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卿摇摇头,这样一盘散沙,若季文柏有心抵抗,怎么可能拿下季家。
这讨伐季家的队伍,恐怕也就燕白家为主,其余人不过是来当打手或者是作势的看客罢了。
燕家主显然不打算放任队伍内讧,沉声呵斥,“够了!”
虽然都是化神修为,但燕家主的实力可要在他们之上,风信子瞪了男子一眼,收回弯刀,至于心里有没有真的要放过他就另说了。
燕家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季文松,“白家主,你在犹豫什么?”
季文松如梦初醒般惊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向白月,张口还想要询问什么,却被燕家主快刀打断,“既然白家主下不去手,那就让燕某来代劳吧。”
白月:“所有事情是我和文柏过错,还望诸位不必牵连季家弟子。”
燕家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季家本一体,一俱荣辱,你们的命我要,季家满门的命,我也要!”
白月银眸微微暗沉,纤细的手轻轻执起白绫,“那便恕我不能顺从了。”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方才还沉默温顺的季家弟子们骤然爆发出强烈的杀意,迅速脱离桎梏整齐围在季文柏和白月四周。
传闻季家家风规矩森严清苛,曲卿总算在这些弟子瞬息之间的排兵布阵中瞧出了几分。
季家弟子不过几百人,讨伐队伍却是足有两千人,就算白家人不动手,光凭其他人,要拿下季家本来只是时间问题,可季家的雪影术却硬生生让其他人迟迟无法突破。
当时光看季文柏使用雪影术,曲卿还没能领悟其中奥妙,只觉得其气势震撼,但这几百人一起使用,她总算明白了雪影术的精髓。
这是一门幻阵术,以雪影分身为阵基,以八门为阵图,同时雪影还会形成幻觉,几百人一起使用时阵阵交错相叠,幻境频发。除非深谙幻术与阵道,否则不论是想要从内还是从外攻破,都几乎不可能。
能在北海称霸几万年之久,吵吵闹闹分裂成几家仍旧锋芒不减,季家的实力当真不容小觑。
曲卿有些感叹,这样一代世家若毁灭今日,也是让人唏嘘。北海此事的根本是神格献祭,以季家的实力其实也无法反抗拥有神格的红鸢,为了保全季家,季文柏顺从红鸢并不奇怪,但其中季家究竟帮着红鸢做了什么,做到哪种程度,她也不得而知。
这些恩怨也不是她一个外人能说了算的。
慕容枫看着他们的厮杀,眼里有迷茫,他并不知晓这样的袖手旁观是对是错。
场面一直僵持着,双方的伤亡也一点点增加,讨伐队伍受伤重伤的人可比季家弟子多得多,众人渐渐意识到了季家的强大之处,有人悄悄往后退,不想直面战火让自己受伤。
他们本就是百家杂夹的队伍,各有各的利益与立场,不可能真为了所谓的正义一条心拼了命去讨伐季家,他们不过是想要顺水捡些好处。
燕家主察觉到这种情况,眼里戾气一闪而过,一群乌合之众,没用的东西。
燕无恨脸色也难看,突然大声呵斥,“季家主,别反抗了,你们助纣为虐,杀了北海那么多无辜人,本就该为此付出代价!”
场面上双方渐渐停了手,警惕僵持。
有人附和着燕无恨的话,“是啊,季家主,别再一错再错了。”
“嗤。”那人话音刚落,就是一声嗤笑声,他怒目看去,只见身后宫殿檐下,一身流光白袍的男子闲散地倚着柱子,脸上嘲讽之意明显。
“你笑什么!”那人恼怒地说道。
玉遥:“我笑季家蠢,更笑你们蠢。”
“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放肆!”燕无恨瞪着他。
玉遥眼眸漫不经心地瞥过去,他们瞬间心头一阵窒闷,脊背发凉。
曲卿见这情况摇了摇头。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听到飘忽冰凉的嗓音缓缓响起,“季家有错,季文柏愿意以死抵罪,你们却得寸进尺,莫非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间正道?”
他缓缓踏出一步,一步十丈,轻言慢语间便近了季文柏的身,完全无视了那数百名季家弟子运用雪影术筑起的保护层,这样的实力看得在场的人眼皮一跳。
燕无恨总算想起在三月城时这人将元婴修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姿态,心里慢慢滋生了惧怕,悄悄往燕家主身后躲去。
玉遥可没兴趣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只随手一挥,季文柏丹田处便滚滚发烫,一道流光猝然飞出,落入他手里时,已经化作了一把奇异的剑。
这把剑不是寻常剑的样式,没有锋利的剑尖,反而是平整的切口,是一把尺剑,通身是莹白的寒玉,其上布满了雷电闪烁的暗纹。
灭魂剑!
众人一惊,季文柏更是不可置信,灭魂剑乃他本命剑,怎可能为外人轻易唤出。
玉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把剑,手微微抚摸着上面的暗纹,口中的嘲讽未停歇,“修仙界以实力为尊,强者掌控予夺生杀,你们这些人分明是为自己的利益而来,没有实力扳倒对手,却妄图以满口仁义获取胜利,与戏台上的丑角有何分别,倒叫我大开眼界,看了一场好戏。”
“季家主,你有这样一把剑,又有着渡劫的实力,不如将他们都杀了。”玉遥眼中含笑。
季文柏皱起眉,“道友这是做什么?”
玉遥抬剑指向人群前方的燕家主,“什么对错都不过是笑话,那魔族生来便是恶是错,怎不见他们跑到那北陆把魔族灭了,不过是图你季家万年传承,图你季家满门性命,他们的恶与你所犯下的恶并无区别。”
“更何况你是强者,错与对本该由你来主宰,他们不过是蝼蚁,杀了他们,这场闹剧就结束了,何必在意他们的看法。”
“只要你足够强,就是屠尽天下,谁又能奈你何?”
玉遥将灭魂剑交到季文柏手中,循循诱导着。
季文柏握着灭魂剑,明明剑身温凉,他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手不自觉地抖了抖,被玉遥魔音灌耳,双眼也禁不住迷茫了一瞬。
白月见此脸色大变,手中白绫毫不犹豫地朝着玉遥挥去。
“嘁。”玉遥身影微微一晃,白月看似完美无破绽的攻击竟然全部落了空,白绫狂飞凤舞却连他的衣角都没能碰到。
白月银眸只有一片沉静,手上的动作却不自觉乱了两分。
季文柏恍然惊醒,回身握住白月的手,摇了摇头,“阿月。”
白月与他对视片刻,将白绫唤了回来。
玉遥风轻云淡地理了理衣襟,“季夫人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瞧这场面僵持,为诸位提供一条突破道路罢了,且我所言可没有对季家半分不利。”
季文柏将白月挡在身后,“多谢公子美意,不过不必了。”
玉遥眉梢挑起,真是一意孤行啊,不过他想要做的事情哪能容人拒绝?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视线轻轻扫过了季文松。
季文松紧紧盯着季文柏,脸色莫名僵硬,魔气,季文柏身上居然有魔气?
那魔气浓重却蛰伏地极深,若非玉遥魔音摄心将其引出,根本无人能察觉,所以季文柏入魔肯定已经相当长一段时间了。可近几百年来,因为成为家主的缘故,季文柏时常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也根本没有人发现他入了魔。
季文松越想越深,触及到一个无法接受的事实,他眸光变得茫然,如果是那样,这一切究竟算什么。
场上静默了许久。
双方的实力差距加上玉遥的嘲讽,一时间讨伐的队伍有些焦躁不安,有些好面子的人被玉遥这样冷言利语直戳内心黑暗,羞恼不已,也有了离开此地的心思。
一男子打量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暗暗催动了法器,直接遁逃了。反正他也与季家无冤无仇,不过是想来分一杯羹,但是看现在情况,若季文柏真给那个可怕的家伙煽动了要大开杀戒,他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有一就有二,一些只是来凑热闹的人见风使舵,纷纷离开了。
不过一刻钟,原本近乎两千人的队伍便只剩下千人。
燕家主恨恨地看向罪魁祸首玉遥,但是又忌惮他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转而若无其事一般看向季文松,“白家主,来此之前还曾言要大义灭亲,怎的如今袖手旁观起来,据燕某所知,三月城内失踪受害的人可不少。”
季文松:“我何时说过要大义灭亲?”
燕家主一愣,眼神瞬间变得凌厉,“白家主这是何意?”
“燕家主莫不是听错了,我们家主当初可没说过这话。”白齐宣一个飞跃,从宫殿下直接掠到了季文松身旁,同时暗处也掠出数名白家弟子,将讨伐队伍重重包围,举剑对着燕家一行人。
白离星有些不明所以,也赶忙凑到季文松身旁,悄声问道,“齐宣,这是干什么?”
白齐宣微微一笑,“少主只看着便好。”
白离星愣愣点头,“哦哦。”
现在场上变成了三派,季家人在最中心,讨伐队伍将季家人包围,而白家人居最外层,又将讨伐队伍包围,而且季文松目的不明,反倒像是要联合季家双面夹击。
燕家主脸色已经黑得跟锅底似了,“白家主这是何意?”
“北海近来受害人实在太多,因此白家不得不倾力探查了一番,发现了大量魔气与鬼气,还有一股强悍的不明力量,最终发现这些异常的源头有两处,一处为雪山步崖,第二处便是这里。”
“在下已经将步崖山里里外外查了个遍,未能找出异常,这才借诸位之力来这里查一查。”
“现在已经知晓是鬼界红鸢常魅勾结魔族人作乱,虽诸位未能出力,但也多谢诸位愿意帮忙。”白齐宣稍稍弯腰拱手,真诚实意地说道。
“好!好!好!”燕家主气急了,阴测测地说道,“原来白家主打的是这个主意。”季文松根本不是为了报仇,而是察觉到季家异常,三番两次无法突破季家防护后才想着借众人之力直接攻破季家。
只是没想到攻打之日会是这样的场景,这才导致这些人来得毫无意义,反而徒增麻烦。
细细回想起来,燕家主心中一点点明朗了季文松的目的,明白了自己不过是被当刀使,心中登时恼恨不已,偏偏现在的局面若是动起手来对他极端不利。
“今日之事,燕某记下了!”燕家主来来回回思量了半响,终是拂袖而去。
然而他脚步方踏出一步,场上的局势瞬息变化。
“慢着!燕家主咽的下这口气,我风信子可不能!”
风信子不知何时靠近了季雁山,此时冰冷锋利的弯刀抵着他的喉咙,斗笠面前的白纱已经被割断一半。
季雁山方才心神动荡,猝不及防被她得了手。
但曲卿的剑也已经架在了风信子脖颈上。
这些皆是一息之间的变化,众人脸上有片刻的停顿。
风信子:“小姑娘,我的弯刀上淬了梅毒蛇蛇胆的毒,其毒性比它牙上的毒还要厉害百倍,你确定你的速度能够制止我吗?”
曲卿黑眸盯着她,“你可以试试。”
风信子一噎,没想到她这么自信,思绪不禁顿了一下。
慕容枫此刻也反应过来,却不敢刺激风信子,他知晓梅毒蛇的毒究竟有多恐怖,“风信子前辈,这是为什么?”
风信子:“要怪大概就要怪他生得不对。”
她的话曲卿一行人心知肚明,却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燕无恨只知道季雁山是白家客卿,此刻嘲讽:“怎么,白家主不会不管自家客卿的性命吧。”
季文松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冷冷瞧着风信子,不知道她搞什么鬼。
风信子古怪一笑,“季雁山小友,虽然你遮得严实,但是你大名在外,认识你的人可多了,你那完美无缺的作派也相当让人熟悉。”
起初她只觉得季雁山气息有些熟悉,等到瞧见他滴水不漏地回怼燕无恨时,心中就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