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小跑着去了大厨房,找到厨娘,说二姑娘喜欢鱼汤,想当面赏她。
厨娘三十多岁,穿着一身宝蓝色绸缎衣裳,发髻上插着金簪,在和小丫头们打趣。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主子呢。其实就是家生子,做得一手好菜,很得沈夫人看重。
此刻,她见到青雀目光躲闪,借口有事走不开,不愿意去。
青雀道:“主子打赏你,你都不去,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这是觉得老夫人不在,做奴才的就可以欺负到主子头上了,二姑娘难得高兴,你要是惹二姑娘不快,看老夫人回来怎么罚你。”
厨娘是沈夫人的人,但也不敢惹老夫人不虞。
加上旁人劝说,不得不来。
路上她多次看向青雀,又主动套话,青雀只是笑着道:“主子赏你,是看重你,你平时也大方些,多给二姑娘一些好东西,她高兴了,还能少了你的好处。你也知道,在这侯府,咱们二姑娘最得老夫人看重,夫人又是姑娘的亲娘,虽不喜欢二姑娘,但能怎么样,都是亲生的,还能跟亲生的过不去,夫人在闹脾气,一旦事情出了,你想想谁不落好。”
当然是做奴才的。
主子一句话,就把责任推给了奴才。
到那时候……
厨娘越想越心惊,她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敢克扣二姑娘的吃食呢。
沈乔的丹桂苑离大厨房近,穿过夹道,过了小花园假山就是。
厨娘跟着青雀进屋,就见沈黎端坐在软榻上,随手端着一杯茶,茶香四溢,弥漫着整个屋子。
她进来,先给沈乔行礼。
沈乔仿若未闻,盯着手中的茶,手指纤细嫩白,犹如上好的白玉。
在她眼中,厨娘不及茶香,更不及手指好看。
原主适合做手模,无论戴上戒指,还是染上凤仙花汁,不仅不突兀,还更显漂亮。
厨娘摸不准沈乔的心思,再次磕头,提醒沈乔,她这个大活人还在呢。
沈乔缓缓抬起眼皮,唇角勾唇一抹讽刺地笑:“厨娘,你好大的架子,敢克扣我的吃食,谁给你的胆子。”
厨娘哑然,这是来问罪,不是来讨赏,和小丫鬟说的不一样。
她看向青雀:“你骗我。”
青鸾站在沈黎身后,冷冷道:“我要是不骗你,你能来。”
沈乔放下茶盏:“别看她,是我的意思,你做的鱼头豆腐汤不错,我很喜欢,不过没喝完,剩下的赏你了。”
“我不喝。”厨娘脱口而出,旋即瘫坐在地,不敢置信看着沈乔。
二姑娘这是知道了,怎么可能,她都没起疹子,怎么可能知道。
沈乔端坐好,冷冷道:“这可由不得你。”
话落喊进来两个婆子,让人按住厨娘的胳膊。
青鸾端着一碗鱼汤朝厨娘走去。
沈乔没有心软,命她们灌下去。
这时沈夫人带着人进来,质问沈乔在做什么。
沈黎转动着受伤的玉镯子:“夫人不是看见了,鱼汤不错,我很喜欢,想给厨娘一碗,可她不识好歹,竟然不喝。”顿了顿道,“是觉得屈辱不想喝,还是汤里有东西不敢喝。”
厨娘奋力挣脱,爬到沈夫人身边,拽着她的衣裙,恳求道:“夫人,天地良心,奴婢什么也没做,二姑娘冤枉奴婢,您可要给奴婢做主呀,二姑娘打奴婢,就是在打您的脸。”
沈乔冷哼:“你倒是聪明,知道挑拨离间,可惜这一招没用,我让你喝,你必须喝,你要是不喝,我就让你女儿喝,你自己看着办,是你自己喝,还是让你女儿喝。”
“胡闹。”成安侯进来,怒瞪沈乔,“你将要及笄,怎可如此胡闹,若是让外人知道了,与你名声有碍,将来还怎么说亲。”
“怎就是胡闹了,你们觉得我胡闹,我亲爹亲娘未必觉得我在胡闹。”沈黎死死盯着成安侯,“说不定还会帮我,而不像现在,所有人都嫌弃我,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更无不爱孩子的父母,你们是吗?”
成安侯气急,指着沈乔:“你,何时变得这般无理取闹了。”
若是不纵容,就非亲生,若是纵容,这丫头迟早惹事。
沈乔才不管成安侯,她心眼小,有仇必报,还不喜欢隔夜,接过青鸾手中的鱼汤,捏着厨娘的嘴灌下去:“只是一碗鱼汤,赏你的,怎么能不喝呢。”
厨娘想吐出来,可见成安侯盯着自己,她不得不咽下去。
沈乔拿出帕子擦着手:“都别走,静静等着,一会儿有好戏看了。”
一刻钟后,厨娘开始不自觉抓脸。
她越抓越痒,越痒越抓,如此形成恶性循环。
沈乔平静盯着她,就想看一个陌生人:“说罢,谁让你害我的,你若如实说,我让侯爷饶你一命,陷害主子,难逃死罪。”
厨娘咬着牙,愤恨看向沈乔:“我没做,二姑娘陷害奴婢,奴婢是冤枉的。”
沈乔气笑了:“不说是吧,行,你有骨气,来人呐,把剩下的鱼汤给她女儿端过去,一滴不剩灌下去。”
厨娘这才怕了,恳求沈夫人救命。
沈乔侧脸看向沈夫人:“难道夫人要害我,不然,她怎么求夫人救命。”
沈夫人大怒:“胡说,我怎么会害你。这等背弃主子的奴才,就该拉出去乱棍打死。”
话落,就有婆子进来,拉着厨娘往外拽。
厨娘这才怕了,主动招供,说药是雪姨娘院中的丫鬟给的。
成安侯让人去拿丫鬟时,丫鬟悬梁自缢。
雪姨娘督促不力,禁足半年。
这件事无疾而终。
沈乔知道,这才刚刚开始,没想到竟闹出了人命。
在这古代,人命当真不值钱。
尤其是下层人,要是惹怒贵族,一个不小心就成了替罪羊。
成安侯见她面色苍白,安慰几句带人离开。
沈乔喊住他:“侯爷,这件事最好不要宣扬出去,我在明处,那些人在暗处,要是事情不成,肯定还会想别的办法害我。”
成安侯立刻下令,今日发生的事不可外传,谁若传出去,家法伺候,再赶出侯府。
沈乔再次提醒:“不,侯爷应该说,我中了毒,浑身起疹子,请了郎中没有治愈,疹子奇痒无比,我如今在床上打滚呢。”
成安侯回头看着沈乔,半晌回神,问身边的下人,道:“都听清楚了吗?”
假消息也是消息,穆庭深和他的朋友云长风得知侯府的事,自是喜不自胜。
“你可算报仇了,在床上打滚,那模样肯定狼狈至极,我都想去看看,这成安侯府的二姑娘是如何打滚的。”云长风端着酒杯,沾了一口,眼里的笑意掩饰不住。
穆庭深衣衫不整,躺在榻上,任由侍女投喂冰镇的鲜果:“想见还不容易,下次让她在地上滚,让大都的人都瞧瞧,这贵女是怎么打滚的,肯定和畜生无异。”
“就看你的了。”云长风道,“她最听你的话,你让她做什么,她就像狗一样乖乖照做,羞辱她是你的强项。”
穆庭深想起沈乔,便怒火中烧:“那个女人,也不知发什么疯,非要退婚,害得我被父王责打,等着吧,这事儿没完。”
他们在看沈乔的笑话,东宫也在说沈乔。
听闻沈乔难受,沈雪心情舒畅,侧妃来找麻烦,她也不痛不痒应对,见袁建文回来,直接晕倒。
袁建文进来,抱住将要倒地的沈雪,还怒斥侧妃徐氏,让她滚回去闭门思过,没有他的命令不能出来。
徐侧妃气急,带着人回去,在寝宫摔了不少东西,责罚了一个小太监,这才心情缓和些,问身边的宫女:“那人就是沈雪,她为何会在东宫,还得殿下宠爱,你去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整日在东宫,不知宫外的事。
沈雪,京城第一美女,为何入了殿下的眼。
她若进宫东宫,凭着宠爱与美貌,还有自己的立足地吗。
宫女不敢耽搁,屈膝行礼,转身离开。
沈雪和袁建文再说沈乔的事。
袁建文得知沈乔浑身起了疹子,在床上打滚,朗声大笑,连连说这是报应。
相同的事,还在别处发生。
无论大都的贵女还是王孙公子,都在看沈乔的笑话。
沈乔本人,却在呼呼大睡,对这些毫不知情,即便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
一些陌生人而已,不值得她关心。
月明星稀,虫鸣阵阵。
青雀从正房出来,关了门提着灯笼离开,走了几步,以手捂嘴,遮住连连哈欠,时辰不早了,姑娘为何不睡,她都困了。
青鸾跟在一旁,忍不住低语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这都三更天了,才睡下。”
她们不知道,这是沈乔的生物钟在作祟。
在现代,她都是凌晨才睡,上夜班就要熬通宵。
两人走后,一个人站在东厢房屋顶上,看着青雀两人进了东厢房才飘到院中,盯着正房看了几息,旋即抬步朝正房走去。
沈乔还未睡,睁着眼盯着帐幔:“看来又要数羊了,这得数到什么时候,不行,我得找点事儿做。”
她掀开帘子要起来,帘子露出一条缝,一个人倒映在墙上。
月光很亮,外面又挂着灯笼,屋内很黑,是以沈乔能看见外面的情况。
这明显不是青雀和青鸾的身影。
沈乔想起什么,不自觉摸向枕边,从枕头下掏出一个香囊。
这人绝对是来报复的,原主到底得罪多少人,一个接一个,还有完没完。
沈乔躺在床上,屏住呼吸,微眯起眼睛,就看见一个人影倒映在床幔上。
那人伸出手,正要掀开帐幔。
沈乔看准时机,在那人掀开床幔的那一刻,挥手把药粉撒出去。
男人毫无防备,本能用袖子遮住脸颊,一连后退几步。
即便反应灵敏,他身上脸上也沾到了一些药粉。
随后脸上奇痒无比,让人忍不住想抓脸。
男人知道,他被人暗算中了毒。
这种毒虽不致命,却极为瘙痒,能痒到骨头缝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