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王府后花园,赫连城已然在湖边伫立许久。
四下之人皆不敢上前,彼此面面相觑。
云清宁被西春请到了后花园。
说是请,不如说是西春连拉带扯。
其实西春不用这样,云清宁也会过来的。
方才听到噩耗,云清宁也是吃了一大惊。
宁将军竟然在凉州郡,被所谓后凉国主派的刺客暗算,当胸中箭,援兵过来时,已是回天乏术。而宁陵为了想救他爹爹,与刺客拼死相搏,所说也受了重伤,这会儿正随宁将军灵柩,一块往秦都这边送。 🅼.🆅🅾𝙙𝕋𝓦.𝓛𝓐
云清宁与宁将军并没有打过多少交道,对他印象最深的,便是当日宁将军赶走攻入越都的魏国和凉兵人马,进到越宫,将所有人叫到一块儿,客客气气地让大家不必担心,一切尽可照旧,只等着离王前来。
宁陵曾经告诉云清宁,宁将军是离王手下带兵最严明的,宁家军个个都是精锐。离王最信任的,非宁将军莫属,向来难啃的骨头,皆是交给他。
然而谁会想到,宁将军最后竟是落得这个结局。
西春在园子外就站住,云清宁独自走到里面,站在了赫连城旁边。
方才听西春说,得了消息,赫连城立马去了宁将军府,只为安抚一家老小。
回来之后,赫连城就一直站在这儿。
云清宁注意到,赫连城背在身后的双手,冒出了青筋。
犹豫一会,云清宁问道“宁夫人现在如何了?”
云清宁倒是去过一两回宁将军府,宁夫人为人和气,每回见到安乐,皆爱不释手,也每都要抱怨,夫君和儿子成年累月不着家。
赫连城回过头,两人目光对视,云清宁看到了,赫连城眼中的……伤痛。
云清宁竟不知,该如何安慰。
还是赫连城自己先开了口,“本来我没想让他去凉州郡,宁夫人催了多少遍,让他卸甲归田。宁将军同我说,等平定了凉州郡,便回秦都,安安心心当他的闲散侯爷。”
云清宁深吐了一口气,她听出了赫连城心中的懊悔。
“宁将军的祖母,是赫连家的公主,算来还是表舅。他祖上是世袭的侯爵,便是不跟在我后头,依然风生水起。然而这么多年,便是他一直随我南征北战,还差点因为我,被人当成了靶子。”
赫连城忽地笑了出来,“那位才是真的好战,常跟我说,但要不打仗,全身不得劝!”
当日前往凉州郡,赫连城知道宁将军的意思,是想把儿子练起来。
一直以来,宁将军都遗憾,自己没能好好教儿子,才让宁陵一事无成。他还曾亲口跟赫连城说,等到宁陵真正成熟起来,他这手下兵马才敢交给他。
然而,宁将军的愿望,就此落空。
一想到此处,赫连城忍不住咬了咬牙。
还是他心慈手软,当日攻入凉都,身边将领摩拳擦掌,提议屠城,想借此震摄住凉国人。
可赫连城却拦住了。
凉国屠了秦国
也是因此,有些人以为他软弱可欺。
“我明日便去宁将军府看看。”云清宁说了一句。
想来府中的顶梁柱倒了,家中妇人们一定慌乱,这时候,能帮一把便得帮一把。
“好。”赫连城回了一个字。
消息传来,宁将军府里一片惨淡,宁夫人卧床不起,赫连城也希望云清宁能陪在旁边。
“我已然向皇上启奏,要为宁将军国葬,后面便辛苦你,替我安抚宁夫人,”
赫连城说到这,深吸了一口气,“办完了后事,本王马上带兵出征,敢杀我手下大将的,本王必让他们尸骨无存!”
云清宁看了看赫连城。
人死如灯灭,再隆重的丧仪,也不如家人活着回来。
想到此处,云清宁感叹,“希望宁陵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我们这种人,注定活在战场上,也死在战场上。”
赫连城仰头望着远处,“我也想要安稳,可身上负着重重责任,本王不能推卸。”
“知道了,你……”云清宁话说一半,到底咽了进去。
方才她忍不住想可惜赫连城,一切要小心,宁将军身后一大家,他身后何尝不是如此。
可此时说出这话,似有些不吉利。
赫连城忽地抓住云清宁一只手,“今日宁夫人跟我说了一句话,她大半辈子都在担心宁将军的安危,如今终于不用担心了。”
顿了片刻,赫连城道“你也担心过我吗?”
片刻之后,云清宁点了点头。
当日云清宁有多想做赫连城的妻子,后面便有多绝望。
谁料到后头那么多波折,正在云清宁失望至极之时,却又和这个人在一起了。
这一转眼,两人也相处了多年,也已然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云清宁早已将赫连城视为她和女儿的依靠,便是没有男女之爱,总有情分滋长在心里。
“放心,为了你们,我不会有事。”赫连城握着云清宁手的大掌,此时紧了紧。
几日之后,宁将军府里,云清宁照旧一早赶了过来。
宁夫人的屋外,有管事仆妇过来见礼。
“夫人如何了?”云清宁问道。
“昨晚喝过药,睡得还算好些。”
云清宁后面朝着屋里看了看,又问,“各处人手可都过去了,今日迎灵,千万不能有疏漏。”
“王妃放心,个个都不必马虎。”
云清宁说了句,“你在外头等着,我去见过夫
370好多事都没做呢,别睡了!(2/2)
人,咱们一块去瞧瞧。”
府中准备丧事,处处皆得周全,女主人却在这时倒下,云清宁自是天天过来,除了照应宁夫人,也帮着处置一下府中事务。
昨晚赫连城便出了城,要亲自迎宁将军灵柩,按照行程,今日就该到了。
想来后头对宁家人来,说又是一场煎熬,云清宁心下也是沉重。
“什么时候迎灵?”云清宁问旁边的西春。
“只怕要到晚上了,皇太孙携众臣要在城门外亲自拜祭。”
秦帝没能答应国葬,却派皇太孙代表皇家迎接灵柩。
这会儿云清宁最着急的还是宁陵,宁夫人连着好几晚无法入睡,除了丧夫之痛,更有对儿子能否活下来的恐惧。 🄼.🆅𝙊𝙙🅃🅆.🄻𝘼
宁夫人突然从屋里冲出来时,云清宁有些反应不及。
倒是西春上前,将人扶住。
“夫人怎么了?”云清宁赶紧上去问道。
“是陵儿回来了,我听到声音了”,宁夫人抓住云清宁的袖子,“王妃,他进府了!我知您医术高超,如今我只剩这孩子,他若是没了,我也活不下去。只求你救陵儿一命,就算人醒不过来,但要有一口气在,我后半辈子还有个念想,求求您了!”
说着话,令夫人双腿一弯,竟要跪到地上。
云清宁赶紧将人扶起,“夫人不要这样,我自会竭尽所能,可您这会儿千万不能着急,总不能他没有事,您却倒下了!”
宁夫人此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坐在地上,竟是痛哭失声。
便在这时,有人过来禀报,“王妃,离王陪着世子回来了,让您赶紧过去!”
云清宁赶过来时,人已被送进宁陵平日住的院子。
一路走进去,外面站了不少位,云清宁还看到了,平日里跟在宁陵身后的侍卫。
此刻大家伙皆是神情紧张,云清宁心里也直打鼓,知道不好了。
云清宁走到里头时,赫连城正带着人站在床边,看到云清宁,也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她赶紧过去。
此刻云清宁眼中,是一个奄奄一息,全无生气的病人。
那个孩子气十足的宁陵,竟是瞧不见了。
“随行的大夫呢?”云清宁立刻问道。她必须要问清楚,宁陵到底受了什么伤。
立刻有人过来,“当日出事,宁小世子正在宁将军身边。将军遇刺,宁小世子与刺客拼了命,后头为了救被刺客踢进河中的宁将军,宁小世子也一块儿掉了下去。”
这会儿云清宁的手按在宁陵腕,眉头不由自主地拧紧了,随后又掀开了被子,看看宁陵身上的伤。
“我的儿啊!”宁夫人哭着闯了进来,此时跪在床榻边,泣不成声。
“夫人快起来,让清宁给他看看。”赫连城在边上劝道。
云清宁顾不得安慰宁夫人,这会
按大夫的描述,宁陵当日应该是带着伤落水的。如今看他脉相,这是受伤之后又着寒气,血遇寒而凝结,寒气又随血入了脏腑,生还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宁陵能撑到这会儿,已是不易,只是气滞血凝,身体筋脉已然僵住,手脚也起了痉挛。
“如何?”赫连城急着问道。
云清宁无语,她第一次有了,无能为力的虚弱感。
“王妃,求你救他,便是要我的血,我的肉,我都愿意给!”
宁夫人使劲扯着云清宁,神情绝望。
“夫人起来,她一定会尽力。”赫连城扶起了宁夫人。
云清宁沉默片刻,就算希望渺茫,必须试一度。
想来宁陵撑到回来,也是不想放弃。
半个时辰之后,云清宁从宁夫人那儿回来,赫连城还守在宁陵床榻边。
“宁将军的灵堂已然开祭了。”云清宁说了句。
赫连城似乎在发愣,好一会后,转过头问道“你在说什么?”
“有唁客过来,你要不要去瞧瞧?”云清宁又提醒。
赫连城猛地站起身,断片刻,问道,“他能挺过来,对不对?”
云清宁被问住了。
方才云清宁让人将大神效活络丹用黄酒研碎,硬是灌进了宁陵嘴里。
后面会如何,她也不确定。
如果出事之时,自己在现场,云清宁或许还有几分把握。而此时,只能看宁陵的毅力,还有……天意。
云清宁的犹疑,让赫连城眼睛一下瞪了起来,“你不是大夫吗?”
赫连城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云清宁身上,他知道云清宁将宁陵当兄弟看,更知道云清宁的医术,所以才让人立时将他送回秦国。
可云清宁的回应,让赫连城失望至极。
云清宁走到床榻边,低头看了看还在沉昏睡中的人,说出了实话,“我只能尽力而为,却没有万全的把握。”
赫连城朝着云清宁望了许久,最后深深叹了口气,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此刻云清宁坐到床边,瞧着宁陵的脸上唇角还有些残余的药汗,便让人枕了热帕,替宁陵轻轻地擦拭了起来。
“我知道你能挺过来”,云清宁轻轻地道“宁小世子,咱们打个商量,这会儿还不到放弃的时候,你能活过来,别让你娘等得太久。”
宁陵一定听得见。
西春站在旁边,拿眼看着云清宁。
“别人都说你淘气,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可我却知,你心里也有一份建功立业的雄心”,云清宁望向了外面,“别让你爹爹遗憾。”
有人声传了过来,想来祭拜的人又来了不少。
“好多事都没做呢,别睡了!”云清宁又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