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万虽然是个成年人,但他已经老了。而他的两个儿子,最大的才十五。就算把他们三个揉一块儿,也打不过正年轻力壮的柳运。
就算报官他也讨不了好。说破大天,种别人家的地本就应该给租子。
况且,柳运如今不比从前了。他修了新房,又娶了个能干的妻子,村里人都不愿意得罪他,谁还会无条件地站在自己这边呢?
柳万垂在身侧的手紧捏成拳,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屈服了。
“走,回家去。”
他率先往外走,两个儿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了。柳何氏不服气,可是丈夫儿子都走了,她一个人留下来也讨不了好。
柳何氏一出院门就开始抹眼泪,嘴里不停地咒骂着柳运和阿真。
柳万停住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座漂亮的砖瓦房,咬着牙对家人说道:“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从今往后我就没有侄子了,他在我心里已经死了!”
他单方面宣布要跟柳运断交,以为这样就能让柳运难受、后悔,哪里知道此时柳运正跟阿真笑得高兴。
柳运:“我还以为这些租子打了水漂呢,没想到你居然替我要回来了。”
并不是他顾念那一丝亲情,而是懒得计较。他清楚地知道,那些粮食租子早就被叔叔一家给吃掉了,想叫他们吐出来,哪有那么容易。那一家子最会扯皮耍赖了,他没那么多时间跟他们磨缠,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在外面跑跑,多卖点货。
阿真笑得狡黠:“我只是不想教柳青,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哪想到他们这么主动。能拿回来就好,我可不想白白便宜了他们。”
柳运点头:“以我小叔的性子,恐怕以后不会再理我了。”
阿真看向他:“那你难受么?将来会不会后悔?”
“我后悔什么?”柳运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我只后悔没有早些娶了你,我和你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至于旁人,我哪里顾得上。”
阿真闻言笑了起来。她不耐烦跟这种无情无义的亲戚打交道,不来往才是最好的。
阿真跟柳运和和美美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她把丁香都抛到了脑后,直到这一天,杨阿静带着绣活来向她讨教,顺便还带来了一则八卦。
原来就在昨天,丁香居然又回村里来了。
“她又回来做甚?”阿真感到奇怪。上次见面,丁香还对娘家满脸嫌弃。既然都这么嫌弃了,怎么还总往娘家跑?
杨阿静撇了撇嘴:“我偷听了她和娘说话,原来是张少爷已经纳妾了。”
因为阿真从不把张家少爷叫做姐夫,阿静跟着她学,也不喊姐夫。
“意料之中的事,早晚都会纳妾的。”阿真一脸平静。
这一世没有她奉献自己的肚子,张家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绝后。张嘉延从小接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思想,哪怕他跟丁香的感情再好,他的内心也是渴望子女的。
“她拉着娘的手哭,说她命苦。”杨阿静不屑道,“她从小在张家吃得饱、穿得暖,我们才是实打实的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幸亏二姐你能干,不然我们的苦日子还不知何时是个头呢!”
说完,杨阿静亲热地在阿真身上蹭了蹭。
阿真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都是一家人,我不对你们好,还要对谁好呢?”
“二姐你真好。”杨阿静又蹭了蹭,这才坐直身子,继续往下讲八卦,“丁香的脸色可难看了,活像别人欠了她八百两没还似的。爹没理她,娘碍于面子只好被逼着听她诉苦。我听她那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在怨咱们,怪娘家不行,不能给她撑腰。”
丁香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阿真都听厌了,于是问道:“纳了个什么样的妾?”
“听说是个小商户的女儿,家里有一间铺子,进张家的时候身上也带了一些压箱底银子。”
张家并不经商,但是家里的田产多,每年靠着收租都能过得无比滋润。士农工商,虽然这个妾出身商户,但丁香当初还是奴婢呢,难怪她会着急。
“丁香这次回来,见咱们家修了新房,两个弟弟也去读书了,她非常高兴,想叫爹带着两个弟弟去张家做客,给她撑撑门面,好叫那个妾知道她也是有娘家的。”
阿真忙问:“爹答应了?当初她成亲,可是一个娘家人都没请,就是嫌我们会给她丢脸。”
“爹怎么可能答应!”杨阿静大笑道,“爹说两个弟弟要读书,没空出门做客。丁香临走的时候一副念念不舍的模样,说下个月还要回来,并且许诺说下次一定会带上点心。”
“谁稀罕她的点心啊,又不是没吃过。”杨阿静翻了个白眼。
现在杨家的日子好过了,杨父杨母只要上街就会买好吃的带回来,几个孩子并不嘴馋。如果换成阿真还没穿来的时候,杨家人缺衣少食,丁香带点心回家,杨家人肯定会对她感激涕零。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了,丁香的算盘注定会落空。
*
日子如流水般划过,眨眼间阿真嫁做人妇已经大半年了。这期间,她卖了两副绣品,荷包又鼓了起来。
想着柳运整日东奔西走,风吹日晒雨淋,白天总不能在家。为了多赚些钱养家,自从回门过后,他一日也没歇过。
阿真心疼他,便跟他商量道:“不如你别再做货郎了,咱们去城里买一间铺子,开杂货店,正好这方面你熟。守着铺子,总好过你每天在外面奔波。”
“家里的情况我没瞒着你,我挣的钱也全都在你那里。既然你这样说了,我都听你的。”柳运笑笑,拉住阿真的手,“铺子别写我的名,写你的,算是你的嫁妆,将来留给孩子。”
柳运也不是娇情的人。他在外面辛苦一整年,还比不上阿真绣品的一个角。总不能为了所谓的男人脸面,就叫阿真陪着他一直在乡下吃苦吧?
夫妻俩商量好,次日就去了镇上。先买了一座院子,又买下一间铺子,还添了一个婆子做家务活。
杨家人得知后,全家都来庆贺,热闹了一日。
阿真拿了些银子出来,让柳运多进些货,铺子好开张。从此,柳运就守着铺子了,再也不必风里来雨里去了。铺子里的东西品种繁多,质量好,价格又便宜,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生意倒是一直很红火。
自从在城里买下铺子,当初发誓再也不认侄子的柳万又贴了上来,语气无比亲热,仿佛两家人从没闹过矛盾似的。
柳运冷着一张脸,压根不搭理他。
柳万好话说尽,见侄子还是冷眉冷眼,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
这天,阿真突然发现自己的月事迟了几天。找了个老大夫瞧了瞧,原来是有孕了。
柳运喜不自胜,围着阿真转了好几圈,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半晌他才回过神,连声吩咐婆子:“赶紧去买肉,多买些,挑最好的最新鲜的。”
婆子也替主家高兴,赶忙去了。
婆子已经走远,柳运这才想起一件事:“我听说孕妇都喜酸,你等着,我去拿些话梅回来。你还想吃什么?我一并带回来。”
阿真拉住他,笑吟吟道:“不着急,我现在也不是非吃不可。”
她不急,可是柳运急呀,就怕她想吃的时候手边却没有,于是把冬喜叫来,递给她一块碎银子,吩咐道:“去点心铺子,挑最好的话梅蜜饯,各买些回来。少奶奶爱吃的点心,也买上几盒。”
自家的杂货铺子里就有话梅卖,可柳运现在走不开,婆子丫头都出门了,他得在家里陪着阿真。
“你手头的那幅绣活,要不然别做了,太费神,你要多休息。”柳运叮嘱道,“晚些我还要托人给岳父岳母带口信,告诉他们这个喜讯。”
“那幅绣活是别人点名要的,早就预付了定金,还好已经绣得差不多了,再有几天就能完成。你也别太紧张,我又不傻,要是累了我肯定会歇的。”
“那就好。”柳运拉住阿真的手,开始琢磨起来,“要不然还是把岳母接过来照顾你一阵子吧?冬喜才十三岁,哪里懂这些。婆子又是外人,肯定没有岳母尽心尽力。”
“要不然铺子里再请一个伙计?如今只有我一个人,平时走不开,没法多在家陪着你。”
为了节省开支,铺子里没有请人,柳运勤快能干,他一个人也能忙得过来,只是就不太顾得上家里了。
如今阿真有孕,家里除了丫头就是婆子,连个男人都没有,他实在有些不放心。
“你自己看着办,想请就请,不过一定要挑个好的,千万别是个偷奸耍滑的。家里不用你担心,我又不是瓷器做的,有丫头婆子陪着就够了。”
杨家人收到阿真怀孕的消息,立刻赶来镇上看望。
地里种的菜蔬摘了一大筐,家里养的鸡鸭也拎上几只,还有一篮子新鲜鸡蛋。
杨父乐呵呵地对阿真说:“使劲吃,吃完了家里再给你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