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冉早上的时候看到床头多了一只玉瓶,下面压了一张纸写着“金疮药”这三个字,言简意赅。
他掀开被子的手顿了一下,昨天晚上他睡得那么死吗?有人进来过他都不知道。
“侯爷,请问甲板上的尸体要怎么处理?”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半刻钟后,沈冉站在甲板上的正中间,此时他重重的打了几个呵欠,头有点昏昏沉沉的。
微风吹过,他抬手拢了一下披着的衣袍。
慕容泫蒙着面纱站在夹板的一侧,余光朝他瞥了一眼,只觉得往日里灵动风流的少年此时面色实在惨白的有点吓人,就连唇色也是一点血色有没有。
“请问侯爷这些要怎么处理?”跟随沈冉过来迎亲的一名怀国的将领问道。
“这些人肯定是有组织的,本来我们打算生擒的,但是下一刻他们便都咬舌自尽了。”
“还有我们也死了几名将士。”那名将领继续汇报着。
循着他所指的看了过去,穿着黑色的排成了两排,其他因此次死去的将士和守卫们用布垫着摆在了另一侧,都整齐的堆放着。
说实话沈冉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尸体,扑面而来的血腥气随着这股风吹了过来。
他用衣袖掩了一下口鼻,“我们怀国的将领自是命人带到故土安葬,至于紫商国的死士当然也要送回他们国土安葬。”
“另外此事甚是蹊跷,这些人明显不是为了劫财而来,他们的目的就是公主,”他说着凝了一下眉,神态难得的认真,“至于目的是为了破坏两国的邦交,还是他们与紫商有仇怨,还是与我们怀国有恨意,尤为可知。”
“只是……”沈冉摸了一下下巴,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只是什么?”
那名将领庆幸了一把,这沈小侯爷花名在外,第一面见到总以为是个花名在外空有副皮囊的草包,还好也不竟然。
沈冉摩挲了一下下巴,“怎么正好就知道我们发船的时期,又知道我们正好行至此处。”
“侯爷你是说我们船上有内……”“鬼”字还没说出口,面前的人就跑到旁边吐去了。
沈冉支着拦杆吐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吐出来,撑着栏杆爬伏着将自己的脑袋放空了一会儿。
直到一张红色的手绢递到他面前的时候方才抬起了头,看向手帕的主人,有些意外,“谢谢。”道了谢才接了过来。
沈冉朝唇上擦了一下,准备交换给对方,中途又收了回来,面上轻笑道,“如此还等我洗干净再亲自还回去。”
慕容泫目光在他握着帕子的手扫了一眼,“不必。” “方才谢过洛安侯对我国将士的尊重。”他又道。
沈冉回头望了一下,知道他的所指,“这些本就是我的职责,公主又何必言谢,咳咳——”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慕容泫顿了一下,又朝他望了一眼,“外面风大,还请侯爷回船舱里面休息。”
“既然风大公主殿下也先行回去吧。”沈冉转过身来,刚准备抬步便觉得脚下轻浮,一脚像踩在棉花上似的,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进去。
还好一只手扶住了他,让他幸免于难,“谢谢。”沈冉抬手手背抹了一下额头。
“公主殿下我来吧。”良元从船舱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他们殿下竟然搀着沈小侯爷,而沈小侯爷朝着他们殿下欲靠不靠的模样。
仿佛下一秒就要立马靠上去了,他刚忙跑了过来,先是扫视了四周,然后又准备过去搀扶。
沈小侯爷也真是的,不怕别人看到了,因着他之前的前科,良元本能的认为他是故意装病来博他们殿下的同情的。
慕容泫看到良元过来,也不做坚持将沈冉推到了良元的面前,让他搀着,只是动作比以往要轻柔一些。
目光停留在良元扣着少年的臂弯,因而产生的面料褶皱,薄唇抿着,未发一语。
“沈小侯爷这是怎么了?”良元问道。
医师抹了一下沈冉的额头,又把了一下脉,“小侯爷这是感染的风寒,之前受了伤失血过多,再加上船上风大,还需等上了岸调养一番。”
医师说着将昨日包扎好的伤口绷带,庆幸道,“好在伤口没有再次感染,只需重新上药便可,只是老朽还要去给侯爷抓些风寒的药,不知可否……”
他抬头看向他们。
“哦,我来吧,这种事对我们这些习武之人本就是举手而劳而已。”良元刚准备去拿案上的拿案上的伤药,谁知一只修长的手先他一步拿起了案上的玉瓶。
他又看了那眼玉瓶,总有些眼熟,好像殿下昨天晚上站在房门口也拿着的,夜晚太黑了他没看太清楚,再加上殿下看到他过来又收了回去。
难道之后殿下让他回去,又……?
慕容泫不顾他的意想,此时已经撩了一下衣袍坐到了沈冉的床榻边。
此时医师已经出去了,房间里面就剩下他们三个了。
沈冉依靠在床头,看着她将自己的衣袖往上撩了撩,“公主殿下,你我男女有别,这样似乎不太好,还是让良元侍卫帮我吧。”
沈冉说着“欲拒还迎”的将手臂往后缩了缩,并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那边的良元一眼。
“闭嘴,侯爷你要是还想要你这双手的话就不要说话。”
慕容泫面上冷然,手上的动作却很利索的解了一半的绷带全部解开,觑了一眼眼下有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接着将瓶塞揭开药粉洒了上去。
沈冉痛得往回缩了一下,他这次是真疼,“还请公主温柔些,说到底我也是副养尊处优的身子,在家里肩不能提半桶水的,经不起公主这般——”
慕容泫对他言语上的暧昧置若罔闻的将药粉均匀的洒到了别的伤处,动作的确比刚才要轻柔些。
沈冉低头看着她在上完药之后熟练的剪开了准备在一旁的纱布,朝他手上包扎着,抬了一下眸,“公主殿下不但会武功,竟而连伤口都包扎的这般熟练,到底不像是深宫里面养着的寻常女子。”
慕容泫看了他一眼,又朝一旁的良元道,“你先出去,我有事同侯爷说。”
“公主殿下?”良元狐疑的看向他的主子。
“让你出去你便出去!”慕容泫不容分说的命令道。
“是!遵命!”良元拱了一下手,看了一眼他们家主子,又看了一眼沈冉,这小侯爷如今都受伤了想必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于是便告辞了。
见房间的门重新关起,沈冉抬起眼帘道,“不知公主是有什么事跟我说。”
他抬起身子往后挪了挪,找了一个舒服的位子坐倚着,本就松垮的衣袍因着他的动作敞了开来,露出精致的肌理,白皙如雪。
慕容泫长睫微掀不小心扫到,别了开去,“还请侯爷先穿好衣服再说。”
沈冉循着方才的目光朝自己有些开了的衣襟看去,了然的笑了一声,“我手疼,能不能劳烦公主帮帮我。”
得到的是对方在他手上重重的打了一个结,疼的他差点背过气去,“公主还请怜惜我些。”
慕容泫剪掉了包扎好的绷带的尾部,将剪发重新放到了桌子上,瞧着他明明在甲板上还认真的样子,此时不知怎么又变成这幅顽劣不堪的姿态,“那侯爷需得正经一些。”嗓音沉沉道。
沈冉抬起另一只手理了一下领口,衣襟非但没有像脖颈处拢着,反而有意无意的更开了些,“那我正经些公主殿下便会怜惜我了吗?”
他的眼中因为刚才慕容泫的用力而闪起着泪花,含在眼眶中,本就能勾了人心神的眼波流转着,此时竟综合了几分无辜。
慕容泫别开了脸去,不再看他,“侯爷想必也发现了这艘船上的异常吧。”
沈冉敛了一下心神,知道他再逗下去也便没意思了,“嗯,这艘船比预期的晚到了半个时辰。”
两人互看了一眼,慕容泫此时还蒙着薄薄的面纱,漆黑色的眸子露在外面此时带着股冷厉,沈冉看着那双眸子倒映着的自己,他又朝紧闭的窗面上看了一眼。
“就是说有人听到了消息,拖延了船到渡口的时间。”沈冉回头视线重新落到了那张半掩着的脸上。
慕容泫轻点了一下头。
“那如此我们还需小心些,公主不介意可以离我住的近些。”沈冉道。
慕容泫觑了一眼这半句话不到就开始不正经的人,上下打量着他,沈冉直被这位公主殿下打量的有些发毛,才见其开了口。
“侯爷此番这幅样子又能保护得了谁?”
沈冉轻咳了一声,唇上并无一丝血气,他侧着头,“大不了将这幅命抵给公主殿下您如何?这也算为公捐躯了。”
慕容泫滞了一下,随即看到他眉宇中藏着的半分的玩味冷哼了一声,“侯爷您还是留着您这条命回去孝顺父母吧,不是说你们家三代单传,可别在你这儿折了。”
沈冉见她难得这般怼他,笑着准备回应,下一秒就被人定住了穴道,狐疑的望了一眼封住他穴道的人。
不管他的错愕,慕容泫倾下身子,抬手帮他将敞开的、他实在看不过眼的衣衫给阖上。
“公主?殿下?”良元重新给医师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