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楚黎终于明白了方建国咬死自己不放的原因,那只手套,的确很像自己的东西,而自己瞎编的那个案发经过,在方建国听来,就是真相。
楚黎盯着照片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色,眼睫轻闪间,似是陷入了沉思,白瀚宇见状冲张天泽使了个眼色。
张天泽沉声开口:“楚黎,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没关系,可以告诉我们,大家可以一起帮你想……”
楚黎倏然收回目光,恢复了刚刚的淡然:“我只是奇怪,这只手套为什么会在方建国手上?方建国甚至都不住在H市,连方昊都很少见到他,手套的主人又是怎么把这东西送到方建国手上的?”
楚黎的疑问警方在方建国拿出证据的第一时间就对其做了问询,据方建国交代,这只手套是方昊寄给他的,他去查过,寄件时间是方昊死后的第二天,显然有人冒用方昊的名字给他寄了快递,目的似乎就是让他怀疑上方昊的死。
楚黎微微眯起眼睛:“那个人很了解方昊,甚至知道被方昊隐藏得很好的家庭关系……”
方昊平时在学校优秀学生的人设立的相当好,大家虽知道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但基本没人知道他父亲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人又在哪儿。
不过这些事楚黎却都知道,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方昊在后期与楚黎“交往接触”的时候,主动向楚黎讲述过自己的家庭关系。
楚黎又又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在天台上说的很多话,几乎都踩在了方建国怀疑的点上。
白瀚宇出声打断了楚黎的思绪:“楚黎,你觉得,方昊还可能跟谁透露自己的家庭情况?”
楚黎没有动,亦没有说话,目光始终低垂。
马睿见状有些不耐烦,正准备出言催促,金丽萍冲其摇了摇头,而后看了张天泽一眼。
张天泽:“楚黎,如果一个人犯了错,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相反的,如果一个人没有犯过错,我们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这些年保护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楚黎搭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蜷起,良久没有说话,张天泽这样说,便代表着警方早已掌握了某些证据,她同意与否,并不会影响调查的走向。
张天泽将一杯温水退至楚黎面前:“白警官和这位马警官都见过你那位朋友,他们都说,以他们从警多年的直觉感觉得到,她不是什么坏人。”
楚黎闻言抬起眼,犹疑望向坐在自己对面被白光照的脸看起来有点曝光的白瀚宇,白瀚宇点点头,见身侧的马睿板着一张脸没有反应,白瀚宇不动神色捅了马睿一胳膊肘,马睿无奈“嗯”了一声。
不知怎么的,看到这一幕的楚黎眼圈突然就红了,她突然觉得很累。
小言走了,她一个人扛不起这么重的躯壳,而这个世界,似乎也没有那么多恶意,方家那些纠缠自己的“虫子”已然相继落网,长久以来被她小心维持的保护壳,她突然就不想要了。。
另一边,审讯室外,刘琦陪着唐芸在等待的间隙,顺便对整个案件一些细节的地方从唐芸这边做些询问补充。
刘琦:“唐女士,你知道你女儿为什么会与方昊接触,做那个为首的举报人吗?”
唐芸:“最开始我以为,因为方昊的家人,就是当年威胁我跟她爸的敲诈犯,她只是为了报复他们。”
唐芸顿了顿:“最近我才知道,她身后还藏着一个女孩子。”
楚黎的保密工作做的极好,她如果答应了谁什么事,是愿意誓死帮到底的那种人。
唐芸:“我不是个好妈妈,我只教会了孩子要勇敢,要坚强,却忘了教她怎么去喊痛。”
楚黎在病房里向白瀚宇坦白的时候,唐芸就站在外面,身为一个母亲听到自己的孩子向一个只见过几面的警察说“自己害怕给大家添麻烦”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失败,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独立坚强的女儿,已经一个人站在风雪里太久太久。
这些年,唐芸忙着工作忙着赚钱,即便在楚黎生病住院的时候,她都不敢停下来,她也没法停,家里的债,楚黎高额的治疗费,处处都需要花钱,她不得不成为了那个外人眼里的女强人,楚黎也因此长成了大家口中懂事独立的孩子。
陈警官在问唐芸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她一方面不想进去打扰楚黎和白瀚宇说话,另一方面,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楚黎,她需要一点时间,一点收起满心愧疚的时间。
刘琦将一张法院传票交到了唐芸手上:“方建国已经就方昊的案子向上提起了诉讼,你们不用太紧张,现在案子基本已经明了,跟你们关系不大,不过按程序,这庭还是要出的,这段时间,你们好好配合金医生的治疗,她这边会出具楚黎的确切检查报告,这对你们上庭很重要。”
唐芸对这种东西并不陌生,她将传票收好:“谢谢你刘警官。”
刘琦礼貌回握住了唐芸的手:“不客气,应该的。”
楚黎这边问询结束之后,需要继续在医院接受金丽萍的治疗检查,走出审讯室,她复又戴上了墨镜,墨镜很大,几乎能遮住她小半张脸,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墨镜下的眼通红。
唐芸上前站在了楚黎身边,与她一一向众人打招呼致谢道别,离开的时候,楚黎主动叫住了白瀚宇:“白警官,我有话想问你,可以麻烦你跟我出来一下吗?”
唐芸借口要去开车,将楚黎暂时交给了白瀚宇照看,白瀚宇与楚黎避开众人,走去了公安局院子里一颗歪脖子树下,彼时的北市公安局办公室里,苏洛和小陈正暗戳戳趴在二楼窗户上,吃瓜吃的激动无比,就差原地为白瀚宇拉一道横幅为其加油鼓劲儿。
张天泽与金丽萍需要在警局做一些交接工作,走出办公室,正看到窗户上挤着两个女警,两人窃窃私语的样子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张天泽有些好奇,但这不是他的地盘儿,他还是能维持住好奇心的,面色平静随金丽萍走进了另一间办公室做交接。
楼下一片宁静,白瀚宇看着快要下雨的天色,疑惑道:“怎么了?”
楚黎:“‘她’会来北市接受调查吗?也需要出庭吗?”
白瀚宇蹙了蹙眉:“楚黎,你知道不知道那份保密协议认真追究起来,是不作数的。”
楚黎垂了垂眼睫:“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如果她来了,可以麻烦你,通知我一下吗?”
“我想来看看她。”
白瀚宇愣了愣:“哦,这个得看到时候的具体情况,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可以通知你。”
楚黎似是显得很惊讶:“真的!”
白瀚宇“嗯”了一声:“这种小事儿,我肯定不会骗你,不过我可没跟你保证,我说的是,条件允许的前提下可以。”
楚黎用力点了点头:“嗯,我明白。”
两人说话的间隙,一个满手都是塑料袋的外卖小哥自公安局大院探了脑袋进来:“外卖可以直接进吗?”
白瀚宇看着那熟悉的咖啡袋子,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他瞪大了眼睛望向楚黎,果不其然,楚黎露出了一张乖巧脸:“你别生气,我记得你说过不要再点东西来,但我是有原因的,你可以先听我解释。”
白瀚宇招呼外卖小哥进了公安局大门,气哼哼回到楚黎身前:“我估算了一下,把钱转你了,你先收了钱再解释。”
一次两次让人民群众点外卖,这事儿传出去,北市公安局上下都得挨批写检查。
最重要的是,楚黎来一回就点一回外卖,仿佛旁人在她心里通过“可交往审查”之后,帮她做点什么她都迫切的想要对那人表示感谢,这习惯真的不好,感谢有很多种,不一定非得破费,她一个没工作的人,破费的还是她妈的钱。
白瀚宇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楚黎感觉小猫咪原地进化成了一只大老虎,她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得收下了钱,而后用一种尽量客气柔软的声音解释道:“我想着以后要是我出了国,就没机会向大家表示感谢了,那些东西是花了点钱,但我觉得都是该花的,就这一回,我再不乱来了还不行吗。”
楚黎的这种说话语气事实证明相当奏效,白瀚宇人依旧看起来气哼哼的,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一个劲儿的把楚黎往停车场送:“走吧走吧,都没开始赚钱,乱花什么钱。”
因着白瀚宇言语中的某个词,楚黎眼前一亮,突然顿住了脚步:“白警官,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白瀚宇:“少拍马屁,快回去吧。”
楚黎拿出手机,点开了外APP,认真道:“那如果是这样,你刚刚少给我了43块6毛8。”
白瀚宇怀疑自己听错了。
白瀚宇气哼哼翻倍拿出手机要给楚黎转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楚黎拉黑了。
白瀚宇原地傻眼:“楚黎???你玩儿呢?”
楚黎从车窗里伸出脑袋:“白警官,你可要记住了,你欠我43块6毛8,我会找你来算账的。”
白瀚宇:“???”
这年头,客气了一下就成冤大头了可还行?白瀚宇感觉自己又被坑了。
楚黎与唐芸离开公安局后不久,金丽萍与张天泽也办完了手续,走出办公室,就看到了会议室前挤满了人,张天泽正觉得奇怪,便被苏洛塞了两杯咖啡,苏洛显得兴奋异常:“张医生,这两杯是你和金医生的,我们老大请客,别客气。”
苏洛说着冲一旁同样满脸兴奋的小陈眨了眨眼,小陈立时接话:“原来是老大请客啊?刚外卖小哥问‘楚小姐点的外卖’,我还以为是……”
苏洛露出一脸不可描述的表情:“哎哎哎,咱们可不能乱说话,老大说是他请客,那就是他请客。”
两人一唱一和,不傻都能听出他们的弦外之音,张天泽想起前两天白瀚宇说什么也要带楚黎下楼遛弯儿的奇怪举动,加上每次自己提起白瀚宇时楚黎眼底的期待,还有跟白瀚宇主动坦白心事的楚黎,他觉得自己被白瀚宇那老小子暗戳戳秀了一脸。
张天泽借口有事,给金丽萍约了车将她送离了公安局,他则端着咖啡敲响了白瀚宇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