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险中求,傅惊梅算是对这话感同身受。
冯家的家资丰厚远超她的想象,光是田产铺子就卖了一大笔,又将冯家内库洗劫一空,现在傅惊梅的腰包前所未有地鼓起来。
虽说这些不正之财不能为大虎所用,可修家庄正是疯狂扩张的时候,钱自然是多多益善。若是当日的胜利者是冯远,修家庄的下场只会比这惨烈上十倍。对方敢对她下手,她也没有手下留情的道理。
冯家内讧,应家倒下,秦牧仍未归来,偌大的北地形成了短暂的权力真空期。任何想在北地彻底扎稳脚跟的人都会抓住这个机会,傅惊梅更不例外。
商会的成员们战战兢兢地坐在下首,连日来的噩梦让他们精神恍惚,记忆的逐渐丧失更让他们坚信,自己当初被喂下的确实是某种不知名的毒药。此时,众人心中虽怨愤,却也别无他法,僵着脸等待上首的年轻公子发话。
“北地关内的茶叶和盐,我没兴趣。你们自己分配就是,之前冯家和应家的份,也都给你们。”
上来就是这样一份大礼,商人们不由得都傻了。没人比他们更清楚双方的关系有多糟糕了,有毒药在,他们就是对方砧板上的肉。屠夫不必和一块肉讲什么礼贤下士。
“今天太阳落山之前,你们商量出一个结果。我会准备契书,所有人都在这做个见证。” 傅惊梅说,“你们不是真心归附我,我也不要你们真心。商人逐利,但更惜命。”
话里的威胁之意明明白白,商人们的脸更白了。
“不过……”话音一转,她又抛出了一枚诱人的香饵,“如果你们考虑清楚后忠心归附,我也会有所表示。”
她拍了拍手,门外走进来一个整肃的侍从。将手上托着的木匣放在大厅正中,掀开盖子,露出白花花的东西来。
“盐?” 有人惊叫。
“是糖。” 傅惊梅对侍从点点头,他从匣子中一勺勺舀出糖粒,分别放在小碟中送到商人们面前,“请吧?”
商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半天还是动了手。白色的颗粒入口即化,纯粹的甜从舌尖化开,让人不自觉地产生幸福感。
“这些货我一个人是吃不下的。你们在江南有关系,可以交给你们来卖。”
即使有些人还稍显茫然,一部分精明人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顾不得许多:“敢问修……兄,这东西进价几何?”
在得到了回答后,商人们眼中的狂喜已经掩都掩不住了。当即有人耐不住性子,顾不上留意旁人的白眼,跳出来表忠心:“修兄少年英才!当为商会之首!”
谁都不乐意做第一个拍马屁的人,可只要有了带头的,弯下腰也没那么难了。没过多久,花厅中便充斥着对幅精美的溢美之词,简直要把她吹的天上少有地下无。所有人都默契的地将之前的事抛之脑后。
“多谢诸位的美意,不过在下毕竟年纪尚浅。还是应该选个德高望重的人,才能让大家安心啊。”
傅惊梅可不愿意当靶子,更不愿意把事件浪费在莫名其妙的应酬上,只要她是实际的掌权人,虚无缥缈的名头又有什么要紧?
强撑着结束了唇枪舌剑,傅惊梅拖着疲惫的身体前往工坊。
要想大规模销售白糖,目前已有的糖车已经显得不够用了。西南虽然畜力有限,可水系很发达,加上地势落差大,水流湍急,利用水力提高榨糖的效率十分可行。
这还要感谢陆缜的帮忙,这位前任督造司的大佬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在彻底放下架子融入后,贡献了不少新发明。
傅惊梅和修家庄就像是一个饿了很久的人,囫囵吞枣地吞吃着冯家和应家留下的市场真空。只要能在秦牧回到北地之前,让商会的人彻底为自己所用,那么就算是他再心有不满,一时半会也不会对自己下手。
“西南那边的商队什么时候能到?” 傅惊梅问大虎。
橘猫又肥大了一圈,吃力地在傅惊梅给它造的滚轮中奔跑,上气不接下气:“月底吧。”
还不算太晚。西南的糖一到,便可以给商会的人分出份额来。
白糖会顺流而下,前往千里外富庶而繁华的江南。在这种产业面前,戏班子和南柯梦带来的收益着实不值一提了。她已经有许久没有过问过那两处的生意,只是看着账本上的盈利机械地增长着。
同样地,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回家的事了。可能是每天都有太多事要忙,疲于奔命地迎接一个又一个危机,不知不觉间已经在这个时空待了这么久……
傅惊梅正在出神,冷不防被人扶住手臂。
“看路。” 霍伯彦皱着眉,对她这走着走着就发呆的毛病很不满。
傅惊梅安抚地拍了拍他,迎上早就等候再此的几个人,“发芽了?带我去看看!”
育苗室内,众人将一张小桌围了个圈,大气也不敢出。这也难怪,试验了无数次,失败了无数次,千辛万苦培育出来的宝贝疙瘩,真怕大喘气都能把它吹飞了。
盆中栽着一株平平无奇的小麦苗。它的麦秆并不粗壮,却比普通的麦子要高出一截,根部的泥土已经发干,却依旧饱满挺实。
“西域的麦种都试过一遍了,只有这种成功了!”老人的声音打着抖,“成了!”
傅惊梅激动地在桌旁绕着圈子:“试验田里呢?”
“也能种!”老者迫不及待地点头,“俺们试着种了一些下去,都发芽了!”
“好!好好好……”傅惊梅激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转了半天才想起来,“产量大约能高多少?”
“最多比咱这的麦种多个一成的亩产。”老人嘴都要笑裂了,在庄稼人看来,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了,“而且耐旱,不倒!”
在没有基因技术的时代,亩产能提高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相较之下,抗旱和抗倒伏的特性倒是更实用一些。尽管她已经使出全身解数完善灌溉系统,可杯水车薪,遇上年景干旱的时候,庄中还是不免损失大量的粮食。若不是有土豆和地瓜这两个抗饥小能手在,她再生财有道也不得不掏腰包补上这个粮食缺口。
“黑麦呢?”想起另一个被寄予厚望的替补队员,傅惊梅来了精神。
“东家是说马麦吧?”老者笑了,“那玩意皮实得很,落地就能长。北边山上能收好多,总量一定不小。”
傅惊梅放下心来:“可别小看它,那东西在灾年是能救命的。今年收的这些,留出一点给大家尝尝之外,剩下的全做种子。”
老者瞪大眼睛:“啊?那得要多少地啊?”
“山地和荒地而已,不耽误种麦子。”傅惊梅信心十足,“南边新买了几块肥地,也都给你们。北边的荒地荒山继续开,都给我种上黑麦。”
“那可是不小一笔啊……”老者试探。
“不要紧,找阿川给你们支钱。” 傅惊梅壕气冲天地挥手。
冯远那收来的金银被她留下,古玩珍宝等统统送去京师和江南转卖。再是天文数字的钱干放着也只是钱,自然要快点投入流通,创造更大的价值。傅惊梅审视着越来越膨胀的粮仓,感到自己有些膨胀。
高筑墙,广积粮。她像个勤勤恳恳的小松鼠,一点点完善着自己的装备包。随时有可能归来的秦牧如悬在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不知何时就会落在自己头上,不能不提前准备。
京师的消息通过情报网传来,源源不断提供着秦牧一家的最新动向。
“他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啊。”橘猫翘着腿,看好戏的样子。
祥瑞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尴尬就尴尬在秦牧的处境本就不妙,这么一折腾更是如履薄冰。在京中争储之势燎原,这么个当口被架在火上烤,若是秦牧知道所谓的“祥瑞”是怎么来的,估计马上就能出兵灭了她。
“听说五皇子妃的这个孩子没留住,现下病的起不来。”裴柔之翻过一页书,凉凉地补充。
傅惊梅垂下眼帘:“留住了也是九死一生。”
皇帝不让留的孩子,谁努力也没用。
“让人给五皇子妃送些紫灵芝去吧。” 末了,她也只能说这么一句。
霍伯彦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暖烘烘的触感好像让心底也没那么冷了。
“这就不忍心了?”裴柔之挑挑细长的眉,“以后可怎么好呢?”
“没有,不过是觉得那个孩子很可怜。” 傅惊梅摇了摇头,“五皇子妃……也很可怜。”
裴柔之笑容带刺:“她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你知道吗?她可怜,那些被她害死的人就不可怜么?”
霍伯彦皱起眉:“表姐!”
大虎也过来打圆场:“去去去!”
“我不是为她打抱不平。”傅惊梅的眼神遥遥落在山下。其他人顺着目光看去,原野里奔跑呼喊的女孩们笑闹着,扯着风筝越跑越远。
“我只是觉得,要是她有得选,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