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楚黎最怕看到的一幕，几年前她在学校被人指指点点骂些难听的话，被吴美芳当众骚扰，被程远不胜其烦的追求，她虽也曾害怕过，但从没有真正将那些人和事放在心上。
真正令她难过和害怕的，只有妈妈和小言的眼泪。
“疼……吗？”
楚黎冲唐芸笑着摇了摇头。
唐芸忍不住转过脸去，匆忙抹去面上泪水，强迫自己不冲着女儿流眼泪：“妈妈这就联系你舅舅，买最快的机票回去陪你。”
“好……”
那天，楚黎在医院楼下与唐芸聊了许久，他们彼此约定，在楚黎眼睛恢复差不多之后，唐芸便会带着自己的母亲和女儿，离开这里。
她会带楚黎去看楚言看过的每一处风景，去吃楚言吃过的每一种食物。
唐芸给了楚黎卡里转了两万，又外卖叫了许多日用品和食物，自爸爸离开后，她的妈妈经常一个人坐在卧室窗台边发呆，那段时间唐芸迅速的消瘦苍老，吓坏了她的母亲、楚黎的姥姥张兰，张兰帮忙照顾了楚黎一段时间，祖孙三人相依为命的那段时间，是他们过得最苦的一段时间。
除却经济上的压力，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心伤。
楚黎见过母亲为了谈生意找客户整夜失眠的样子，知道赚钱不易，留下手术住院费后，将其他的钱存进了自己另一张卡里，准备手术结束没其他费用，就把钱再转给妈妈，想着妈妈快要回来，楚黎决定先去趟超市，买点新鲜的水果蔬菜，最重要的，她想买一束妈妈喜欢的花。
楚黎买好东西往回走时，隔着马路，竟又看到了那个形迹可疑的男人，大半天过去，那人竟还徘徊在小区门口。
更诡异的事在楚黎望向那个男人的同时，那人心有所感般亦是回头向着楚黎所在的位置看了过来，但他看到的，只是一辆疾驰而过的大货车。
大货车驶离后，对面马路空空如也，男人收回目光，继续回眸望向小区。
背靠在路边大树后的楚黎深吸了口气，掏出了手机，和昨晚收进口袋的名片，拨通了白瀚宇的电话：“白警官，我家小区门口有个奇怪的人，我不敢回去，我……”
不等楚黎话说完，白瀚宇低沉的声音立时自电话那头传了过来：“你在哪儿？”
楚黎回到超市，等了约莫三十分钟，便看到了匆匆赶来的白瀚宇，紧随其后的是苏洛，他们仍穿着昨晚的衣服，面色有些憔悴，黑眼圈愈发明显，看样子应是一整晚没睡。
超市人来人往，眼尖的白瀚宇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楚黎，楚黎只觉一阵风卷过，自己手上一轻，白瀚宇已经接过了她手上的塑料袋。
“我们的人就在小区附近，已经把你说的那个人抓住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知怎么的，楚黎觉得白瀚宇似是跟昨晚有些不一样，说话的语气轻了不少，看着自己时那种被“动物”盯上的压迫感也没了。
“白警官，你们不用帮我拿东西，也不重，如果那个人已经被抓住了，要不……你们先回去忙，我自己可以……”
楚黎话没说完，便见白瀚宇转过头一道凌厉的目光向自己扫射而来：“楚黎，你有没有发现你总是在拒绝别人？”
楚黎愣了一下，没再继续坚持将塑料袋要回来。
“自己的事自己做是没错，但你手都这样了，还逞强就不对了。”
白瀚宇站在原地，将装着“小雏菊”和“白玫瑰”的纸袋子分给楚黎：“别误会，我们正好也有事要找你。”
“哦……麻烦你们了。”楚黎将花接过抱在怀里，垂下眼跟在白瀚宇身后不再言语。
拿着文件袋的苏洛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在楚黎身侧小声道：“别怕，你们小区门口那个人，不是方建国……”
楚黎脚步微微一滞，面上表情未变，只轻轻“哦”了一声。
苏洛见状继续说道：“不过他也的确是个来闹事的小流氓，歪打正着顺带就给他拘了。”
“你做得对，毕竟事关安全，谁也赌不起，下次遇到危险，也要记得找警察哦~对了，这话是我们老大常说的。”
楚黎冲苏洛点点头，紧绷的面色终是露出了一丝微笑，苏洛与楚黎年纪相仿，如果不是楚黎对陌生人难以自抑的抗拒，他们也许会很聊得来。
“嗯？那个眼科医院的袋子……也是你的？你生病了？”苏洛自白瀚宇手上七七八八的塑料袋里看到了那个眼科医院标志性黑袋子。
白瀚宇闻言也垂眸注意到了手上的黑袋子，两双疑惑关心的眼睛齐刷刷望向自己，楚黎只得轻描淡写回道：“嗯，有点小问题，去看了看。”
楚黎这副“浑身是伤”的样子，说是“小问题”相当没有说服力，白瀚宇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的目光落在楚黎那道无限靠近眼睛的伤痕：“是吴美芳伤到你的眼睛了？什么问题？”
楚黎最近视力本就有下降的感觉，而那又是一种高发于高度近视人群的眼底病，是因为吴美芳才导致自己视网膜脱离的吗？这个问题的答案连医生都没办法给出确切答案。
“就是左眼有点问题，不确定是不是她导致的，总之医生说过几天做个小手术，就好了……”
“快下雨了，我们先回去吧。”楚黎不想跟任何人在这个问题上讨论太多，只匆匆自白瀚宇手上接过了那个黑袋子，径自往超市外走去。
白瀚宇与苏洛望着楚黎离去的背影面面相觑，楚黎对旁人的关心和注视的敏感程度超出了白瀚宇的想象，从警多年，他接触形形色色的人不少，像楚黎这样警惕心戒备心极强的受害者也不少，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甚至患上了严重的心里疾病。
“苏洛，楚黎以前休学住的那家疗养院，查过了吗？”
苏洛忙掏出手机，打开一份文件认真回道：“深蓝疗养院，位于D市的一家高级疗养院，里面住的都是些手术后需要休养、或是运动损伤、产后修复之类，身体已无大碍基本能自主活动的病人，费用不低。”
“不过这家疗养院去年做过招商，院里做了一些调整，详细的关于楚黎的住院资料还得等D市那边警方那边整理之后发过来。”
“D市，离H市有段距离吧？”白瀚宇望着楚黎的背影若有所思道。
“嗯，飞机都得三个小时，离咱们这儿倒是不远，开车就能到，D市是出了名的海滨旅游城市，我看那家疗养院的风景不错，如果我有钱，住在那种地方休养，心情一定不错。”
紧接着，苏洛便意识到了与昨晚同样的问题：“楚黎他们家……有那么多钱住疗养院吗？”
两人心下思绪万千走着，局里传来消息“方建国昨晚出现在了北城一条酒吧街的监控里”，白瀚宇与苏洛闻此消息皆是一愣，而后两人点开酒吧街地图定位，立时蹙紧了眉头。
方建国出现的酒吧街，正是昨晚程远流连忘返徘徊不去的地方。
“苏洛，给刘城打电话，让他们立刻去程远家看看！”
白瀚宇和苏洛加快了脚步，向着江南雅苑匆匆而去。
片刻后，程远睡眼惺忪打开了门，被突然上门的警察吓得一激灵，在听明白警察的来意后，程远当即困意连带着酒气被吓醒了十分，他十分后怕的在警察的提示下，开始回想自楚黎出事后，自己的所有行迹以及所见所闻。
另一边，白瀚宇与苏洛将再一次踏进了楚黎整洁如新的“家”，楚黎认真打扫过房间，沙发上连一点褶皱都没有，苏洛望了眼自己被雨水打湿沾着灰尘的鞋，从包里麻利的掏出两只鞋套来。
白瀚宇自觉接过苏洛手里的鞋套，楚黎将买来的东西大致收进厨房，便见白瀚宇两人如同踏入“犯罪现场”一般慎重向着沙发走了过去。
“呃……没关系的，你们不用这样……”楚黎第一次因着自己打扫卫生过于勤快而感到尴尬。
“反正我们正好带鞋套了，坐吧，我们简单再问你几个问题，问完就走。”白瀚宇这一次显得颇为严肃，自包里掏出几份文件，放在了桌上。
楚黎坚持给两位警官倒了水，这才坐了下来。
“我们已经基本确定，方建国就是杀害保安吴伟的凶手，这是他的通缉令。”白瀚宇指尖轻点桌上的文件。
楚黎瞥了一眼那份文件，面色没有半分波澜，仿佛这个结果她早就心知肚明，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这件事。
白瀚宇收起桌上叠在最上面的那份通缉令，露出了下面几张鲸鱼商业园的监控图，不用猜，图片里那个站在15幢楼下树丛边的保安，就是方建国。
“吴伟是园区老板的远亲，上班不用开早会，也不受主管管辖，一个人拿着仓库钥匙，每天上班打个卡就不见人影，所以方建国拿着他的卡上了七天班，也没人发现。”
楚黎静静望向白瀚宇，眼底复又露出了在派出所时那种“放松、平静到近乎有些愉悦”的模样。
“据监控显示，每天早上8点到9点，他徘徊在园区各个写字楼外，观察出入上班的人，直到在你入职的第二天，他固定站在了15幢A座楼下偏门的树丛边。”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楚黎。”白瀚宇回望向楚黎的眼神坚毅而又冷静。
楚黎毫不躲闪，冲白瀚宇露出了一个颇为无辜的笑容：“白警官的意思是，方建国是冲我来的……”
“我们现在怀疑，他跟吴美芳是一伙的，希望你好好回忆一下，在吴美芳出现前，你有事没有注意到什么奇怪的事？”
白瀚宇说话间，苏洛当着楚黎的面打开了一只录音笔。
楚黎直勾勾盯着白瀚宇，半晌后回道：“可我不觉得他们是一伙的。”
“哦？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如果我是方建国，我已经杀了一个无辜的人，且已经无限接近自己的猎物，又何必让一个情绪不稳定，出手容易出问题的人去打猎？”
楚黎话落微微歪了下脑袋，冲白瀚宇笑着又道：“你说是吧？白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