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冬至到了,云清宁便是不想走,还是被梅妃连番催促,带着孩子回了秦都。
云清宁回府的第二天,赵重阳和赫连励便从军营回来。
学着杨春,明容也备了菊花锅子,让厨子将肉片削得薄薄的,在滚滚的汤水里不涮过,再蘸上酱汗,眼瞧着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吃得满头大汗,却舍不得停下来。
“适可而止,回头肚子撑得难受。”云清宁免不得提醒。
赵重阳抹着把油嘴,“姐姐,这锅子可真香啊!”
香昙往她们从抚州带过来的兽耳铸铜火锅里添手指粗的银丝炭,笑道“这锅子可是从越宫里头传出来的。打小公主与我在宫里,常瞧着御膳房往皇上还有受宠的妃子那儿端锅子,那一路热气腾腾,看着眼馋得紧!”
“为何不让他们送啊!”赫连励显然无法理解。 🄼.𝙑𝓞𝙙𝙏𝙬.𝙇𝘼
“我知道,越帝不喜欢我姐姐,对她不好呢!”赵重阳抢着道。
赫连励哦了一声,朝着云清宁看了过来。
天命越过赫连励,伸手朝赵重阳后脑勺上拍了一把,“回头我得跟着赵王去开开眼界,听说你那爹在治国之上蠢得要死,可骄奢淫逸这处,竟是把好手。”
“你爹也是不上进的?”赫连励扭过头问。
“谁说的,他可厉害了,越国便是在他手里玩完儿的”,赵重阳摇头晃脑,“我就瞧过越帝一次,他坐在宝座之上,那宝座还是金子打的,光照到脸上,跟鬼一样吓人。”
赵重阳心里,越帝就是个陌生人,这个陌生人还害死了他亲生的娘。
赫连励今日问题多多,“他也不喜欢你吗?”
赵重阳翻了翻眼,“我都没生下来,我娘就被送到秦国,后头她生下就死了,越帝不是好人!”
赫连励的眼神闪了闪,给我看下天命,“你爹是什么样的人?”
天命仰头想了半天,“我爹可是好人。他活着的时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为了家里能多一口嚼头,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后头敌军杀来,他把我抱在怀里,用自个儿的命换了我,我如今做梦,还常见到我爹娘他们。”
赫连励叹了口气,又低头吃了起来。
云清宁抱着安乐,一口口地喂她喝汤,眼睛却朝赫连励那边瞧去。
大家伙正吃得高兴,赫连城走了进来。
天命早学会眼观六路,马上放下筷箸,站了起来。
赵重阳犹豫一下,又夹块肉放到嘴里,走到边上时,还伸手扯了扯赫连励。
只这会儿赫连励嘴里塞满了肉,竟是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云清宁把这孩子按了回去,“这儿是府里头,又非军营,不用立什么规矩!”
有人撑腰,赵重阳呵呵一乐,对天命递了个眼色,又重新坐了回去。
赫连城拿眼看看这一桌子菜,又瞟向云清宁,“越宫那点骄奢淫逸的玩意儿,都被你带过来了?”
原来天命口中的“骄奢淫逸”是从这位那学来的,云清宁好笑,看着香昙送来了碗筷,吩咐道“收回去吧,殿下不想沾了这等骄奢之物。”
香昙有些傻住,赫连城已然坐到云清宁旁边。
西春推了香昙一把,香昙才回了神,赶紧将碗筷放下。
赵重阳没
反倒另外两个,没有方才那么带劲了,伸个筷箸,也要小心瞧赫连城脸色。
云清宁不由摇头,败别人兴致的本事,赫连城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
倒是赫连城已然动了起来,肉进了嘴里,倒没半分嫌弃。
“王叔、婶婶,我吃饱了!”赫连励站了起来。
天命立马拉起赵重阳,孩子一个跟着一个离开。
安乐对锅子实没兴趣,躺在云清宁怀里打起了盹。
西春上前,把孩子抱了过去。
正院厢房里热气袅袅,赫连城端起云清宁替他斟满的酒杯,看向西春,“无情最近吃错药了,成日里无精打采,今日他与冷煞此试,简直不堪一击,可知为了何事?”
大家伙都给说愣了。
倒是被问的西春一脸淡然,“他在抚州对人动了心,结果被甩了。这会儿大概还没缓过神。”
“你干的?”赫连城少有地八卦一句。
云清宁赶紧拦道“哪有你这样,当着面问人家女孩。他们自个儿的事,你就别打听了。”
若无情与西春能配成一对,西春稍微吃点亏,不过无情真需要一个厉害的治一治。
“怎么扯上我了?”
西春嗤笑,“我瞧着王妃与如月姐妹相称,这么大的事儿,你一点都不知?”
“是如月?”香昙惊呼出来。
云清宁也不由睁大了眼睛。
在抚州……
如月就在跟前,云清宁真就一无所知。
赫连城直接笑了出来,“这就有意思了。”
什么叫有意思?
想来是无情赖蛤蟆想吃天鹅肉。
云清宁轻轻咳了一声,“如月看不上他的,回头殿下劝一劝,让无情不用自寻烦恼。”
赫连城顿时不干了,“此话怎讲,无情好歹也是我手下四品将军,他爹爹乃是盛元帅身边先锋,当年战死杀场,如今牌位还供在武英祠。无情也是世家子弟,娶个贵女都不高攀,能看上如月,想来是那位的福分,她还委屈了?”
云清宁预感,再说下去,他们只怕又得吵起来。
“成,是我们如月配不上,她知难而退。”云清宁转过头去。
赫连城却不依不饶,冲着云清宁道“此事也不难,回头我给月明轩写封书信,便当本王亲自替无情求亲,到时候将人娶过来,你们姐妹不正好也能在一块儿。”
香昙在旁边张着老大的嘴,到底蹦出一句,“他两个,一见面就打。”
赫连城眉心一挑,把香昙吓得躲到云清宁后面。
这小丫头胆子小成这样,赫连城直摇头,“我与王妃一见面就吵,这日子过得不也挺有滋味。”
还有这种歪理。
367癞蛤蟆想吃天鹅肉(2/2)
云清宁也是哭笑不得,“如月不是月明轩的人,她在魏都开镖局,自个儿有买卖,家产也不少,真未必瞧得上世家子弟。那位心思放错了地方,殿下还是给他重新找一个吧!”
香昙一个劲地点头,如月怎么可能嫁给无情,这也太吃亏了!
赫连城却瞟向香昙,颇有些成心地道“那就挑你后面这个。”
“不要!”香昙直接叫了出来,转头往外跑去。
本来都睡着的安乐猛地惊醒,伸头四下瞧瞧。
“殿下今日心情倒不错”,云清宁瞪过去一眼,“你手下龙兵虎将,我的人都高攀不起。我娘已然为香昙看过一门亲,潘爷爷有个远方侄孙,是个老实厚道的,家里做着买卖,只想娶个好好过日子的,这才是女孩儿家要嫁的人。”
本是赫连城在打趣,没想到惹得云清宁又不高兴了,赫连城也是没趣,这会儿赶紧换了话题“如月损我一员大将之事,暂且不提。明日正好冬至节,你把安乐带上,进宫陪陪居士,她也想这丫头了。”
云清宁应了一声,忽地想到了赫连励,不免问了出来,“听说楚王已然被押解回来?”
赫连城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𝙢.🆅𝕆𝙙𝙏🆆.🄻𝓐
“励儿……也知道了?”云清宁又问。
方才赫连励一个劲打听赵重阳和天命的爹,那眼神里的迷茫,让云清宁有些揪心。
孩子们都有孺慕之心,尤其是赫连励这个岁数,正是需要父亲教导之时,可这孩子虽为皇太孙,却几乎没见过他爹爹,想来心中总是遗憾。
“你想说什么?”赫连城看了过来。
云清宁想了半天,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励儿对自己的父亲,可能有些想法。”
赫连城顿时讥笑,“你信不信,我这会儿把励儿带倒赫连辉面前,他杀了那孩子的心都有。”
的确……有这个可能。
“赫连辉从一生下来,便被母后灌输,他是天命之子,未来的君王,谁都不能撼动,这才养成了他的无所顾忌、肆意妄为。可他没想到,会有一日丢了储君之位,而那个取代他的,竟是根本不喜欢的儿子。”
云清宁轻笑,人最无奈的,便是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
赫连励如此,她和赵重阳也如此,所谓出身高贵,却从没得到过父亲关爱。
反倒是天命,虽乃贫民之子,却有一位爱他胜于生命的父亲。
幸与不幸,其实都在心里。
冬至节,王公贵族的女眷们照例要进宫觐见。
乾宁宫正殿里,这会儿围着皇后,站了不少位。
此时众人目光,都落在盛老夫人的身上。
一个上午,来来去去好几拨人,此时被留下的,自然都是皇后信得过的。
大家伙也都明白,皇后留下她们,自是有话要说。
楚王被皇上派人接回秦都,关于如何处置,至今没有定论。
隐隐约约有种说法,离王曾提议,要将楚王废为庶人。
楚王什么德性,大家伙谁不知道。尤其是
如今朝臣赞同废黜赫连辉的占大多数,几乎听不到反对声音,还有一些,便是保持沉默的,他们中或对离王有所不满,或是与盛元帅府走得近,当然也有明哲保身的。
而今日过来的夫人们,她们夫君便属于这一小部分。
如今最心急如焚的非皇后莫属。
楚王回来,皇后却不被允许见他。紧接着,便是楚王很可能连王位都没有了。
皇后不肯坐以待毙,今日对她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总要为楚王找到帮他说话的人。
可方才皇后若有若无提及此楚王,没有人接她的话茬,于是皇后心一横,把自个儿母亲搬了出来,只为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了盛老夫人身上。
盛元帅府到如今对赫连辉的事,都没做出任何表态。但以他们从前对废太子的态度,谁都觉得,不落井下石已然是仁慈,遑论帮赫连辉说话。
然而,盛老夫人后面所说,让大家伙都吃惊了,“楚王殿下乃是盛元帅的长外孙,虽平日里是有些顽劣,可心地还是好的。到底是皇子,老身无论如何看不得,这孩子竟要被人算计。盛将军不是便会上奏,还请皇上宽容为怀,让楚王不要失了颜面。”
这话有些是非不分,可听到皇后,犹如久旱逢甘霖,这会儿从宝座下来,差点要跪到盛老夫人面前。
所有人都被吓到,盛老夫人赶紧将皇后扶住,“娘娘起来,折煞老身,玉儿还不过来!”
众家夫人心下明白了,既然盛元帅府是要拉楚王一把,他们自然知道该如何做了。
今日陪着盛老夫人过来的,是前任离王妃,盛家九姑娘盛安玉。
方才她一直站在角落,这会儿被点到名,才上前将皇后扶了回去。
皇后心下激动,又拉住盛安玉,“我的儿,让你受苦了!当日是我糊涂,将你嫁给那个孽障,竟断送了你一生……不用担心,姑母回头再帮你找个好的,总不能让这一辈子孤独。”
盛安玉脸上没什么表情。
事到如今,盛安玉再不看清楚就傻了。
皇后心里只有她那个丧尽天良、心狠手辣的儿子,至于别人,这位才不关心。
如今用得到盛元帅府了,人家可不赶紧着把他们叫进来。本来盛夫人也是在受邀之列,可她托病拒绝,谁乐意为一个害死她女儿的人做嫁衣裳。
盛安玉又看向盛老夫人。
这会儿她头有些疼了。
听得皇后召见,盛老夫人二话不说便要进宫。刚才路上,盛老夫人同盛安玉推心置腹,说赫连城既对盛家人不仁,盛元帅府何须处处顺着他。
可盛安玉只觉得无趣。
便是爹娘背后都说,老夫人已然糊涂了。
可不是她糊涂透顶了吗?当日要不是她对云清宁下手,盛安玉何须咬着牙,让出离王妃的位置。
此时胸口憋闷,盛安玉挪到了门边,想要透一口气。
乾宁宫外,有母女俩已然在那儿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