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罗莎莉亚单手摇晃酒杯,仰头饮尽杯底残留的金色酒液,“你被甩了?”
深夜买醉的骑兵队长趴在吧台前,烧红的脸颊深深埋进臂弯。
闻言他像搁浅岸上的鱼一样垂死扑腾两下,红红的眼睛满是抗争。
“罗莎莉亚,我又闯祸了。”他声音沙哑,“她永远不会原谅我了……”
“?”
罗莎莉亚伸手招来酒保又点了一杯酒,她看到骑兵队长的浓密睫毛剧烈扑闪。
“临走之前,她曾经和我见过一次面。”
他情绪低落地描述当晚的景象,浅灰绸带般的云雾遮蔽了月色,他踏着一地落叶和令草木结霜的寒意来到湖边路灯下。
“抱歉稍微占用您的休息时间,明天我就要离开蒙德。所以我想无论如何都想再见到您一面。”
凯亚注视着眼眸闪耀的少女,清清嗓子,借以平复下怦怦直跳的心脏,“没什么,我们都是老熟人了,有什么话直说好了……”
埃列什基伽尔抿紧嘴唇,忽然从身后拿出一封书信,鞠躬并双手递送:
“我一直,想要给凯亚队长一份礼物,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收下!”
哎?
凯亚·亚尔伯里奇顿时僵硬,随后一团野火腾地一声在荒芜的心中燃烧起来。他自忖此时自己的眼睛一定亮得吓人,但是顾不得掩饰了。
是……情书吗?
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像收到礼物的小孩子一样欣喜若狂,眼睛闪闪发光:“真的?这真的是给我的吗?!”
凯亚·亚尔伯里奇,这位擅长文书工作、早年由莱艮芬德家抚养长大的小少爷,儿时最喜欢躲在伯父的书房翻看一本本书籍,如今除了言语风趣写得一手好字,还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文艺青年。单是迪卢克远游在外和两人决裂时收到他的亲笔信就不下十封。这里面除去传递必要的信息,还有着他对这种古老纸质载体的情有独钟。
将心中千丝万缕、风一般的情感和想法,用或平静或浪漫的笔触编织成线形而赋予某种实体。
而后的岁月中,无论是悄悄收进秘密的匣中,还是摆在清晨的花束边,如此过去数月数年,直至年华凋谢,世界归寂,这份心意也会一如往初。
凯亚觉得自己仿佛踩在幸福的云端,恍恍惚惚地接过然后拆开,然后看清了纸页上的字:
《关于歌德大酒店股权转让的合同协议》
呜呜的晚风吹过,他陷入沉默。半响,才扯动嘴角:
“这是什么?”
“这个吗?是对凯亚队长这些次出手相助的谢礼。就当是,偿还欠您的人情。”
神色严肃的少女抬手捏捏眉心,“如果您没有异议请在下方签字,哦对,这是笔。上次父亲收购了整座酒店,其实还是交由歌德老板日常打理。我不知道30%的股份您是否满意……”
“我不愿意。”
凯亚直截了当地打断她的话,定定地直视她的双眼:“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他的话中隐藏着两层含义:作为答谢的礼物,为什么你偏偏选了和诗意离得十万八千里的一种?另外,我到底做过什么让你产生了我的心意可以用金钱交换的错觉?!在我努力想要化解我们之间隔阂的时候,你居然——你居然觉得我只是贪图你的钱吗!
他不禁怒火中烧,用成年人的理智勉强压下胸中愤懑,冷笑道:“我知道我先前的举动冒犯了您,您大可以怨恨我,甚至从此不愿再与我见面,这没什么。可是您这是在做什么呢?诚然,您和您的家人间接地替蒙德解除了驻军威胁,这份恩情无论骑士团还是我都没齿难忘。但是,这不意味着你要用这种方式嘲讽我的真心!”
积压在心中的委屈伴随着堤坝缺口瞬间爆发,淹没在浓烈情感之中的埃列什基伽尔表情茫然而空白,看上去完全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事实上凯亚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扶住额头,苦涩无比地低声说:
“哪怕我们的出身与血统截然不同,我们都是平等的,我们不是机器。”
少女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眼眸闪动。
“你说得对。我们都是平等的,我们都是……自由的。”
然而各怀心事的两人不约而同避开彼此的视线,仿佛都没有勇气真正直视这句话的含义。
埃列什基伽尔打破了沉默:“抱歉,我以为这样可以清算我们之间的关系。但现在看来,这不是一份合格的礼物。”
清算?
这个字眼如此刺耳,凯亚忽然嘴角勾起,露出她从未见过的、寒意刺骨的讥讽笑意。
“清算?原来你是希望用这份大礼让以往我们的交集一笔勾销?我怎么能违背骑士风度让您失望呢。”
“既然您说送给我,那随便我怎么处置吧。”
他在她的眼前举起那张合同,然后撕成碎片。在纷纷扬扬的纸屑中,他微笑道,带着湿润的眼眶:
“如您所愿,我们从此再无瓜葛。”
说罢,他转身潇洒离去。
当初走得多潇洒,现在哭得多可怜。
罗莎莉亚眼见借酒浇愁的酒友再来一杯的请求被酒保拒绝,默默呷一口杯中液体。
骑兵队长可怜巴巴地趴在吧台上,忽而问她:
“你说她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蒙德了……”
罗莎莉亚:“我觉得没这么夸张,她大概只是短暂出差罢了。”
不料骑兵队长的神色越发愁苦和复杂。
“罗莎莉亚,你有没有觉得这次回来,她……性格变了?”
“好像是有点。她似乎比从前更加游刃有余了。”
“可是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猜不透她的心思了。”凯亚的手指忧伤地拨弄着酒杯边缘,“难道岩系神之眼会让人的心灵也变得坚硬吗?”
“……”
罗莎莉亚忍无可忍:“这种问题你去问阿贝多!”谁能想到平时八面玲珑、狡黠残酷的骑兵队长一旦喝醉能这么腻腻歪歪?
“话说这也是难免的吧,想想迪卢克老爷和代理团长,身为大家族的继承人,肯定不能像我们一样随心所欲,总要背负着某些沉重的期待。”
“期待……么。”
凯亚喃喃自语,“可我还是喜欢璃月时的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遇上欺软怕硬的家伙也会毫不犹豫给点颜色瞧瞧。难道变成大人都会变得这么冷冰冰吗?”
“我也好想变回小孩子啊……唔,原来我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关于她的事吗?抱歉,你就当是醉鬼没头没脑的唠叨吧。”
一天前。
情报员薇尔在风神广场望向敲响钟声的塔楼,面前忽而出现一个金发少女。
这不是老熟人吗?当然,只是单方面对她而言的。
毕竟“某位大人”曾雇佣她监视少女的住处,希望以此查明对方的秘密身份和对蒙德有无威胁。不过后来传言两个人开始谈恋爱,是真是假,薇尔并不关心。唯一的影响是这位雇主主动结束此项工作而少了一份报酬。
现在,那位少女正站在面前,满目伤神:“陪我去喝一杯吧。”
薇尔客气了一下,说不了待会说不定还会来活儿。
埃列什基伽尔扔过来一个装满摩拉的沉甸甸钱袋,“走,去猫尾酒馆。”
“所以,你说凯亚大人拒绝了您的礼物?”
“我在想下次干脆转50%会不会更好。”
“不,请放弃这种不靠谱的送礼方式。”薇尔想也没想直接反驳,她观察着对方两眼无神瘫倒在凳子上一杯接一杯灌巧克力牛奶,觉得并不能将她和人们口中富豪大小姐联系起来。她思考片刻,以一名手握全城八卦消息的情报人员素养提出建议:
“为什么不试试真正写信给他呢?既然您要去很多地方旅行的话,来自各地的明信片会是相当浪漫的做法。”
当然另一个作用还可以无形中宣誓主权,最好直接寄到骑士团,声势和舆论造起来足以吓退蠢蠢欲动的情敌。
埃列什基伽尔的眼睛一亮随机又黯淡下去。
“可是,如果我每个月都寄信给他,有一天收不到我的信,他会不会一直等下去?”
她悲恸地抽泣两声,“让此等美人守寡,我实在是罪孽深重啊。”
薇尔默默看着她手边的巧克力奶。
怎么喝奶还能醉得说胡话呢?
话说正常人不是会更害怕自己意外身故吗?
“咣!”
一个铜茶壶用力磕在桌面上,娇小的猫娘酒保气呼呼地指着埃列什基伽尔的脑门:“别喝啦!就算是巧克力奶喝这么多也会失眠的!”
埃列什基伽尔垂死挣扎,在对上翠绿的凶猛猫眼后一秒变怂:“好的没问题。”
迪奥娜哼了一声,临走前叉腰吩咐薇尔“记得看着她喝这些安神镇定的花茶”还不忘恨铁不成钢地戳着埃列什基伽尔的脑门:“真是没出息!”
薇尔目送气呼呼的猫耳酒保离开,把手里的酒杯搁在桌面,然后俯下身子,与没骨头似的趴在桌上的少女视线平齐。
“倘若有所顾虑,不妨想一想您为什么想今晚见他一面?”
埃列什基伽尔慢慢地眨眼睛。
“因为,终于鼓起勇气。”
“鼓起勇气做什么呢?”
“想要,把过去的种种像喝下烈酒一样一饮而尽,然后鼓起勇气和那个人重新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想在蒙德开一个爬塔模式,灵感是闪灵
包括但不限于蒙德的七人召唤出七个从者,酒店内部成为每一层心境化成的结界,每个人的黑暗面暴露无遗
原本担心令咒会不会太显眼,结果……你们一个个怎么都戴手套不露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