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劫结束后，曲卿就要动身离开紫天宫了，芳华在她离开前将丹方的报酬送了过来。

除去一大笔灵石，还有上百株珍贵无比的灵药，正如芳华所言，这是一笔相当丰厚的酬金。

因为买灵药而有些空亏的金库重新充盈起来。

炼丹师果然是暴利的职业，曲卿暗暗赞叹。

两人告别芳华后不过半天时间便回到了三月城，才见着慕容枫几人就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寒霜忽然失踪了。

这个消息让曲卿略微不解，“她去了雪山？”在经历过上次的事情后，寒霜应当是很忌惮雪山，不会轻易踏足才对。

季雁山沉闷地叹了声气，“她应该没有去雪山，前几日她约我们在凭轩楼相见，却没有赴约，在此之后，便再没她消息，直到白少主告知我们，才知道她已经莫名失去联系好几天。”

曲卿微微凝眉，“她是否有家人在城中？”

“她有个姑姑，但也不知她去处，此时也是心急如焚……”季雁山最先是苦恼，后突然想起什么，“曲师妹你是要用引血寻亲术？”

他还记得当年在晋仙城外，曲卿正是凭借此术找到了他们。

曲卿颔首道：“是。”

慕容枫道：“我已联系了她姑姑，说来也巧，她姑姑竟然是风信子前辈。”

他们和风信子在南海地下宫殿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时风信子在明他们在暗，对方未必认得他们。

慕容枫直接将她约在了寒霜失踪的凭轩楼，几人去到时，她已经在那里等候。

她紧握着腰间悬挂的弯刀，眉头深皱，眼里尽是厉色，清秀乖巧的俏脸满是森寒。

风信子见着他们，直截了当地开口，“你们有什么线索。”

曲卿：“还需道友一滴血。”

风信子话不多说，直接在手掌上划破了一个口子，将血滴引出。她不怕这几个年轻小鬼骗她，若是真骗她了，她有的是手段报复回来。

风信子杏眸里闪过一抹狠辣。

曲卿没有漏掉她的眼色，但眼无波澜，只将血滴引入一个白瓷丹瓶中，唇齿微张，晦涩诡异的口诀喃喃而出。

很快，丹瓶里就透出丝丝红光，随后化作一道红线蜿蜒飞出，朝远处延申去。

几人随着红线一路追踪，最后停在了一片高耸巍峨的城墙前。

慕容枫错愕，“季家堡……”

风信子：“好一个季家，老娘倒要看看季文柏这东西搞什么诡计！”

慕容枫眼皮一跳，“风信子前辈莫要冲动。”

风信子是化神修士不错，但妄图以一己之力对抗季家仍是以卵击石。

“用不着你提醒。”风信子紧捏着拳头，看来百家讨伐季家之事当真是势在必行了。

慕容枫见风信子没有真的单枪匹马闯季家堡的冲动，微微松了口气，随即脸色又变得复杂，那些失踪的人真乃季家所为，季伯父究竟在干什么，季月莲又为何发出那样的求救声。

季雁山扶着斗笠仰头，透过白纱，他能轻易将这座堡垒收入眼底，神色不禁有些恍惚，他也曾在里面生活了七年。

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懵懂启蒙，悉数回忆涌来，他沉默不敢言。

几人在城墙面前站了许久，风信子才冷哼一声，“一切自在三日后揭晓。”

她直接化作流光离开。

曲卿望着季家堡，眼里不禁透出稍许疑惑，当初那股奇怪的气息竟然消失了。

“曲卿。”慕容枫忽然唤了她一声，她转头看过去，眼含询问。

慕容枫犹豫着说道，“我也联系不上雪初晴了。”因为雪初晴在追查失踪的事情，所以在季文松告诉他们那些事情后，他便想着与对方通通气，却不曾想竟然联系不上了。

修士联系不上其实也是家常便饭，但现在特殊时期，他不免会想到一些不好的后果。

曲卿凝眸，一张传音符打出，焚烧后化作青烟在天上盘旋片刻，直接在原处消散了。

传音符无法送到无非三种情况，一是距离太远，二是身死道消，三是遇到了某种隔绝的屏障。

她忽然有些拿不准，雪初晴到底是哪一种可能。

三日很快便过去。

这期间他们也曾试图寻找雪初晴的踪迹，不过皆是无果，不得已，他们只能先将季家的事情解决。

讨伐队伍的规模比曲卿想得要大，他们身上气息混乱，明显所出不同家门，百家，还真是百家。

由燕白两家领头，足足两千多人的队伍朝着季家赶去。

众人浩浩荡荡，气势汹汹地汇聚在季家堡。

然而众人想象的厮杀场面却并未出现。

往日森严肃穆，城门紧闭的堡垒，此刻不知为何城门大开，似乎是在邀请所有人进入，可城门之内灰雾缭绕，看不清半分景色，犹如巨兽张大了口，静静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这诡异的情况让众人错愕，不敢掉以轻心，停在城门前驻足许久。

“诸位莫不是被这些雕虫小技吓着了不成，有白家主和燕家主在，有何可惧！”有人放声喊了一句，人群便躁动起来。

他们浩浩荡荡地来，若是就这么被吓退了，在东陆哪里还有脸面混下去。

“这恐怕是季家不敌，弄出的缓冲之计。”

“诸位莫怕。”

“为了失踪的亲人朋友，哪怕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我们也一定要闯！”

一行人鼓舞着士气，话语很有用，不少脸上露出怯意的修士都坚定了内心，脸上一片正义凛然，仿佛他们真的是为了那光明正大的理由。

季文松淡漠的眸子瞥了眼天色，身影倏然化作流光，如闪电般穿过了城门，燕家主倒是不急，等着那些人接二连三地进去后，才慢悠悠地带着燕家人进入。

领头的两大世家进入，剩下的人不再犹豫，纷纷进入其中，很快场上就剩下了曲卿一行人。

曲卿原本静静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抬眼望向灰白的天空，起风了。

风有点大。

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迈步进入了城门，在进门那一刻，玉遥陡然伸手牵住了她。

待他们穿过灰雾，曲卿才知道玉遥为何要忽然牵着她。

因为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连身边一起进入的慕容枫几人也没了踪影。

里面的灰雾没有从城门外看起来那么浓郁，依稀可见灰雾笼罩下的景色。

季家堡从城门进入后是长长的石廊，石廊的两边和底下都是湖绿色的湖，两边湖中央都屹立着不规则的假山，星星点绿攀爬其上，诡异的是，湖中冒着热气，宛如温泉一般。

两人三两步闲庭信步似地走过约莫十五丈长的石廊，随着靠近，石廊的尽头也被收入眼中。

石廊连接着一座四角凉亭，凉亭的其他三面也是石廊。

曲卿有些意外，季家堡内部竟是迷宫造型么。

然而两人一路直走，碰见了一个又一个模样一致的凉亭，始终未走到尽头。

曲卿视线落在湖面上，这个湖面结冰了，方才一路走来，唯一变化的大概就是湖了，第一个湖犹如热汤，第二个湖既没有冒热气也没有结冰，这第三个就结冰了。

她没有感受到阵法的气息，这不是阵法所致。

曲卿沉思片刻，手中出现一面镜面幽绿的镜子，她注入一缕灵气，灵空镜微微泛起波澜，周围的景象毫无变化，也不是幻境。

玉遥微微眯了眯眼眸，指尖弹出一颗黑子，黑子划破冰冷的空气，击在凉亭柱上，凉亭轰然倒塌，碎成粉尘，同时两人身边的环境骤然变化。

一瞬间，周围似乎活起来了。

“季梦，快，小姐喊你呢。”

“知道啦！”

他们站在朱红的长廊上，风铃幽幽地响着，两个身穿太师青色宽袍的女子相奔而来，匆匆交流过后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她们胸前的水莲白徽彰显着她们的身份。

季家人。

两人就站在朱红长廊的中央，两人却像是没有瞧见他们，插肩而过后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曲卿瞥了一眼远处若有若无的灰雾，毫不犹豫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不出意外，两人重新回到了朱红长廊的一端。

不过这一次，没有那两位女子的身影。

为了印证，两人再次走了一遍，这一次依旧没有那两位女子的身影，反倒见到别的身影，同让是季家子弟，寻常地经过这条长廊。

玉遥冷笑，“有人揉碎了季家堡内的空间和时间。”

时间和空间变得混乱，但因为空间碎片相互排挤，时间碎片相互融合，所以会出现同一地点，不同景象的结果。

曲卿：“这样的力量，非仙神不可为。”

现在季家堡内的空间和时间变成千万个碎片，想要找到问题所在，简直是难如登天。

玉遥捏着黑子，击碎整个朱红长廊，身边的环境瞬息产生变化。

“没有秩序，没有规则。”玉遥淡声说道。

曲卿捏了捏眉头，认命地开始碰运气。

————————

季雁山在一座孤冷的庭院里困了许久，这是一座两进的院子，白墙青瓦片，围墙边修建了长廊，有着上好灵木打造的长椅，院中只栽种了一种花，叶尖花白，季雁山不认识，但觉得它极冷，哪怕它团团簇簇种了满满一庭院，也觉得孤独冰冷。

他不厌其烦地进进出出不知多少次，终于疲惫地在廊边的长椅坐下。

季雁山倚靠在廊柱上，深觉自己能耐还浅显，竟然就这么被困住了。

他侧头望向院中，原本只想再仔细瞧瞧那花，却陡然发现另一面的廊下出现了一个女子。

季雁山猛然站起身来。

女子穿着摇曳拖地的雪白轻纱，臂间披着一条长长的白绫，垂落在地堆叠起厚厚一层。

她面容秀丽，肌肤如冰一般白透，一双瞳仁是锐利的银色，眉发皆如雪。

这是一个冰雪一般的女子。

两人遥遥相望。

季雁山怔怔地望着她，他从未见过这个人，却觉得好熟悉。

女子停在廊下许久，忽然转身走进了庭院，身上冰晶一般的饰品叮叮当当发出极为穿透耳膜的声音。

如鸣珮环，动听至极，隐隐约约还有说不明道不明的韵律，这也让季雁山似曾相识。

女子像是没有看见他，进了庭院后委身轻轻抚摸着那奇异的花朵，定住半晌似是出神了，好一会才抬头朝着季雁山的方向凝望过来。

正因如此这，季雁山才发现，对方刚刚并不是在与他对视，而只是在看他这个方向。

他转头看向身后，越过围墙，只能看到缓缓飘动的灰雾。

她在看什么？

季雁山下意识地想着。

他忍不住走到女子身前，撩起斗笠前的白纱，试图在对方眼中找到他的倒影，却只能看到银眸中高高的围墙。

她看不见他。

季雁山意识到这点，心中竟然有一丝失落，禁不住伸手想要触碰女子。

然而指尖穿过女子肩膀的那一刻，周围景色倏然大变。

季雁山脸上浮现茫然的神色，还来不及思考，猝不及防间，便与一张极其严肃的脸对上。

他蓦然停住呼吸，不知作何反应。

这张脸是那么陌生又是那么熟悉。

“爹爹！”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季雁山眼神慢慢聚焦，回头望去。

他们现在地方像是一个花园，青石小道，两旁皆是半人高的花丛，颜色艳丽夺目，朵朵娇艳欲滴，美不胜收。

脸蛋稚嫩的季月莲穿着一身华丽纱裙飞奔而来，金色的飘带随风张扬，像一只金蝴蝶，在花丛中轻盈飞过。

她眼睛亮晶晶地跑到季雁山身前，张开双臂旋转了一周，“爹爹，怎么样，好看吗？这可是雪麟蛇鳞片制作的法衣。”

她揪着腰间坠下的金流苏，“还有上好的鎏金石磨粉染色。”

“好看，月莲是世上最好看的。”

温柔的语调从他身后传来。

季雁山愣着，退开几步，看着平常严肃冰冷的男人露出极其温柔的表情，轻轻抚摸着少女的脑袋，眼里尽是宠溺。

这样的男人让他感到极其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