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对裴家起了杀心,裴家那边也没好到哪去。
他们虽然不断给秦家施压,想要让对方交出裴淑,却并没有在江南散播什么流言。因此也是一头雾水。怎奈秦牧咄咄逼人,裴家也只好寸步不让了。
蝴蝶效应下,两方势力的争斗迅速扩展到朝堂之上,连带着最近京中的氛围都很是紧绷。对此,始作俑者半点没放在心上,他们正在一艘江南的画舫上,扮演着人傻钱多的待宰肥羊。
“爱儿,怜儿,你们两个还不去给官人满上?”妈妈笑得暧昧,招呼着两个歌姬。
“啊哈哈,怎敢劳动姑娘们呢?”傅惊梅干笑了两声,婉言谢绝。
之前被刺杀,她现在对这些抱着乐器的妹子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何况这俩姑娘年轻水灵,一看就是从业时间尚短,并不是打听情报的好人选。老鸨倒是年纪挺大了,只是段位过高,傅惊梅不敢冒险。
老鸨看客人不满意,立刻使眼色让两位歌姬出去,更殷勤了几分,“官人眼光就是高啊。不如这样,您说出个样儿来,老身无有不应。”
傅惊梅撒出去的钱也不少了,眼看着到了火候,便笑道:“小生不喜那些小丫头,还是年纪大些的识风情。敢问可有个姑娘,叫楼凤的?”
老鸨的面部不受控制地僵了下。
楼凤,只听名字就能猜出她有过的辉煌。可以说,曾经的十里画舫,楼凤是唯一的女王。只可惜,风月场不是博物馆,而是流水席,年轻时上不了岸,年老色衰只能黯然退场。
“有是有,只是……”
“叫她来,这个就是你的了。” 傅惊梅没废话,袍袖拂过,一锭金子落在小几上。
老鸨立刻眉开眼笑,利落地退了出去,还亲手捧来精致的点心。
看着她出去了,傅惊梅这才转头对身后的“小厮”说:“那个楼凤真的有戏吗?”
小厮开口,是柔和悦耳的女声:“被管案宗的人包过那么久,说什么都不知道是不可能的,就看咱们能问出多少来了。”
傅惊梅等人已经查了有些时日,只摸清了几个存放案宗的地点和守备力量,却无论如何查不出来江陵卷宗的具体在其中哪一个。他们人手有限,又想避人耳目,不可能把所有地方都走上一遍。不得已之下,唯有想写旁门左道的法子了。
扬州府的卷宗有专门的官吏管理,这人在任上多年,不久前已调任到了别处。思来想去,还是找到了他曾经颇为喜爱的楼凤,兴许能获得什么信息也说不定。
香风一动,画帘半启,一位身子绰约的女子立在门口。傅惊梅放眼望去,见她虽是不如那些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有着满满的胶原蛋白,但风韵独特,姿容婉丽,如同河上迎风含苞的白荷。
这都能叫年老色衰啊……心里慨叹,傅惊梅笑道,“楼凤姑娘请坐。”
楼凤看了她一眼,并未对这位难得的客人露出什么额外的表情,安安静静地坐在了对面。
这下,傅惊梅有点尴尬起来。还是身后的裴柔之戳了戳她,才硬气头皮:“姑娘可曾与费大人交好?”
楼凤看了他一眼,有几分了悟:“官人,奴与费大人早没了情分,不能帮官人搭梯子。”
也难怪楼凤会这样想,她一个久不见人的过气花娘,怎么会突然有如此阔绰的客人。不少想要求人的找不到门路,往往就会求到这些大人们的“枕边人”,楼凤见得多了,也不觉得失望。
“姑娘误会了,在下并不想结识费大人。”傅惊梅摆摆手,坐在两侧饮酒的小毒蜂和水里亮起身,一左一右地守住了门口。“在下想问的是别的事。”
楼凤警觉起来:“这位官人……”
“先别急着拒绝。”傅惊梅从身侧拿出个匣子,一打开,里面流光溢彩的珠宝照的满室生辉,“只要回答几个问题,这些就是你的。”
楼凤盯了盒子里的物事几秒,转开了头:“楼凤愚钝,恐怕帮不上官人。”
不图钱的最难搞。傅惊梅为难起来,有些怕她狮子大开口。说到底,楼凤能不能提供什么还不好说,为此投入太多未必值得。
“要什么条件你才肯开口?”身后的“小厮”开口说话了。
楼凤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低着头没说话。
“世间一切都有价码,姑娘只管出价便是。”裴柔之淡淡道。
室内蔓延开诡异的沉默,双方似乎陷入了无声的僵持,傅惊梅侧了侧身,让出了身后的裴柔之。这个举动意味着权力的让渡,本场谈判的主角已经变成了裴柔之。傅惊梅靠在软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拣着盘里的果子吃。
“如果……”楼凤飞快抬眼瞟了她一眼,咬咬唇,“如果这位……夫人能替奴家赎身,奴家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虎:“哦吼。”
她没等裴柔之反应,便连珠炮地往下说,“奴家只想恢复自由身,绝不攀扯官人。”
“姑娘的赎身价,恐怕不低吧?”裴柔之不紧不慢,“何况,我们又如何知道姑娘能帮上忙呢?”
楼凤的脸色微微苍白,“夫人但说无妨。”
裴柔之单刀直入:“十年以上的的大案要案,案宗都放在哪里?费大人有没有额外的备份?”
……
几个时辰后,楼凤神思恍惚地看着手中的卖身契,面前的小舟已在平滑如镜的湖面上划出波纹,渐渐向远方而去。船上的姑娘们羡慕地看着她,有那相熟的已经耐不住盘问起来。
“楼凤,你这一定是上辈子积德,这么阔绰的老相好我怎么就遇不见呢!”
现在花船上都传开了,楼凤昔年有个萍水相逢的客人,如今发迹回来替她赎了身。只是那公子已经娶妻,不好纳她,便放了她自由。
多年下来楼凤也小有积蓄,虽不够赎身,却也足够买个小宅或盘个店,往后便能本分度日,再不用吃那些迎来送往的苦楚了。
楼凤嘴上应付着姐妹们的问话,心里却不禁越发迷茫。当时他们说了什么?对方怎么就愿意给自己赎身了?奇怪,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她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没想到楼凤知道的还真不少,起码咱们不是两眼一抹黑了。”傅惊梅喜气洋洋,连破财的心疼劲都得到了缓解。
钱没白花,楼凤说出了陈年旧案的卷宗所在地。不过那里守卫森严,没可能大摇大摆地进去查阅,好在队伍中偷鸡摸狗的人才现成就有一位。
田三手顶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半天憋出来一句:“我不识字啊!”
“不用你偷卷宗。”傅惊梅说,“只管探路就是。”
田三手应下,之后的几天昼伏夜出,赶制了一副地形图出来。连几处库房的锁头都被他动了手脚,只要用特制的工具一捅,就能轻松打开。
“咔哒——”
极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在黑夜中被放大,守卫皱了皱眉,刚想迈步查看便对上一对幽绿的眼睛。
“喵——”
“哪来的野猫!”男人嘀咕一声,扭过了头。
傅惊梅松了口气,轻轻扭开门锁,又将清油倒在门轴上,轻手轻脚地潜了进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古代的档案馆,木板拼接的高大架子外罩着防尘的灰色细布,空气不流通的灰尘味呛得人喉咙发痒。傅惊梅急忙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口罩,和霍伯彦分别戴好,这才向前走去。
木架极高大,每一栏外面标注着年号和时间。傅惊梅举起特制的磷火灯照明,没花多久就找到了江陵去世那年的架子。
转眼间半个世纪过去,当初的风流公子和红粉佳人早已被人遗忘,与之相关的记载也成了无人问津的废纸。这里杂七杂八堆放着各种卷宗,其中不少已经被虫啃咬出黑黄的空洞,在碧莹莹的磷火下更加骇人。
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整理过这些卷宗了。
傅惊梅戴上手套,开始小心地翻找起来。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古代的纸不如现代保存的长,侧脊编订的线绳也早已老化,稍微用点力便会断成几节。
“是这个吗?”霍伯彦从上面抽出一本卷宗,双手小心托给她看。
傅惊梅一看当即大喜,急忙接过来,想要包起来收好。不料那卷宗的编绳早松得不成样子了,被两人一移动立刻散了架,蓝色土布制成的封面掉落在地翻了几翻,沾得到处是灰。
不过是封皮而已,霍伯彦没当一回事,傅惊梅却觉得不能扔下不管,急忙俯下身拾起。谁知只不过是匆匆一瞥,她却极轻地“咦”了一声。
“上亮。” 傅惊梅的双眼紧盯着封皮,对霍伯彦招了招手。
磷火凑到眼前,照亮了因占了灰尘而发白的布封面。粗糙的做工和任何一个封面比都并没什么异常。傅惊梅却凑得更近了些,仔细地观察着封面内侧,手指轻轻抚摸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霍伯彦更困惑了,越发凑近了些,只见傅惊梅一不做二不休,将那封面重新按在灰尘上滚了几滚,重新放在灯下时,霍伯彦终于看到了——封面一侧有条极难察觉的细缝。
封面是深色的,即便是他站在太阳下也极难察觉。可因着沾了白灰的缘故,那条细缝再也无从遁形了。
“有夹层。“霍伯彦说。
傅惊梅点点头,将封面和卷宗一起包好放在怀里:“再找找,没有别的咱们赶紧撤。”
两人又找了一圈,摸到了另外几个时间相近的,发生在驿站周遭的案件卷宗,这才回到了住所。
一进屋,傅惊梅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迫不及待地掏出卷宗摊在桌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太忙啦,更新不稳定~大概两更三更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