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真一直觉得,有些人不能惯,一惯它就会蹬鼻子上脸。
丁香是一个不值得同情的人,阿真冷笑一声,道:“你中用,你在张十几年了,从不缺衣少食,为什么还是生不出孩子呢?”
阿真又不欠她什么,当初也是丁香主动去接的原主,又不是原主哭着求着要来的。
阿真并不认为女人只有传宗接代这一个作用,她只是想怼丁香,自然要往敌人最痛的地方去扎。
果然,丁香惊得抽噎声顿停:“你说什么?”随即就大怒起来。
“你可真是个没良心的,我是你姐!我处处为你考虑着想,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爹娘果然没有把你教好,才叫你连好坏是非都分不清了!”
“你有良心?这么多年,你回娘家看过几回?”阿真反唇相讥,“别扯什么做下人没有自由的话,就算出入不得自由,真要是记挂着娘家,托人带个口信总是可以的吧?况且你都做少奶奶好几年了,难道你现在还没有回娘家看望爹娘的自由吗?”
丁香这么多年一共回过娘家两次,第一次是回去告诉他们,她要飞上枝头当少奶奶了。第二次就是上个月,专程去接原主来替她生孩子。
丁香像被踩到尾巴一样,险些跳了起来,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只知道我在张家不缺吃穿,哪里知道我的苦!我从小离开爹娘,看尽别人的冷脸。每月就那么点月钱,都不够我自己花,哪里还有余力去帮娘家?”
她以为阿真是在替娘家向她要钱。
“你以为张家这些丫头都是好相处的?想在一众丫头里脱颖而出,让少爷独独记住我,这其中我付出了多少心力!胭脂水粉、穿衣打扮,哪样不要银子?”
她说得理直气壮,还一脸义愤填膺,仿佛娘家人当初卖了她,现在还来问她要好处,那就是欲壑难填,将来一定会遭报应的缺德鬼。
阿真一眼就看出她自私的性子。
凭良心说,爹娘之所以会答应把她卖给张家,一来是那时候太穷了,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就算把女儿留在家里,也未必有能力养大。二来,张家人当时说得很清楚,是看中了她的生辰八字,想叫她跟在少爷身边,做个福星。
既然是福星,那必然是不会亏待了的,至少比在娘家挨饿受冻的日子要好很多,所以原主的爹娘才咬着牙卖了她。
因为心中觉得对她有些亏欠,所以这么些年,明知她就在张家,但爹娘一次也没上门,也没问她要过任何东西,就怕会给她添麻烦。
用阿真的眼光来看,这对父母算是在及格线上。
她懒得跟丁香争论,只是点了点头:“行,那以后咱们就路归路,桥归桥。我想爹娘了,我要回去了。”
“那你回吧。”丁香冷着脸,压根不想留她。事实上,如果不是阿真主动开口,她也会想法子叫她回去。
阿真宫寒,生不了孩子,留在这里还有什么用?给她添堵吗?况且阿真对她有误解,她这么多年一直努力经营自己温柔善良、孝顺知礼的形象,万一阿真在外面胡乱抱怨,那她在别人心目中的印象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说走就走,阿真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王婆子一直在旁边盯着,至于丁香,已经回她的院子去了。
当初原主刚来张家,丁香嫌她身上那套衣裳太破太丑,会丢她的脸,于是叫人烧掉了,然后让针线房给原主做了两身新衣,轮换着穿。
阿真身上穿了一套,看着另外一套犯起了难,留下还是带走?
王婆子见状,出声道:“姑娘还是带着吧,毕竟是你穿过的,留下来也没人要。”
阿真微微挑眉:“粗使婆子也不稀罕吗?”
王婆子哈哈大笑:“主子仁慈,我们这些下人每季都有几身新衣,压根不缺穿的,怎么会稀罕别人的?当然,主子穿过的除外。这些都是好料子,姑娘平时很难见到,带着吧,反正留下来也是要被烧掉的。”
阿真顿时明白了,这些下人压根没拿她当主子。再者以原主进张家以来的表现,没有一个下人瞧得起她。叫她们穿她穿过的衣裳,这不是赏赐,可能是一种侮辱。
“行,那我就带上了。”阿真把那套衣物收起来。拿回家改一改,可以给妹妹穿。
因为就只带走了这一套衣裳,所以包裹小得可怜。王婆子觉得这样不太好,毕竟是少奶奶的亲妹妹,临走时应该再送些什么,比如包几盒点心,至少让包裹看起来大一点,这样也显得张家人待客大方,懂礼数。
可是少奶奶没发话,显然是对这个没用的妹妹失去了兴趣,王婆子也不敢擅自作主,只能依照主子的吩咐,送阿真离开。
出了张家,阿真独自走在大街上。张家没有派人送她,甚至连轿子都没有请一个,看上去就像是被扫地出门的。
阿真也不在意,她身上有将近半两的碎银子。这是原主的爹娘省吃俭用存下来的,在原主离家的时候非要叫她带上,就怕她去了张家,手里没有银子会不方便。
阿真花了几文钱,坐上一辆非常朴素的牛车。
牛车一路晃荡,颠簸得好像海面上的小船,过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来到村外那条大路上。
阿真在这里下车,然后走路回家。
原主家位于村尾,是一座由黄泥巴和稻草建起来的院子。因为年头够久,已经显得破败不堪,墙壁裂了很多条缝。
隔着篱笆做成的院墙,阿真看见两个弟弟正在院子里干活。他们一个十一岁,名叫杨荣壮,另外一个今年九岁,名叫杨荣聪。
兄弟俩正在收拾刚砍回来的树枝。荣聪把细些的枝条摆整齐,然后拿到墙边立着摆好,等待晾干。荣壮手上拿着一把小斧头,把粗壮的树杆劈成好几瓣。
荣壮无意中抬头看到了院外的阿真,脸上又惊又喜:“二姐,你怎么回来了?”
“二姐?”荣聪跟着看过去,也叫了起来,“二姐,你不是跟着大姐去过好日子了吗?”
他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跑过来迎接她。
这个家庭实在太贫穷了,连院门都没有,屋子前面就只是围了一圈篱笆,把左右两块菜地也给圈了进去。篱笆仅有半人高,根本防不了小偷,抬腿一跨就进来了。
不过往好处想,家里穷成这样,小偷怕是也不屑光顾的。
【哇哦,这就是家徒四壁的感觉吗?】豆豆显出身形,在四周飞了一圈,然后感慨道。
阿真没有理它,它又落到阿真的肩膀上,天真地问:【宿主,你不会要开始吃野菜窝窝头了吧?】
【我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要吃得这么惨?】
阿真在心里回了这句,然后看向荣聪,叮嘱道:“小心些,别劈到手。”
荣壮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憨笑道:“二姐放心,我做惯了的,不会受伤的。”说完,吩咐弟弟赶紧去地里把爹娘都叫回来。
荣聪撒腿就跑,还顺路去河边找到了正在洗衣裳的三姐,通知她二姐回来了。于是她顾不上洗衣,赶紧和弟弟一块儿回家。
杨家人齐聚一堂,把阿真团团围住。
杨母特别着急,见面第一句话就问:“你怎么回来了?”
杨父紧跟着问:“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
杨母不赞成这话,反驳道:“有丁香在呢,怎么会让人欺负了她妹妹?”
阿真心道,欺负我的人就是她。也就是你们老实巴交,还当她是个好的。
“二姐,先喝口水。”杨阿静端了一碗水过来。
杨阿静今年十二岁,比阿真小三岁。平时她是阿真的帮手,家里的活儿只要是她能干的,全部都干,从不偷懒。
事实上,杨家人个个都勤快,没一个偷懒的,就连最小的杨荣聪也早就开始和哥哥一起出去砍柴了。
即便他们如此勤劳,家里的日子仍然不好过。全家人的衣裳都是补丁重补丁,每年最大的烦恼就是如何填饱肚子,以及祈求家人不要生病。
穷人生不起病,因为这会压垮整个家庭。
以前荣聪还小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需要很多医药费。杨父杨母迫不得已把家里仅有的两块地给卖了,这才凑够银子。从此,杨家人就只能租别人家的地来种。
虽然租子不多,按照朝庭的要求只收取三成,但种地是靠天吃饭的。老天爷喜怒无常,风调雨顺时存下的粮食,能把灾年导致的亏空给补上就算不错了。
尤其杨家又有四个孩子要养,全家六口人等着吃饭,杨父杨母的压力更大,几乎是整天都泡在地里。
“要不放几片茶叶?”杨母伸头看了一眼阿静手里的碗,发现只是一碗凉开水。
家里有茶叶的,虽然是最便宜的粗茶,但这是杨家待客时才有的待遇。因为只买了一小包,得省得用,平时家里人自己都舍不得喝。
“不用了,这个就挺好。”阿真接过碗,喝了两口才放下,对杨父杨母说道,“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去了。”
杨家人齐齐一愣,杨母道:“不去也好。你们大姐自从去了张家,十几年了,我才见她两回。”
杨母说着说着就想抹眼泪。要不是家里太穷,谁舍得把自己的骨肉卖给别人?
杨父想得要多些,直接问阿真:“究竟出了什么事?丁香上次回来,说得好好的,说是叫你过去做主子的,怎么好端端的又变了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