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倒了一杯茶,递到丁香手边。
她知道主子的烦恼,因此劝道:“少奶奶别着急,真姑娘来家也住了快一个月,指不定哪天月事就来了呢?再说这种事,急也没用,只要吃得好,迟早都会来的。”
“对了,养身汤可千万别落下了,每顿都安排上,我只盼着她早些开窍才好。”
虽然昨天阿真说她不喜欢姐夫,但丁香压根没放在心上,只当她是在使小性子。
少爷这样的人才都看不上,难道只有在地里刨食的农夫才入得了她的眼?这不是搞笑吗?只要脑子正常的,都知道该选谁。
丁香也是从丫头做起的,她深知下人们惯会捧高踩低,她也知道阿真自打进了张家,受了许多气,下人们有时候甚至会明目张胆地嘲笑她。
丁香亲眼撞见过几回,但没打算管,只当自己没看见。
为什么要管呢?阿真是托了她的福,才能吃上好的饭菜,穿上好衣裳,甚至以后还能跟少爷亲近。人应该知足,阿真的福气已经够多了,在别的方面受点委屈也是应该的。
阿真对于每顿都有的养身汤自然是来者不拒,能把身子养得更结实,傻子才会拒绝。
她就这么好吃好喝的又过了十来天,张家人千呼万盼的月事终于来了。
当得知妹妹终于来了月事,丁香立刻露出了笑颜,恨不得放鞭炮庆祝一下。张嘉延则是一脸便秘的痛苦表情,他不喜欢阿真,更加不愿意和她亲近。
对他来说,为了生孩子被迫和阿真亲近是一种折辱,实在是太委屈他了。
不过没办法,谁叫他和妻子必须拥有一个孩子呢?不然爹娘肯定不会放过他,会主动给他安排别的女人。那样的话,丁香就会生气。阿真这个人选,是丁香最先提出来的。
为了丁香,为了张家血脉的延续,他也只能暂时委屈自己了。
想到这,心里便有一种即将要上刑的感觉,张嘉延深吸一口气,起身道:“我约了人,晚饭不必等我。”
丁香知道他要出去喝酒,也没有拦,替他整理好衣襟,娇声道:“少喝些,不然明天就该头疼了。我让人备好醒酒汤,等你回来喝。”
她的善解人意让张嘉延十分受用,在她的脸颊上摸了一下,轻声道:“我会早些回来的。”
送走少爷,丁香带着婆子去了阿真那边,打算关心慰问一下。哪想到,阿真正疼得满床打滚。
“这是怎么了?”丁香大吃一惊,示意王婆子把阿真按住,不让她继续滚来滚去,然后伸手摸了摸阿真的额头,结果摸到了一手冷汗。
“姐姐,我好疼啊!肚子里好像有一把刀在乱搅似的。”阿真挤出几滴眼泪,开始演起了痛经。
“怎么会这样!”丁香心里有一个猜测,但她不愿意承认,在床前来回走了两圈,然后吩咐下人,“赶紧去请大夫,要专看妇人病的。”
很快,大夫就被张家下人用轿子抬来了,他留着山羊须,身边的药童背着一个大药箱。
“都让让,我先把脉。”
大夫一开口,围在床前的众人立刻散开。
阿真故意改变了自己的脉相,大夫一边把脉,一边皱眉思索。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旁观的丁香看得心惊不已,手里的帕子都快拧成麻花了。
两只手把完,大夫说道:“这位姑娘底子太弱,小时候应当受过不少寒凉,恐怕将来在子嗣上会有些防碍。不过不要紧,我先开几副方子,好好调|养个五六年,兴许能有孕。”
阿真面无表情,实则内心暗笑不已。
原主从小吃不饱、穿不暖,底子弱和受过寒凉都是正常的。
在原剧情中,原主虽然营养不良,但并没有痛经的毛病,甚至还像荒地里的野草一般坚韧。她会死也是因为孕期被张家人拼命的补,导致胎儿过大,最后难产,生产时大出血,虽然被丁香用人参救了回来,但一直流血不尽,在床上硬生生躺了几个月,还是没能熬过去。
她死的那一天,是秋季里的一个艳阳天,仿佛是入冬前最后的一个温暖日,她突然十分想念自己的孩子。
儿子自从生下来就被抱走了,她卧床的八个月里,只见过儿子一面,还是姐夫抱着孩子,站在门口远远地让她瞧了一眼。
他长得那么可爱,那么好看,穿着红袄绿裤,就像天上的仙童一般。
之后的日子里,她就是靠着这一幕来维持自己的生机,她想再看看孩子,想陪孩子长大。
那天,守门的婆子不知去哪里偷懒了,也许是想着她都虚成这样了,料定没人扶着她是无法独自走出这个房间的。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床上滚下来,然后一路爬到门边,喘了半天,慢慢地扶着门框站了起来。
她要去看看儿子!靠着这样的信念,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原本以为孩子会在老太太的正院里养着,毕竟照顾她的下人以及姐夫都说姐姐病重,命不久矣。这样的情况下,张家怎么可能会让姐姐跟孩子接触呢?
姐夫甚至还两次亲口对她说,只要姐姐一死,就立刻娶她过门,到时她就能跟儿子团圆了。
她朝着正院的方向而去,普通人半盏茶的功夫就能走到,她却一步一挪,如同翻山越岭一般艰难。时不时就要停下来,喘息着歇一会儿才能继续往前走。
很快,她发现自己不用走了,因为刚拐过走廊便看到了姐姐和姐夫。他们正围坐在园子里的石凳上,一边享受着秋阳的沐浴,一边逗怀里的孩子说话。
面色红润,压根看不出病重的姐姐笑嘻嘻地说:“乖,叫娘。”
姐夫则是亲昵地搂着姐姐的肩膀,先是满含柔情地看了姐姐一眼,然后才逗弄孩子:“乖,叫爹。”
原主吐了血,当即倒地不起。还是许久之后才被路过的丫头发现,那时她整个人早都凉了。
她的死,并没有给张家人带着困扰。相反,就像拦路的石头自己蹦开了一样,张嘉延和丁香从此过上了美满幸福的好日子。
阿真的眼神逐渐寒凉,她又叫了起来:“大夫,我的肚子好痛!好痛好痛!你快点救救我,救救我!”
老大夫没想到她会突然大叫,被吓了一大跳,然后才安慰道:“宫寒会引起痛经,你且忍一忍,好好调|养五六年,那时兴许便好了。”
闻讯赶来的张家老太太,一进门就听见这话,顿时拉下了脸。
她先问了大夫,大夫将之前的诊断复述一遍,老太太听完就吩咐下人送大夫出去。
老太太一眼也没看床上的阿真,只是死死地盯着丁香:“这就是你选的人!明明我挑了那么多,个个都好,偏偏你一个也不满意,撺掇我儿子站在你那一边。结果呢?又来一个不能生的,我看就是你娘家风水不好,怎么两个女儿都不能生?你自己福薄,可千万别拖累了我张家!”
丁香不敢和老太太对上,不过事关她毕生的幸福,到底还是鼓起勇气回了一句:“大夫也说了,好好养几年,我妹妹能养好的。”
“呸!谁能等得起五六年!”老太太重重地啐了她一口,“等到那时,少爷都快三十了!别人家的孩子都能说亲了,我们这还没影儿呢!”
丁香低着头,老太太在激动之下,口水都喷到了她的发顶上:“当初算命的说你能带旺少爷,如今看看,这哪里是旺,分明都快要叫我家绝后了!你就是个灾星,我真后悔,当初怎么就答应让少爷娶了你!”
老太太指着丁香的鼻子大骂一通,然后怒气冲冲地离去。
丁香被骂得眼睛红红的,王婆子眼珠子一转,忙道:“大夫临走前留下了几副药,我给姑娘熬药去。”
机灵的下人都知道少奶奶此时心情不好,生怕会触了霉头,赶紧退到屋外等候使唤。
屋里只有丁香和阿真两姐妹,丁香坐到床沿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哭诉:“我从小就被爹娘卖给了张家,别看我在这里能吃饱穿暖,其中的苦楚,你们哪里知道。被人欺负,被主子责骂,那都是常有的事。你也瞧见了,哪怕我现在贵为少奶奶,老太太还不是当着下人的面,想骂就骂,半点不给我留脸面。”
“就因为我生不出孩子,如今我倒成了老太太的眼中钉、肉中刺,欲拔之而后快。要不是有少爷护着,只怕这张家早就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丁香的哭声渐大,阿真没有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哭。
过了半晌,丁香似乎平静了一些,抽噎道:“少爷是个好人,不仅博学多才,待人也宽和。他这么好的人,将来我死了不要紧,我只是不甘心把他让给别人。与其便宜了外面那些女人,还不如让你嫁进来过好日子。旁的不说,至少比你嫁给村里的那些糙汉子要强得多。”
“只可惜我这一片真心,你却辜负了我。你为什么不能争点气?你要是健健康康的,我们何至于被老太太指着鼻子骂娘家风水不好!”
“你来这么久,我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就算是头猪也该全都好起来了,偏偏你不中用,害得我也被人骂。”
大概是觉得阿真没用了,丁香不再顾忌,尽情地发泄着自己的坏脾气,还试图把责任都推到阿真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