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止这一切的,是先帝。
先帝的继位有些特别,当时皇室内自杀自灭,直系继承人全都死了个精光。宗室没办法,只好找个人过继,继承皇位。
另一个皇位候选人偷出麒麟胆,企图篡位,却被先帝击溃。走投无路,又见夺位无望,他只好抱着最后的希望逃到西南,找到了当年麒麟现世的地方。
可吃了大亏的麒麟一族怎会再来,他绝望之下玉石俱焚,干脆血祭了全部手下招来凶兽穷奇,将麒麟胆封存,作为对先帝的报复。认为这样先帝便会失去天命,坐不稳皇位。
然而,先皇登基后并没有再去寻找麒麟胆。
先帝此前一直是宗室内不受重视的边缘人物,冷眼看着皇子们着了魔般的举动,早已厌恶透顶。就算那人不动手,他也要亲自终结这个循环。
“君主应该是有能力的贤明之人来当,如果不懂如何让百姓安居乐业,哪怕是真龙的胆也是无用。合格的帝王,绝不应该把皇位寄托在一个死物上。”
年轻的帝王笑容明朗,龙袍一角猎猎翻飞,“再说,朕不需要麒麟骨,也能做好这个皇帝!”
先帝兢兢业业,和江陵联手发动新政,大梁岌岌可危的江山重新焕发了生机。就这样过了很多年,先帝的身体开始每况愈下,并开始物色继承人。
原本一切进展顺利,然而一件事的出现,改变了所有人的人生。
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西南发生了一场大地震,震裂了龙马山。被镇压在山下多年的淤积凶气产生异象,被当地官员上报给朝廷。
这样的事并不稀罕,别人没什么反应,先帝却察觉到了不对。几乎是立刻,他想起了当年带着玉玺消失在西南的对手。于是,他精心布置后离开京城,和江陵一起前往西南秘密探访,发现了重新现世的玉玺。
事情到了这里,先帝本可以留下玉玺,将它继续传下去,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在尝试着毁掉玉玺无果后,先帝打算重新将玉玺藏起来。
只是他身体本就不好,一路奔波后彻底卧病在床,再无心力做这件事了。临终前,先帝把麒麟胆委托给自己唯一信任的江陵,与它一同的,还有皇室秘藏的蜃珠。
江陵是临危受命,当时朝野内外乱成一团,他脱不开身,便只能在拿到麒麟胆的第一时间将它藏在安全的大护国寺。想要等到风声过去后再取出,秘密放入先皇的陵寝。
可是先皇的身体油尽灯枯,很快撒手人寰。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绥宁帝发现玉玺失窃,疑心是对手所为,大锁京城十日追捕。之后因为始终未找到不了了之,但到底走漏了风声,不仅是辅佐他上位的裴家和秦家,其他各处或明或暗的势力都蠢蠢欲动起来。
而作为先皇的心腹,江陵更是再无宁日可言。府内大大小小的探子、府外从不停歇的盯梢,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根本没有机会完成先皇的嘱托。
预感到自己的性命朝不保夕,江陵早早留下后路。两个女儿中,大女儿江蛾绿性子刚烈却易冲动,小女儿看着嘻嘻哈哈,实则极能忍耐。万般无奈下,他将这个秘密托付给了小女儿江苔枝。
再之后,江陵死于非命。
江蛾绿果然没有听进去父亲的嘱托,赌上一生找寻真相;江苔枝见姐姐的路走不通,果断远走塞外,终于等到时机成熟后,让霍章带着麒麟胆和蜃珠潜入皇陵。
先皇让江陵藏麒麟胆,并未说藏在何处。可麒麟胆的记忆中,江陵却无数次嘱咐年幼的江苔枝,定要放入先皇的陵寝中。
或许在他心里,世上配藏麒麟胆的,从来就只有一个地方。
画面逐渐变得模糊,傅惊梅知道,麒麟胆想告诉自己的故事到了尽头。
说起来蜃珠的功能大概与穷奇类似,其气息能掩盖麒麟胆的形迹,还能用幻境考验企图染指麒麟胆的人。
只有被麒麟胆承认的人,才能得到它。这是何等的黑色幽默,自己对它避之不及,反而得到了它的认可,她甚至怀疑这东西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哭笑不得地捏了捏麒麟的脑袋,傅惊梅转头看向周围的同伴。只见他们全都僵立在原地,双眼无神地与画像们对视,仿佛木胎泥塑般,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回想了下脑中看到的场景,傅惊梅拿着玉玺对画像挥了挥。刹那间,所有画像的眼睛同时传来清脆的碎裂声,碎玻璃似的碎屑飘飘落下,在空中凝结成异彩变换的珠子。
“啊呜!”
还没等傅惊梅多看两眼,一张大嘴已经把珠子吞了下去。嘴的主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很不满地砸吧着嘴,“啧,很一般嘛!”
“一般就给我吐出来!”傅惊梅扑上去按住橘猫。
“好不容易捞点油水!不给!”猫头摇成了独龙钻。
“还要把其他人叫醒呢!”
大虎可不上她的当:“我来!”
橘猫挥了挥爪子,一道金濛濛的光罩降下,众人的使劲眨了眨眼,呆滞的表情松动下来。
“你没事吧?”霍伯彦踉跄了几步,一仔细查看傅惊梅的情况,“这是?”
“这个啊。”傅惊梅摊开手掌,莹润的玉玺一下子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应该就是麒麟胆了吧。”
“呜……”角落传来响亮的抽泣声,魏锦绡看看玉玺,又看看傅惊梅,咧着嘴掉了眼泪。
其他人看着那方不大的玉玺,也都是五味杂陈。从风沙漫天的漠北,到危机四伏的江南,再一路舍生忘死来到皇陵,终于有了回报。
裴柔之纤白的手指发着抖,轻轻扶上麒麟的头:“就是为了它,我外祖才……”
“你外祖是愿意的。”傅惊梅说,“等出去了,我把一切讲给你听。”
拭去眼角的泪水,裴柔之握了喔她的手:“把它收好,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他们在皇陵中逗留的时间不算短了,眼下紧要的还是赶紧脱离这是非之地。傅惊梅应了声,把玉玺塞进了大虎的肚子里,招呼众人稍作休息,简单吃喝一二。
外面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了,虽说得了麒麟胆这个稀世奇珍,可真说起来,她的境况似乎半点都没改变,想想都头大。傅惊梅有点惆怅地嚼着嘴里的肉干,和霍伯彦没话找话地聊天。
“对了,刚才你在幻境里看到什么了?”她问。
其他人清醒过来的表情要么是轻松,要么是怅然,就这小子一脸的回味无穷,想必体验感不错。
“啊!嗯,没什么。”霍伯彦看着她的脸,红色突然从脖颈上攀爬到了耳廓。
“还能是什么?这小子做春梦,惦记着娶媳……唔唔唔!”大虎忙不迭地揭短,话说到一半,已经被恼羞成怒的霍伯彦捂住了嘴。
“哈哈哈哈!”
其他人发出善意的哄笑声,许是因为成功找到了玉玺,大家都觉得心上巨石落了地,也有空开玩笑了。看样子若不是时间地点不对,他们甚至想拿出酒肉庆祝一番。
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一旦松弛,全身肌肉一齐泛起酸痛来。傅惊梅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吃的,她掏出各种糕点水果分给大家,漆黑的冥殿里一时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嘿嘿,秦牧那个垃圾,等本大爷出去了第一个干翻他!”大虎豪气冲天地大叫。
话音刚落,整个冥殿地面微微一颤,墓道的方向传来一连串令人心悸的机括声响。
“有人闯进来了!”大虎一蹦三尺高,稍稍感知后大惊失色,“怎么会!秦牧那老头怎么在这?”
秦牧亲自带人追过来了,还身先士卒闯进皇陵。众人面上纷纷变色,纷纷看向傅惊梅。他们唯一的退路被堵死了,如今真是插翅难逃。
“大虎,抄家伙!”傅惊梅咬牙。
“你疯了?”裴柔之不可置信,“我们可没有退路!”
大虎从肚子里稀里哗啦掏了一堆东西出来,嘴上却说:“墓室下就有暗河,我们可以跳进去求生。”
众人不再迟疑,纷纷掏出武器,接过大虎扔过来的炸|药。九九八十一难都过来了,最后一关也必须全须全尾地过了才行!
傅惊梅摸出装有蒙汗药的烟管扯开扔进墓道,竹筒滴溜溜打了个转,白眼飘散开来。墓道中的人没有防备,几声沉闷的声响后,悉悉索索的前进声不见了。
“放!”傅惊梅轻声说,作了个手势。
架好连珠弩的小毒蜂二话不说扣动机括,箭矢在空中留下道道灰影,气势汹汹地扑向黑暗。然而甬道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那些尖锐的弩箭被凭空吞没,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对方显然早有准备,无论是迷烟还是箭矢,都没能对他们造成伤害。
“是藤盾。”大虎说。
“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傅惊梅掏出□□对准墓道口,准备不管是谁走出来,都先让他尝尝子弹的滋味。
甬道陷入诡异的寂静,双方似乎陷入了某种坚持。许久,甬道的另一头传来苍老的笑声。
“真是后生可畏啊。”那个声音说不清是感慨还是讽刺,“老夫也不和你废话,把东西交出来,老夫既往不咎。要么,你们就在这给先皇陪葬吧。”
这威胁真是毫无水准,傅惊梅连应付都懒得想,枪管抬起就是一梭子子弹过去。狭窄的墓道中,惨叫混合着震得人耳骨生疼的枪|声,拉开了混战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