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芸背对着苏洛没有回头，道了声“知道了”，苏洛看着唐芸离去的背影，拿下实时通话的耳机，对电话那头的白瀚宇发出了有种的感叹：“老大，我总算是知道，楚黎身上那种无处不在的‘压迫感’是哪来的了，跟她妈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你先回去休息，明天直接去医院，记得把张医生说的话都录下来，有什么不懂的专业名词问清楚再回去，我不想边听录音还要边百度。”

“好嘞，老大，你也早点休息，再熬小心猝死。”在白瀚宇骂人前，苏洛立马挂断了电话。

白瀚宇看着纸上“郭佳伟”、“吴伟”、“方建国”三个人的名字，沉思片刻终是抵不过身体的疲倦渐渐睡着了……

回到家的唐芸换好睡衣散下头发，将自己整理成一副半睡半醒的模样，小心翼翼推开了楚黎的房间门，门边的小夜灯在门打开的瞬间亮起柔和昏暗的光晕，照亮了床尾的空地，阳台门照例开着条小缝，纱帘轻轻随风摆动，楚黎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被子平平整整铺满了整张床。

唐芸缓步靠近床头，轻声唤了句“安安”，便见楚黎的手准确无误抓住了自己的衣角：“妈妈，我一直在等你……”

“你……没睡？”唐芸心下一怔，语气并未表露出分毫异常。

楚黎轻轻揭下纱布，露出了两只久未活动的眼睛，在夜色和夜灯的柔光下，楚黎做了手术的那只眼睛虽没未消肿，却似有流光在她眼底闪烁，且显得格外明亮，这一刻的楚黎跟小时候一样，像只刚扑到蝴蝶的小猫咪，唐芸望着这样的楚黎，心底某处似是又被击中了，她不打算瞒着楚黎。

“妈妈刚才去警察局了。”

“我知道……”楚黎睡觉很轻，加上睡了一天的缘故，她本就睡不着，尽管唐芸放低了声音与警察说话，楚黎还是听到了。

唐芸坐在楚黎身侧，指尖轻轻自楚黎眼尾划过：“现在还疼吗？”

楚黎摇摇头：“还好……它不是一直疼，是一阵一阵的，现在已经不疼了。”

楚黎偏过头往唐芸身侧靠了靠，像小时候一样蜷缩在唐芸身侧：“妈妈，警察是不是找你问我在云景上班的事？”

唐芸轻声“嗯”了一句，而后放缓了语气：“你好好养病，剩下的事交给我，解决了这里的事，我们就带着你姥姥，一起去国外，你不是一直想养只小狗吗？到时候我们三个人找一栋带花园的房子，晚上吃过饭，就带着你姥姥和小狗去散步。”

楚黎轻笑出声：“你为什么要把姥姥和小狗放在一起说，我要告诉姥姥……”

“你姥姥可是我妈，你以为她会信你胡说八道？”

“姥姥身体怎么样了？现在是舅舅在照顾她吗？”楚黎挽上了唐芸的手臂。

唐芸转过头，看着在自己身侧“小猫一般”的女儿：“还是老毛病，但她很担心你，明天记得要给姥姥打视……打电话。”

似是“打电话”这三个字触动了母女俩某根敏感的神经，他们彼此谁也没再说话，片刻的沉默后，楚黎轻声开口：“我是故意引吴美芳出现的……”

“我不知道她这次会带着刀来，是我太鲁莽没考虑周全，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唐芸依旧没说话，空气里静的可怕，楚黎知道自己的母亲因为这件事，一直在生气。

自知有错的楚黎缓缓自唐芸身侧坐起，像只做错了事的小动物般，乖顺爬去了唐芸面前，跪坐在了唐芸面前：“妈妈，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我再不会瞒着你做这种危险的事了。”

唐芸静静看着楚黎，语气平淡如常：“如果不是警察找我，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楚黎垂下脑袋不敢看唐芸的眼睛：“……”

“方建国是怎么回事？”

在听到这句话后，楚黎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解释道：“我只想着把吴美芳钓出来，方建国这个人我之前都没见过……”

“妈妈再问你，你一定要老实回答，不能骗妈妈，抬起头来。”

楚黎不得已，缓缓抬起神色略显慌张的脸庞，看向了自己一脸正色的母亲。

“最近，楚月来找过你吗？”

楚黎慌张的神色里多了几分疑惑：“楚月？没有啊？她已经很久没来找过我了？怎么了吗？”

“那这个……是谁给你的？”唐芸自衣袋里摸出了一只口红，正是楚黎曾丢在医院病房垃圾桶的那只。

“这个……”楚黎疑惑接过口红仔细打量过后回道：“这是小言留给我的礼物啊？不是妈妈你帮忙寄给我的吗？”

“小言！”楚言离世后陆续定期寄给楚黎的礼物，都出自唐芸之手，她十分确定自己除了VIKI，再没有送过其它东西给楚黎。

“什么时候的事？！”唐芸紧张抓住了楚黎的手，楚黎被她这么一抓显得愈发疑惑了，于暗夜中忽闪着眼睛。

“就是……上星期，快递直接送到家门口的……”

先是“仓鼠”微信号被人盗用，后是以“楚言”的名义出现在楚黎手上的礼物，而礼物，偏偏又是“口红”，在楚黎的世界里，“VIKI”代表着楚言，“口红”则代表着楚月，这令唐芸陷入了极大的恐惧之中。

给楚黎上过药之后，唐芸回到客厅，跟家里的另一位警官一齐打开了家门口的摄像头录像，找到了一周前出现在家门口的快递员，经排查，那的确只是个普普通通不知情的快递员。

而此时此刻的楚黎，正坐在卧室床边，手里攥着一只微笑着的“VIKI”，静静等待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的出现。

“小言，我们该怎么做，才不会惹妈妈生气呢？但我觉得我没做错事，你觉得呢？”

白瀚宇是被刘城的闹钟吵醒的，早上七点半，两人睡眼惺忪坐在楼下吃早餐，顺便等付宇川来接他们去方建国的老家——H市下属一个名叫明县的小县城。

早餐吃到一半，等来的是跟在H市刑侦队队长马睿身后的付宇川，“方建国”的案子在北市闹得沸沸扬扬，上面领导特意跟H市公安系统打过招呼，要求H市公安全力配合白瀚宇人的调查，正巧马睿最近追查的案子跟明县有点关系，便干脆加入了白瀚宇的调查队伍，几人寒暄之后，打包了早餐去车上，付宇川依旧负责开车，剩余三人分头研究起了“方建国”的相关资料。

“方建国的父母是外来户，两人省吃俭用把儿子拉扯大送进了大学，但方建国大学没毕业就辍了学跑去了深城打工，后来从深城领回来个媳妇儿，也就是吴美芳，生下儿子没多久两人又离了婚，两个老人自那以后气得跟方建国断绝了往来，据附近街坊说，方建国那之后就没了踪影，谁也不知道他具体去了哪，在做什么。”

马睿将手头的资料分别递给白瀚宇两人，一边说一边啃着手上的煎饼又道：“这次呢，只能带你们去方家之前住的地方转转，走访一下附近群众，说实话，方建国这人长大之后在老家没待多长时间，线索不多。”

刘城：“方家没个老宅什么的地方？”

马睿指着一张明县地图道：“方家一直没买房，住的地方是租的，老两口死了之后，方建国把他们的东西都处理了，他们之前就住在这个清水街路口，没改造的时候是一片矮平房，改造之后周围的人都搬上了楼，之前住在那儿的人，还能找到的有四户，具体地址在这张地图的背面，一会儿咱们分头行动，一边走两家。”

白瀚宇视线落在地图上没抬头，应声道：“好，我和刘城熟悉案情，刘城跟你，小付跟我，我们去阳明小区这两户，剩下的交给你们。”

马睿早在自己老同学那儿听说过白瀚宇的大名，这人干工作投入忘我名不虚传，三言两语就在人家地盘把人家的刑侦队支队长的工作给安排了，等他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的时候，马睿已经带着刘城走了。

白瀚宇：“你们马队是来查什么案子的？”

付宇川愣了一下，显得有些为难，白瀚宇觉察到了付宇川的犹豫笑道：“不方便就算了，我就随口一问，要是一会儿能帮什么忙别客气直接跟我说。”

付宇川：“没，其实也不是不能说，就是……马队他……没跟我说，我真不清楚，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协助你们在H市工作，其他的马队让我别管。”

“没事儿，咱走吧。”各地有各地的工作，马睿不可能放下手头上的事全力投入到一桩外省的案子里，这其中定有其他牵扯，白瀚宇拍了拍付宇川肩膀，大步流星往地图上标注的阳明小区2栋三单元走去，那里住着“老方家”之前的房东，算是跟方建国父母打交道时间最久的人。

当白瀚宇找到房东张爱国的家时，却得知张爱国在上个月中风住进了ICU，人已经快不行了，张爱国的儿子对方建国的父母知之甚少，还没有马睿那边收集的资料详细。

白瀚宇俩人只得转战到了明阳小区的第二户刘淑萍家，刘淑萍早年跟方建国的母亲在同一家工厂上过班，算是说得上话的姐妹，现如今刘淑萍虽腿脚行动不方便，说话还算利索。

“阿兰的那个孩子，其实是他们买来的……”阿兰说的便是方建国的母亲陈兰，陈兰与方建国的父亲在一起好几年没有动静，去医院检查得知无法受孕，夫妻俩感情不错，只想要个孩子，便辗转花了不知多少钱从一个山沟沟里买来了方建国。

刘淑萍一边说一边叹气道：“阿兰他们特意在外地待了两年才带着孩子回来，除了我，没人知道这件事，如果不是那家人又找上门来，那孩子也不会被逼成那样。”

“买卖人口”引发出的纠纷惨案数不胜数，白瀚宇经手处理的案子不少，闻言没有多言，只静静看向刘淑萍，付宇川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听到这种事，立马脸色就变了：“找上门的那家人，就是方建国的亲生父母？”

刘淑萍点点头：“他们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儿子考上了大学，觉得儿子有出息，又想把儿子认回去，在方家折腾没个结果，最后跑到孩子学校去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