嘴,将惊呼扼制在喉间。她亲眼看着那人死死捂住不断出血的脖颈,身子不断扭动地挣扎着,直至没了气力。
她腿软得甚至忘了逃跑。
青淮由黑暗中走出,面部表情地拔出那人颈间的短刃。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青淮,手段残忍,像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从前那个会笑的少年,剥下伪装,原来竟是这个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