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旅店房间里有恶魔入侵，埃尔想也不想就推门冲了出去。

他外衣只脱了一半，很快又重新穿回身上，一双暗蓝色的眸子里带着冷冽的寒意，此外还藏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惊慌。

“珀恩！”

这是他第一次喊修衍在这个世界上的名字，害怕对方会遇到什么危险。

这些年由于教会的打压，很多幸存的恶魔变得十分暴躁且疯狂，尤其喜欢趁夜色袭击落单的教会成员，修衍和教会之间有联系，很有可能因此成为恶魔的报复对象。

埃尔冲回卧室的时候，摆放在木桌上的照明灯火已经熄了，房间内一片黑暗，正对门口的窗户大开着，破碎的窗玻璃撒了一地。

夜风从外面涌进来，将窗帘吹得呼呼作响，透过窗外清冷的月色，依稀能看到房间的地板上躺着一只通体漆黑的怪物。

这只怪物的外表如同长着蝙蝠翅膀的恶魔，但却丑陋异常，全身都被黑色的鳞片覆盖，它已经被杀死了，胸口处被利器捅穿，黑紫色的血液流了满地。

低头检查怪物的尸体，发现和白天修衍在巷子里杀死的那个畸形生物很像，意识到对方可能是来“寻仇”的，埃尔的心脏顿时揪紧，他没有在房间里看到修衍，担心对方已经受到怪物的袭击，遭遇不测。

踩着一地的碎玻璃，迈步走到窗边，埃尔抬起头朝外面看去，只见一轮圆月之下，几只怪物扇着翅膀在旅店外的半空中盘旋，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声。

它们似乎在恐惧、在警惕着什么。

惊恐的怪物们放弃在夜间猎食，四下逃散，很快飞入不远处一片昏暗的树林中消失不见。

埃尔眯起眼，望向那些怪物恐惧的来源，就见逆着月光的方向，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缓缓飞了过来。

夜色中，修衍正以恶魔的形态驱赶那些低级魔物，月光倾洒在他身上，留下一片细碎的银光，他一双巨大华丽的黑色羽翼缓缓扇动，有种邪魅而隐秘的美感。

察觉到埃尔的视线，修衍低头朝窗边看了一眼，原本充满攻击性的金色恶魔瞳重新恢复成温润的形状，随后足尖一点，扇动翅膀回到了房间内。

在落地的一瞬间，修衍收回了翅膀，华丽的黑色羽翼悄然消失，只有几根羽毛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由于刚洗过澡，他一头黑发还带着些许湿意，外套也没有穿，衬衫衣领处的扣子半敞着，露出苍白纤瘦的脖颈。

房间里，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几秒钟，修衍不由地感到有些头痛，他本想趁埃尔洗澡的间隙干掉这些跑来骚扰自己的怪物，却没想到埃尔反应这么快，根本不给他处理现场的机会。

按照原剧情来说，埃尔是教会未来的掌权者，理应十分厌恶恶魔，如今他一早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后续的剧情发展造成干扰。

埃尔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修衍身上。

不过他眼中并没有半分厌恶，反而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探究。

他也曾猜测过这个神秘的贵族青年究竟是何来历，却没想到对方是如同宝石一般稀有的恶魔。

仔细想想就能说得通了，对方那双漂亮得不真实的眼眸，俊美到让人过目难忘的面容，以及过于苍白的肤色，完全是高阶恶魔的特征。

想到这里，埃尔收回了视线，他丝毫没打算质问修衍的身份问题，面露关切地问：“你受伤了吗？”

修衍愣了一下，下意识接话：“没有。”

然后他就见埃尔走到床边，拿起他的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像是完全不在乎修衍的恶魔身份，埃尔将关注点放在了房间里的这片狼藉上，踢了踢脚下那具丑陋的怪物尸体，开口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修衍没有隐瞒：“有低阶恶魔闯了进来，应该是想趁夜色捕猎人类，不过因为智力太低，误闯入了我这里。”

“那些怪物是低阶恶魔？”埃尔意外。

虽然近些年，恶魔在大陆上已经销声匿迹，但关于这种生物的描述，他还是清楚的。

恶魔从宝石中诞生，就如同妖精诞生于森林和湖泊一样，他们拥有自然之力的馈赠，因而外表优秀、寿命长久。

很难想象此刻地上这种恶心的怪物，会是以优雅和魅惑著称于世的恶魔。

似乎看出了埃尔的想法，修衍解释道：“这种低阶恶魔并不是从宝石里诞生的，而是一种人为制造的残次品，只凭本能和欲望行动，因此才能够被我压制和驱赶。”

这样的怪物在《宝石恶魔》小说原剧情中也曾出现过，所以修衍才能说出它们的具体设定，不过它们究竟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又是被谁制造出来的，修衍也不清楚。

因为他在作为“珀恩”行动的剧情里，那群怪物的幕后操纵者并没有被找出来，而蓝麟只为他提供了珀恩的视角，关于之后剧情如何展开，他并没有能力去触及。

见修衍主动提起恶魔，埃尔这才重新将视线转向他，犹豫了下，开口问：“你是恶魔吗？刚才……我看到了你的翅膀。”

也不知道是不是修衍的错觉，他感觉埃尔似乎刻意放轻了语气，原本想要走过来的步伐也停了下来，像是怕吓到自己一样。

“如你所见。”比起埃尔的谨慎措辞，修衍则显得平静很多，从容地坐到了床边。

恰好此时窗外飘过一缕云雾，遮挡了朦胧的月色，修衍一双如金色宝石般的眼睛在阴影中又变回了锐利的恶魔竖瞳，进一步佐证了埃尔的想法。

“我不明白，既然你是恶魔，为什么会和教会有牵连？”埃尔难得感到有些混乱。

他很清楚教会对于恶魔的搜捕和猎杀有多残忍，几乎每座主城都会设立有专门用来处死恶魔的火刑架，如果被他们知道了修衍的身份，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当然是为了生存，”修衍回答，“所有人都知道恶魔惧怕教会，他们自然想不到会有恶魔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活动。”

这套理论是他身处教会的好友科里斯提出的，为了践行这套理论，科里斯甚至花了几年时间混到了主教的位置上。

埃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管束修衍的行为，仍然忍不住说道：“你之后行动最好小心一些，不要被教会发现。”

顿了顿，又补充：“就算我不说出去，也不代表其他人不会。”

在他看来，修衍实在是太大胆了，明知道自己在房间里，却毫不顾忌地现出真身，如果此刻和修衍在一起的不是他，而是另外某个人，很难保证对方不会生出其他心思来。

修衍挑了挑眉：“你不想向教会举报我吗？要知道，我很值钱的，足够你今后一辈子衣食无忧。”

黑色羽翼是高阶恶魔的特征，即使在曾经恶魔数量兴盛的时期，也是寥寥无几的存在，如此美丽且稀有的生物，价值自然是极高的。

不过高阶恶魔大多高傲，宁愿反抗战死，也不肯沦为阶下囚，为了活捉他们，教会曾以极其高昂的价格来悬赏，这也使得恶魔们的生存变得尤为艰难，走到哪里都要提防身边人，不敢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听到这话，埃尔暗蓝色的眸子看了过来，像是在揣摩修衍的想法。

两人静静对视了片刻，他选择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不想，但我可以保护你。”

修衍闻言笑出了声，似乎早就料到了埃尔会这样回答，见埃尔皱眉，便收敛了笑容，指了指房间内的一片狼藉，转移话题道：“看来今晚我们没有能睡的地方了。”

经过刚才这一战，卧室里的地板上全是碎玻璃，还有一只死去的怪物尸体，夜风和海边的雾气透过破碎的窗子吹进来，使得房间阴冷又潮湿，跟睡在大街上没什么区别。

“没关系，我来收拾。”埃尔说。

见修衍面露困倦，他适时说道：“床单应该没有弄脏，你先躺下休息吧，我收拾完之后去洗个澡。”

“那好，辛苦了。”修衍说。

刚才驱赶低阶魔物消耗了他不少的力量，因此也没有在主角面前逞强，扯过床上的被子抖了抖，弄干净后就盖在了身上。

等埃尔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修衍早已经睡了过去。

他背对着房间睡在床的一侧，很好心地给埃尔留了大半个床位，纤瘦的身形盖在被子里，黑色的发丝铺散在枕头上，看上去安静又温顺。

埃尔沉默地走到床边站定，低头看向床上躺着的修衍，犹豫了许久，坐到床边，侧过身，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发梢。

很柔软，像是曾经在哪里触碰过，触感好到让他不舍得放手，想要更多地抚摸。

这样超越了安全距离的接近，本该让一名高阶恶魔绷紧了神经，然而修衍依旧在沉睡，连最基本地防备都没有。

害怕将床上熟睡的人惊醒，埃尔压抑下继续接近的渴望，慢慢收回了手。

他在黑暗中躺到修衍身旁，放缓了呼吸，犹豫了下，抬起手伸过去，轻轻搭在修衍腰侧，想象着将人抱进怀里。

即使隔着一层被子，也依旧有种难以抑制的愉悦感，仿佛自己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欲望得到了填补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