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台之下,人头攒动。
“诸位来得倒是快。”声音由远及近,一个女子轻飘飘地落在了祭台上,妖冶的面容,眼尾处红纹点缀,在耀眼的日光之下,如同火焰般焚烧起来。
是朱锦音!
“你将他们引来,是想要做什么?”羽涅真君站在祭台之下,仰头沉声问道。
他不露辞色,眉间闪烁的白鹤印却暴露了他此刻不平静的内心,他与朱锦音打了许久,才被她引到了这里。
“哈哈哈!”朱锦音放声大笑,“哪里是我将他们引来,他们分明是被自己的欲望引来。”
她眼中的讥讽如同一把无形的剑,似要刺进在场每个人内心的深处。
但是,为天基石而来,又能走到这里的,这些修士又岂是泛泛之辈?除去那些跟随长辈而来的小弟子,他们任何一位单拎出来,名号都威震一方,所以他们不论是心性还是修为,都远超于常人,朱锦音的话大概也就刺刺耳,无人在意。
“妖女,那天基石究竟在何处!”有一气势骇人,双目如炬的体修不耐烦听他们废话,大声喝声道。
朱锦音:“它就在这座宫殿之中,诸位不妨花些时间去找找。”
她勾起一抹嘲讽至极的笑,抬臂一挥,数道金光射出,而她身影倏然消失,只留下一句话,余音缭绕。
“祝各位得偿所愿!”
曲卿怔然,忽而向下看去,只见所有红袍人的脚下都亮起了一个法阵,她眼前景象一花,瞬息之间,已经身在异处,看来楚莫的香丸将朱锦音也瞒了过去。
他们被传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是一座宽敞巨大的殿堂,殿堂高处有一人稳坐如山,闭着双目,身后伫立着一只振翅欲飞的朱雀雕像,这只雕像比寻常见到的更显威严。
而底下红袍人整齐排列在两侧,皆是低垂着头,显出恭敬的姿态。
曲卿三人便是跟着那些红袍人一起被传送到了这里。
朱锦音从红袍人中央穿过,停在距高台三尺远之处,单膝下跪,“母亲,他们都已经来了。”
被她称作母亲的女子容貌年轻秀美,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几岁,然而眉宇间的沧桑与威严,透露了她的年纪。
曲卿随众人低垂着头颅,未得见她的姿容,但只凭称呼,也能知道她是谁,朱雀妖王!
朱雀妖王缓缓睁开了眼,“你做得很好。”
朱锦音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姐姐也很快能回来了。”
朱雀妖王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不再发话。
朱锦音抿了抿唇,站起身,正想离开,却见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瘦弱女子。
她冷声呵斥,“你这像什么样子!”
那女子跪伏在地,身体止不住地发抖,“二...二小姐,不好了,那容器....跑了。”
曲卿余光瞥了一眼,那女子果真是平常给楚莫压制火灵力的那一个。
朱锦音眸中瞬间带了火,咬紧了牙关,“一个金丹小修都看不住,当真是废物!”
“你们,还不快快去找!”
朱锦音冷眼扫过两侧一众红袍人,吩咐道。
“够了,不要再节外生枝!”朱雀妖王蓦然发话,威严沉重的声音让朱锦音有些发愣。
她喃喃道:“母亲?”
朱雀妖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态度过于冷硬,沉默半响,才缓声道,“不过一个小小的容器,待日后我统一人妖两族,难不成还找不到?”
“是啊,二小姐,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王上的大计。”底下有几个身份地位明显不凡的红袍人劝说道。
朱锦音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都退下吧。”朱雀妖王淡声道。
朱锦音垂下头:“是。”
她率先走了出去,所有红袍人也跟随着离开,曲卿三人亦混在其中。
行走之间,前方的朱锦音忽然出声,“长老,您当真认为,那些魔族人可靠?”她的声音有些飘忽,若非在这狭小的过道,要想听清,只怕很困难。
她身后一名年长些的红袍人上前两步,“二小姐,王上自然有王上的打算。”
“这世间纠纷左右不过是因为利益二字,魔族人想要那天基石,王上想要人族付出代价,做个交易又何妨。”
朱锦音沉默,她的心里太不安了,总觉得有什么脱离了掌控。
“二小姐,该动身了。”那红袍人温声劝道。
朱锦音闭了闭眼,大步往前走去,瞬息之间已是百米之外。
曲卿三人混在一众红袍人中,一举一动都慎重不已,极力降低存在感。
朱锦音来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山洞,这里被层层禁制与阵法保护着,似乎非常重要。山洞不大,却很空旷,水声滴滴答答地回响着,空灵悦耳,但众人的心神全被山洞中央刻满了符纹的山石吸引了去,顾不得欣赏,而山石上符纹诡异非常,莹莹地发着金光。
曲卿多看了两眼,这些符纹与那祭台上的符纹明显是同出一脉,并且给她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楚莫看到山石的时候,整个人都惊了一下,这块山石与当初他在那村落看到的,一模一样。
“哟,你这二小姐,还真叫奴家好等。”略微尖细的声音盈盈飘来,一道鬼魅的身影忽而从山石后方钻出,露出一张苍白艳丽的脸。
曲卿长睫轻轻扇了扇,认出了来人,鬼界红鸢,朱雀妖族与魔族合作,竟然与鬼界也有所牵连,只不过这红鸢身上的气势似乎比初见时弱了几分。
朱锦音扯了扯嘴角,“叫红鸢大人久等,倒是锦音的不是了。”
红鸢晃动着腰肢,款款走近,娇声笑了一下,“算了,正事要紧。”
说罢,她手中鬼气翻涌,一掌拍向那山石,朱锦音紧跟其后,也将妖气灌注其中,其余红袍人也是如此。
霎那间,山石金光大甚,有强悍的气流翻卷袭来,山洞内仿佛变成了风暴中心,罡风阵阵。
曲卿揪住衣领,避免红袍被吹飞,眯眼看向山石,心中惊愕,这竟是在抽取地运!
生灵有天运,山川河流便有地运,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东陆五大宗派以及各大世家所在之处,皆是地运强盛的风水宝地。
而这南海虽然局势混乱,争斗不修,戾气极重,但面朝大海,背靠苍山,人气旺盛,地运也是不差的。
依照着朱锦音与红鸢这阵仗,估摸着是要把整个南海的地运抽空。而南海没了地运,百年之内便会草木枯竭,民生凋零,成为一方死地。
若只是为了复活一个朱锦玥,根本不必做到这种程度,看来原因还是那朱雀妖王妄图统治人妖两族的大计。
只是曲卿有些不解,朱雀虽为四大妖族之一,可并非其首,为何会起如此大的贪欲,竟妄图统治人妖两族,这未免有些天方夜谭。
不过,她倒是猜到了另一件事,妖族利用天基石引来各方豪杰,莫非是想抽取天运?
这山石极其古怪,妖族既然能借此抽取地运,未必不能抽取天运。
她思绪转了又转,觉得众人处境十分不妙。
她朝慕容枫两人打了个手势,趁着一众妖族被气流吹得凌乱之时,缓缓往后退去,同时展开了灵域。
直到远离了山洞,她才低声同慕容枫两人讲了她的猜测。
楚莫紧紧皱起眉头,这种山石能有两块,说不定还有第三块,无数块。
慕容枫:“先去找雪初晴。”就怕他们掉进朱雀妖族的陷阱。
只是朱雀妖族在这南海地底下挖了无数个过道与山洞,兜兜转转许久,等他们找回那个祭台时,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曲卿轻轻合上眼,太极万物运转,千丝万缕的生机一一展现在她天眼之下,她仿佛追随着这些生机远去,直到察觉到一处异常的地方,才蓦然睁开眼。
“这边!”曲卿飞身而去,楚莫与慕容枫也立即御剑跟上。
另一处山洞,长相朴素无奇的天基石被一层柔柔的白光包裹,飘在半空中,引来无数炙热的目光。
宝物在前,他们倒是忽然镇定住了,相互忌惮起来。
曲卿三人从暗处走出,奔向了雪初晴一行人。
他们警惕回头,慕容枫连忙摘下面具,亮出自己的轻风剑 。
雪初晴当即认出了他们,眉间的冰冷化去几分,“是你们。”
曲卿与楚莫也摘下面具,一旁的曲落落登时有些激动,“卿卿!”
曲卿冲她点点头,“落落。”
前方的顾若怜也垂眸瞥了过来,眼中带了几分探究。
一听是认识的人,那些青云宗弟子也收回了警惕的姿态,目露好奇。
他们躲在青云宗弟子背后,那些人又只顾着那天基石,倒是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曲卿凝眉看向雪初晴,忍不住问道:“你怎会受如此重的伤。”他身上气息紊乱,连那平和的禅意也变得稀碎,像是曾经濒临死亡。
雪初晴叹息一声,一旁的曲含辛倒是神色不忿的开了口,“你们都不知他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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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雪初晴与曲含辛还呆在那村落之中修养,却不想突然有村民前来求救。
他们打开门时,便看到门外站着许多村民,他们穿着粗布衣裳,肤色是如浓蜜一般的褐色,常年与海底妖兽厮杀,也为他们增添了几分戾气,但此刻脸上的神情却带了几分愁苦与惊惧。
他们一见雪初晴,眼睛登时发亮,一窝蜂地涌上,七嘴八舌地开始诉求。
“禅师,求您帮小儿看看吧,他已经昏迷好几天了。”有村民面色凄凄地递上一颗璀璨的珍珠。
他身旁又挤来另一个村民,“禅师禅师,求您也帮我娘子看看。”
“禅师,救救我女儿吧。”
场面混乱,雪初晴有些头疼,婉拒了他们的礼品,问道,“发生了何事,请慢慢仔细说来。”
年长一些的村民轻咳两声,示意那些人闭嘴,他显然威望不低,那些村民渐渐平息了下来。
年长的村民这才开口,“禅师,最近村里发生了几桩怪事,似是鬼祟作怪,我们这才前来求助。”
雪初晴习惯地转了转念珠,清亮的眼眸闪过一缕疑惑,他并没有感受到鬼气。
但他还是跟着村民去见了那些出事的人,只是一连看了几个之后,雪初晴神情变得凝重,这些人体内明明鬼气森森,然而却无法驱散,太古怪了。
雪初晴:“除去这些人昏迷,可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年长的村民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原本沉静的眼眸透出几分恐惧,“禅师,我们不能离开村子了。”
雪初晴愣了愣,疑惑道,“何意?”
他眼中的恐惧更甚,“这几天想要出去的人,都被鬼祟所杀,化为血雾粉尘,尸骨无存,我们连鬼祟怎么出手都看不到。”
雪初晴眉头紧锁,究竟是哪方鬼祟,竟然这般强大,杀人于无形。
曲含辛听着听着,总觉得似曾相识,凝神想了许久,骤然灵光一闪,“太虚阵法!”
雪初晴看向她,“你认得?”
曲含辛将淮阴城一事细细说来,当时一时热血不觉得有什么,但此刻再次提起,千万人性命曾系于他们之手,蓦然觉得沉重,还有一丝后怕。
雪初晴神色有些怔忪,握着念珠的手收紧,他所学甚多,可对这阵法,却未曾涉猎,自然无法解阵。
那些村民听了曲含辛说的事情,一个个沸腾了起来,他们焦躁不安,又极其害怕,试图逃离,又惧怕被阵法化为尘埃。
“难不成我们只能等死吗!”
“禅师,你可要救救我们啊!”
“对啊,禅师,这什么太虚阵法,可都是你们来了才出现的。”
众人说着说着,忽然将刀口对向了他们。
曲含辛柳眉竖起,生气道:“这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没有招惹鬼界中人。”
“谁知道啊!”
“肯定就是你们引来的!”
“别说了!”年长的村民倏然出声制止。
“是他们不对,我代他们给两位道歉。”
曲含辛觉得有些憋屈,这件事跟他们根本没有关系,但偏偏太巧了,让她自己都有些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