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洛气喘吁吁跑回楚黎所在的15层时,老张他们的电话也打来了,他们扑了个空,没发现可疑人员出入,现在他们已经去调取小区监控了。
更令苏洛紧张的是,15楼也出了事,楼梯间外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接连传来,苏洛“哐”一声推开楼梯间的门,便见正对楼梯口的楚黎家房门大敞,楚黎抱头蜷缩在自家门口,原本立在门口的雨伞架已然倒地,程远则一脸惊慌失措立在楚黎不远处,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为难模样……
苏洛忙上前将楚黎挡在身后,穿着白色睡衣的楚黎披散着头发,眼睛红红的,模样像极了受到惊吓的兔子,整个人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苏洛的安慰之言她似是一句也听不进去,眼泪扑簌簌接连落下。
苏洛眼见情况不妙,正欲掏出手机打120,没成想,楚黎竟是当着她的面,晕了过去。
程远原地吓成了一根木棍,在苏洛凌厉目光的注视下,一个劲儿的支支吾吾解释道:“不是……跟我没关系啊,我就只是想问她点事儿,我就说了两句话,她就突然这样了……真的不关我的事……”
“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你相信我啊警官,我没撒谎!”
苏洛跟着楚黎去了医院,医生诊断“楚黎情绪太过激动才导致的突然晕厥”,但就程远交代的事实来看,他对楚黎一没有动手,二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只问了“方建国是不是在跟踪楚黎”和“楚黎做手术的事”,这在苏洛看来的确算不上什么刺激。
但想到楚黎晚上神色郁郁的模样,苏洛也说不准程远是不是无意间触动了楚黎的哪根敏感神经。
白瀚宇迅速赶去了江南雅苑,在调取的监控画面中,很快锁定了开车而来的方建国,江南雅苑安保措施做得不错,能进入地库的车都是小区绑定了牌照的业主,而他开的车,车牌登记信息正是“程远”。
“白副队,程远昨天被扣了驾照,车留在朋友那儿,现在确定方建国开的是□□……”老张将新鲜出炉程远的问询记录递给了白瀚宇。
白瀚宇一边仔细翻阅笔录,一边微微眯起眼睛:“早有准备,提前预谋,他一定来过这里不止一次,继续查,我去趟医院,你们盯紧程远,别让他再靠近楚黎,必要的话跟他待在一起,我看那小子已经快要疯了。”
当白瀚宇赶至医院,已是半夜,苏洛顶着一头辣椒面儿守在楚黎病房外,他拍了拍苏洛的肩,苏洛冲白瀚宇露出了一个感激涕零的微笑,匆匆去外面洗头了,方建国那厮打不过就玩儿阴的,辣眼睛不说,苏洛也就此错失了抓人的机会。
楚黎的点滴还剩一点儿,挂水的那只手指节分明、青筋透过薄薄的皮肤显得格外明显,面色苍白如纸,衣领间露出的半截锁骨清晰可见,白瀚宇看着静静躺在那里单薄而又安静的楚黎,心下不禁愈发好奇,这样一个女孩子,到底能承受多少事?又能承受得了多少事?
她不喜欢外出、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不喜欢与人交往、对美食没什么兴趣、就连晚上睡不着看的书也是一般人绝对看不进去的“工科专业书”,唯一称得上兴趣的,大概就是那只名叫VIKI的“仓鼠”。
被放在楚黎枕边的手机忽而一震,寂静的夜随之一颤,紧接着,手机屏幕亮起,有人给楚黎发了消息,屏幕上显示现在正值深夜3点46,谁会在这时候发消息呢?
就在这时,楚黎呼吸随着手机一怔,蹙了蹙眉,继而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在看到白瀚宇的那一刻,楚黎眼底来不及隐藏的恐惧和震惊溢于言表,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白瀚宇愣了一下,忙坐直了身子,离楚黎远了些。
“白……白警官……”楚黎在看清了白瀚宇后迅速恢复了素日的面无表情,她先是环顾四周,而后看了一眼躺在另一边床上刚回来不久呼吸均匀的苏洛,迅速便明白了自己当下的处境。
“是你们送我来医院的?谢谢,麻烦你们了……对了,你们有帮我付过钱吗?我现在就把钱转给你们。”楚黎已然忘记了自己受伤的右手,抬起的手愣了一下,想要改换左手,却发现左手扎着针也不太方便。
楚黎放慢了手上动作,仍是想要拿手机。
“钱是苏洛帮忙付的,你先不用着急,等她醒来再问她吧,躺下休息。”白瀚宇的语气带着些许不容置喙。
楚黎“哦”了一声,瞥了一眼手机消息,将手机翻了个个儿,塞进了自己衣服口袋,这才乖乖躺了回去。
白瀚宇没再说话,低下头继续看起了老张他们陆续传来的监控视频,病房复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只苏洛熟睡呼吸的声音格外明显。
“白警官,你知道我要在这里住多久吗?明天我得去眼科那边提前住院,需要转院吗?”楚黎忽而出声,一双眼睛微眯着,似是想要将白瀚宇面上神情看清楚。
楚黎这人,真是把所有能操的心都仔仔细细操了个遍,不论自己身在何处,只要还能喘气儿,大概都会把自己未来至少七天的生活安排得明明白白,回想起云景的人提到楚黎当时被刀划伤了手之后,还因着不想弄脏公司地毯,主动走到了地毯之外的地方,这令素日生活大大咧咧的白瀚宇顿感自愧不如。
“不用,明早没什么问题,你就能回家了。”
“哦,好……”
“我帮你看着吊针,你再睡会儿吧。”
楚黎竖起睡衣领子,大半张脸埋在衣领里,只露出两只不那么有神的眼睛,她静静望向白瀚宇,似是想要说什么,犹豫了片刻,却始终没有出声,白瀚宇让护士拔了针,又垂眸看了看手机里的资料,就在他以为楚黎睡着了时候,却听得被子里传来了楚黎闷闷的声音。
“白警官,你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白瀚宇似是没太理解楚黎的话,略显疑惑望向楚黎:“什么?”
“关于我晕倒的事……”
“没事,我们都了解清楚了,不用你再解释,休息吧。”白瀚宇将目光收回投向手机里的资料,显得颇为漫不经心。
“哦……”
楚黎恨不能将所有与旁人可能产生联系的端倪通通斩断,只小心翼翼抓着自己仅有的亲人躲在自己高高竖起的围墙之后,这是楚黎惯常给人的印象,也是云景所有人眼里的楚黎。
白瀚宇知道将头埋在睡衣衣领里的楚黎一直在看自己,也知道楚黎有话想说,但他觉得现在不是时候,他不想在一个人情绪濒临崩溃的时候,让那个人自己强迫自己把血淋淋的伤口撕开来以证清白。
同时白瀚宇也发现,每当有人表现得稍微“不那么友善”,或是令楚黎感觉到“越界”时,楚黎便会露出藏在身后的另一张面孔,一张“笑里藏刀”令人捉摸不透的假面。
若是站在她为自己划定的安全界限之外,收起自己周身的锋芒,以一种安全无害的姿态出现与其交往,楚黎便会显得格外乖巧。
来医院的路上,白瀚宇与楚黎的妈妈唐芸通过电话,他本想询问深蓝疗养院的事,却意外得知,傍晚时分,楚黎跟唐芸发生了争执,起因是唐芸的舅舅因工作走不开,唐芸的母亲张兰因为担心楚黎,晚上没注意从床上滚了下来,病情突然加重,唐芸实在走不开,打算让程远帮忙照看一下楚黎做手术,谁知这件事令楚黎生了气。
而唐芸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程远对楚黎的示好,令楚黎极度反感。
但到底是朋友的孩子,且程远的确在他们搬来北市时帮了不少忙,唐芸不希望楚黎把事情做的太过,出言劝了几句,没想到楚黎情绪突然失控,第一次冲唐芸说出了“别再管她的私事”这样的话。
楚黎虽说自己请了护工,但唐芸还是不放心,即便是个小手术,但万一有个好歹,外面连个做决定的人都没有,除了程远,她实在想不到还能找谁帮忙。
于是,在楚黎的强烈反对之下,唐芸还是打通了程远的电话,而程远也表现得颇为仗义,表示会帮忙照看楚黎。
于是乎,当程远找上门来,委婉表示自己受唐芸所托愿意陪楚黎做手术时,情绪濒临崩溃的楚黎,脑子里堪堪维持平静的那根弦断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病房青灰色的地板上,楚黎和白瀚宇同时向窗外转过了头。
他看了一夜的资料,她小心翼翼躲在衣领后面,同样彻夜未眠。
北市连绵的阴云终是散去,露出了久违的日光,楚黎出神望着那缕缓缓移向床铺的阳光,在那缕阳光落在自己缠着绷带的手上时,忽而将手收进了被子。
她在躲避温暖……
就在那缕阳光继续缓缓上移,试图越过被子,爬上楚黎面庞时,忽而有人挡住了日光。
“还早,再睡一会儿吧。”白瀚宇站在床边,伸了个懒腰转过身去挡住了阳光,顺手拉上了床帘,将楚黎挡在了刺眼的阳光后面。
楚黎愣了一下,疑惑的目光向着白瀚宇笔挺的后背望了过去,片刻后,她翻了个身,用力闭上了眼睛。
苏洛的醒来,打破了病房里长久的寂静。
楚黎身体没什么事,可以顺利出院,而白瀚宇将他们送回家之后,也得赶回警局去了。
三人站在路边打车,路边飘香四溢的早餐香气拥拥挤挤钻进了三人的五脏六腑,楚黎犹豫了一下主动拦住了招手拦车的白瀚宇:“两位警官,我可以请你们吃早餐吗?”
楚黎白色睡衣外面裹着一件宽宽大大的薄羽绒外套,整个人像被套在麻袋里,只露出一颗脑袋,跟往日的冷漠疏离截然不同,倒显得有些可爱,白瀚宇觉得自己好像又发现了楚黎的一副新面孔。
而苏洛原本还在为自己昨晚非但没抓住嫌疑人,楚黎还晕倒的事耿耿于怀,听到楚黎这样说,也暗自松了口气,她一直在担心楚黎,但又不知该怎么表示关心。
医院附近的这家早餐店人来人往花样繁多,豆浆油条、稀饭包子、炒面河粉、汤面卷饼……
拥挤的人群潮水般涌动在小摊前,点单且还需要个大嗓门,看到这一幕的楚黎立时只觉头皮一紧,下意识想要躲避,但想到后面还跟着两个因着自己折腾了一晚上的人民警察,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挤进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