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变故让金文泽眼里露出了慌色。
曲卿见状,也拿出玉简捏碎,同样的,没有任何效果。
制作秘境的人或继承秘境的人将进出秘境的秘法刻在玉简上,此玉简即为传送玉简。
每个有主秘境都会有与之相对的传送玉简,为的是让弟子们在危急关头,能够通过离开秘境保全性命,求得一丝生机。
可传送玉简失效,要么是有强大的禁制阻止了传送,要么是此地并非洞天秘境。
曲卿朝金文泽问道,“为何你笃定这里不是洞天秘境。”
金文泽望了周围许久,才看向他们,颇不情愿地说道,“洞天秘境是我们开城城主所制作,虽然是作为机缘留给后人探索,只求有缘人。”
“可不管是城主贺家,还是金家,姜家,都是开城时便已存在的势力,因此我们都有一份详细的地图。”
如果什么都靠缘分,那又何谈绝对,作为开城就存在的势力,他们怎能不想办法巩固自己的地位,若是任由底下的人得到宝物,强悍起来,恩恩怨怨来回反转,世家凋零又重新崛起,城主之位旁落,流云城未必能和平地避世不出万年之久。
几人沉默,其中之道,他们亦能明白几分。
楚莫眨了眨眼,抬手漫不经心地攀上金文泽肩膀,试探道,“你们流云城究竟是为何要出世?”
“此乃家事,无可奉告。”金文泽眼神带上了防备,语调僵硬道。
楚莫口中哎一声,走到曲卿和季雁山中间,双手往两旁一搭,注视着金文泽,“金道友,你不妨看看如今的局势再说话。”
金文泽被威胁,瞬间眯起了他那双吊梢眼,脸色阴沉难看。
楚莫夹在两个大靠山身边,气焰嚣张,“流云城大张旗鼓地将修仙界年轻一辈,甚至可以说是天才一辈,邀至洞天秘境,结果弟子们全部葬身其中,你猜,后果是什么?”
“或者说,这本就是你们的阴谋。”
瞧着金文泽脸色越来越难看,楚莫话锋一转,“不过,我相信你。”
金文泽目光阴嗖嗖的,“你什么意思?”
楚莫:“这地方,渺无人烟,灵气稀薄,魔族盛行,如果我们找不到离开的办法,永远被困在这里,迟早都会变成一具枯骨。”
“这个迟早,兴许就是下一刻。”
说着,他身后忽然飞出一轮火刃,绕过金文泽狠狠割去。
同时曲卿和季雁山长剑出鞘,亦是一剑挥去,剑气如虹。
金文泽猝然瞪大了眼睛,瞳孔颤动,只等那三人的杀气散去时,才慢慢回过神来。
他转头往身后看去,看到焦土上魔气狂舞的血迹,不由得乱了心神,他不似曲卿这行人,经历过种种厮杀,习惯了时刻防备四周,所以他完全没有意识到魔族的靠近。
如果刚才只有他一个人,就是不死也受了重伤。
楚莫收回火翎刃,感受着它滚烫的热度,接上方才的话,“这样的地方,你一定活不久。”
“如果你是谋划之人,怎会让自己处于这样的险境之中?”
虽然楚莫是实话实说,可金文泽还是升起了一股被轻视的恼怒。
季雁山摇摇头,阻止了楚莫想要继续激怒金文泽的举动。
他朝金文泽温声道,“金道友,此事不同寻常,我们并非是要探寻流云城的秘密,但总要弄清楚,这个变故是不是意外。”
“如果是有人蓄意谋划,那到底是冲着流云城来,还是有别的目的?可不论是冲着哪一个,我们都需要知道更多关于洞天秘境的信息。”
末了,他补充一句,“只有离开,才能活下去。”
洞天秘境是流云城的根基,知道了洞天秘境秘密,也能大概猜出流云城出世的原因。
曲卿凝眸琢磨,先前她猜测流云城出世可能是因为内部势力两极僵化,但如今再仔细想想,作为得利一方的贺城主,这个原因应该还不足以让违背开城人的禁制,毅然决然出世。
所以其中定有更深的秘密。
金文泽喜怒皆流露于表,三人就静静地看着他陷入纠结,脸色几番变化。
金文泽咬牙:“支撑洞天秘境的力量逐渐消失了,依城主所言,洞天秘境仅存的力量只能开启这一次,之后,洞天秘境便会彻底崩塌。”
洞天秘境彻底崩塌,意味着流云城的根基损毁,许多重要资源的来路都被切断,流云城倘若继续避世不出,只会坐吃山空,困死城中。
洞天秘境只允许五十岁以下骨龄的年轻修士进入,而流云城广邀青年才杰踏入洞天秘境,想来是为了带出更多被存放在秘境里的宝物,避免它们湮灭在秘境之中,毕竟只有存在,才可能拥有。
同时,这也能让流云城更快速地融入东陆各方势力。
曲卿略微思索,便已明白其中渊源。
季雁山却是关注了其他,“据典籍记载,洞天秘境乃流云城开城主用仙力打造,又怎么会崩塌?”
楚莫下意识随口接道,“仙人陨落不就没了仙力?”
金文泽蓦然握紧了拳。
季雁山怔愣片刻,微微拧眉,仙人与天同寿,流云城开城主飞升不过两万年,居然就此陨落了?
楚莫挠挠头,“我只是随口一说,仙人的事,我们哪能猜到。”
“或许仙人察觉避世不出之举有所不妥,这才毁去了洞天秘境。”
虽说六界不通,仙人不干涉人间事,可正如凡间遇到灾祸能点高香请仙神一般,修仙界若是遇到灾祸亦可上禀仙界,若其灾祸为天道不公,仙人便可插手。
因而,流云城背后的仙人陨落,对流云城而言是极为不利的一件事。
曲卿叹息,她想,流云城身后那位仙人极大可能是陨落了,否则,流云城又怎能破开仙人的禁制出世呢。
她抬起眼,苍穹之上黄沙狂舞,不见云,不见天,不见日,这个地方,是一片死境。
季雁山:“当务之急,还是先寻到弟子们。”
洞天秘境的秘密并不能解释如今的境况,但此地又过于危险,他们需得聚集起来,才更强大。
他们再次动身,可天上的风沙越来越大,在上方御剑不仅十分危险,也看不到地面情况,他们只能贴着地面飞行。
天上有风沙,地上有嶙峋山石,楚莫踩在剑上,左摇右晃地闪避,庆幸道,“幸亏我御剑术精湛了许多,不然还真不好在此赶路。”
季雁山载着金文泽,依旧稳稳当当,笑道,“楚师弟的确下了一番功夫。”
楚莫嘿嘿一笑,一点心虚都没有,“那是。”
其实不然,他所修极多,已经不单是一个灵修,反倒像长瑟一样成为了杂修,因此多花功夫在御剑术上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也不知何时开了窍,忽然就觉得御剑术简单了许多。
曲卿御剑轻灵飘忽,瞬息之间出现在他们左方,忽而又出现在右方,眼眸寸寸扫过地面,寻找着弟子们的踪影。
也不知这死境有多大,他们速度极快地飞了将近八天,仍然看不到边缘。
“季师兄,休息一下可好?”
说话的是一位女修,紫天宫叶凝竹。
一路走来,他们遇见了不少弟子,零零散散已达二十人,叶凝竹便是其中之一。
季雁山见她脸色苍白,脚下飞剑沉重得快要掉地,于是停下说道,“既如此,便先休息一番。”
早就有许多弟子也受不了一直赶路,此刻连忙找了块空地坐下。
曲卿落在一块奇石高处,眺望远方。
季雁山在周围查探一遍,确定没有危险后收起上善剑,跃起落在曲卿身旁。
季雁山:“曲师妹,你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曲卿手里握着一颗柔光澄澄的灵石,“魔族越来越强,我们却一直消耗着体内灵气难以补充,总有一刻,我们会大幅度失去战斗力。”
季雁山偏头往下看,弟子们一个个都在打坐休憩,因为外界灵气稀薄,难以吸纳,所以他们手中都握着一颗或几颗灵石,用来补充体内亏损的灵气。
他揉了揉眉头,他本以为是自己灵气消耗过大,因此面对魔族愈感吃力,没想到魔族居然也在变强。
曲卿将手中灵石里的灵气吸纳干净,五指收拢,握碎了只剩下空壳的灵石,再张开手指,掌心的粉末瞬时便被狂风带走,飘散在空中。
“你说什么呢!”
骤然响起的争吵声让两人从思索中惊醒,不约而同地蹙起了眉。
他们回头望去,只见弟子们都放弃了打坐,分作两拨对立。
楚莫站在中央,表情郁闷,双手撑开一边抵着一个女修,避免她们打起来。
“两位师妹,有事好说。”楚莫好声劝道。
“是啊,叶师姐,应师姐,大家都还要同行呢。”弟子们附和着,试图让她们冷静下来。
然而两位貌美的女修却都不理睬他们,自顾自吵得愤怒。
“我就说你娇生惯养怎么了,你看看同行哪一位弟子总是叫嚣着要休息。”
讽刺出声的是炼丹阁应雨兰,她对面是一身红纹紫袍的叶凝竹。
叶凝竹清秀的脸庞染上了怒色,“有本事,你也御剑,别坐着你那破法器。”
应雨兰:“你说什么破法器呢!”
“呵,就你那机关鸟,羽毛都掉光了,难道还说不得一个破字吗?”叶凝竹仰起头,眼露轻蔑。
应雨兰捏拳,“总好过你,凭着宗门在这摆阔绰,要不要脸。”
“哦,对了,听闻芳华真君近日对你颇有不满,命你苦修,你做到了吗?”
“若芳华真君得知你这副做派,说不定直接就将你逐出师门了!”
“你!”
叶凝竹怒不可遏,拔剑就要砍应雨兰。
楚莫眉头跳了跳,心中的烦躁压过了他的风度,大声一喊,“别吵了!”
气氛一度凝结成冰。
曲卿手中灵气萦绕,随意弹了几下,几道清心术法就落到了弟子们身上。
他们心中莫名的烦躁倏然消散一空,眼神带上了几分空白。
季雁山从高处跃下,左右瞧了一眼,说道,“诸位师弟师妹,这处地域易影响心性,务必时刻提防着。”
楚莫后怕地拍了拍胸口,方才那状态实在危险,他舒缓了几口气,朝着应雨兰和叶凝竹说道,“两位师妹想来也是被影响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妨先握手言和,有什么日后再说?”
应雨兰深吸一口气,先道了歉,“对不起。”
叶凝竹冷着脸,本不想说话,可一众弟子盯着,季雁山也温温和和地看着,她只得干巴巴回了一句,“我也是。”
虽然互相道歉了,可握手言和还是做不到,只能说是进水不犯河水了。
季雁山摇摇头,朗声说道,“大家休息一会,半个时辰后再赶路。”
弟子们闻言,纷纷又陷入了打坐状态。
楚莫和季雁山跃上曲卿所在的奇石,没有打坐,毕竟总得有人警惕望风。
通过楚莫的口述,曲卿两人才了解刚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过是休息时,应雨兰小声嘀咕了一句叶凝竹娇生惯养,偏叫叶凝竹恰好听到了,十分生气,两人就这样吵了起来,加上这片奇怪地域的影响,两人不知觉越吵越凶。
这几天叶凝竹的确喊了几次休息,可季雁山每次同意也并不是纵容她,而是考虑到诸多弟子的确是心有余力不足,他们除了赶路还需要应付暗处觊觎的魔族人,偶尔休息保持充分的体力和战斗力是十分重要的。
应雨兰的飞行法器是一只机关鸟,消耗的是灵石而非灵力,所以她当然感受不到弟子们御剑御器消耗了多少灵气,而每次休息都由叶凝竹提出,她便觉得叶凝竹娇生惯养,拖累了他们。
曲卿和季雁山皆是轻叹一声。
天上风沙依旧,弟子们的休息时间很快就结束,重新踏入风沙之中,艰难前行。
曲卿放弃御剑,运行太极万物,呼吸一纳一沉之间,飘出老远,她眼眸凝视着前方,忽然发现了不对,朦胧的黄沙中,逐渐出现了许多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