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透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静静地洒在宁和的街道上。节日的喧嚣过去,接下来是为期三天的休沐,街上不见半个人影,唯有麻雀时不时落下啄食着什么,影子在朝阳中被拉得斜长。
傅惊梅疲倦地倚靠在床边,脸色带着失血后的苍白,但神色却颇为安然。霍伯彦紧皱眉头,拿着拧干的热毛巾,小心地避开包扎好的伤口,擦拭着她腿上干涸的血迹。动作轻柔小心,每一下都透着股自责。
“咱都赢了,怎么还拉长着一张脸?” 傅惊梅笑道。
霍伯彦不说话,垂头丧气地继续手下的动作。
“这不是早商量好的吗?”傅惊梅看着他那幅蔫蔫的样子,开解道,“既然没办法预料他们什么时候动手,你也不可能一直跟在我身边。那一开始确实只能我自己顶住啊!再说你不是及时来了吗?那些杀手、还有外面的人手,可都是你干掉的。”
行动之前,傅惊梅等人凑在一起研究了很久,最后还是裴柔之顶着压力一力坚持,让霍伯彦守在外面。
尽管傅惊梅挂了彩,但打扫战场的结果证明了裴柔之的先见之明。如果不是霍伯彦除掉了那些试图冲进来的高手,之后的情况一定会很麻烦。
冯远要杀她,自然是布下了不止一重陷阱。将霍伯彦留在外面,不仅仅是审时度势,更是为了防止冯远叫增援。霍伯彦在门口,第一时间守住门消灭外援,屋里的情况才能变得可控。
傅惊梅这么长时间跟着练武,虽然还是三脚猫功夫,但是应急防身是足够用的。就连霍伯彦都说,除非是江湖上的那些一流高手,否则寻常的袭击,苟住一时半会绝对不是问题。
正因如此,她才有底气单刀赴会,和冯远等人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反正一旦出了问题,自己只要能撑住一时半会,霍伯彦自然会解决后面的事。
话虽如此,可霍伯彦还是一声不吭,傅惊梅每多说一句,他头上的蘑菇云就更阴郁一分。傅惊梅盯着他看了会,见这人还是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只好使出绝招。
“来!抱一下!” 她张开双臂。
霍伯彦抬头,黑漆漆的眼珠盯了她几秒,试探地眨了眨,在确定了她真没有生气后,一下子扑过来将她摁在自己怀里,鼻子磨蹭着她的颈窝。
死里逃生,傅惊梅也不想再矫情了,顺从内心地环住他有力的腰腹,把头靠在他肩上。
两人谁都不说话,就这样默默拥抱了许久。总算傅惊梅还记得有正事要办,轻拍了一下男人的后背:“好啦,等回去有得是时间抱,先把底下那帮人料理了吧。”
冯远布置的人共有三批,一批是那些伪装成歌姬乐妓的杀手,一批伪装成酒楼小厮随时准备冲上来,最后一批则扮作粗使长随马夫等,留在一楼的大堂吃喝,等待收拾残局。
前两批被霍伯彦砍瓜切菜般解决掉了,冯远和应宗赐,一个死在傅惊梅枪下,一个在偷溜时中了小毒蜂的毒针。最后一批则被傅惊梅布置在周围的人手下了蒙汗药麻翻,现在被捆成一团昏睡不醒。
楼下传来隐约的讨饶声和哭声,傅惊梅一夜没睡,只能强忍着被窝的诱惑撑着下床。
“你的胳膊……”霍伯彦开口。
最后冯远那一下可真是下了死手了,傅惊梅的左臂到现在还疼得厉害:“没事儿,紫了一块。有软丝甲护着,没伤到皮肉。”
工坊出品,纯银混锡的软丝甲能挡住利器的割伤,傅惊梅这件是个长袖,一直盖到手腕。幸亏有这件宝贝护着,不然她这胳膊是别想要了。
“我背你。”霍伯彦不由分说地蹲在床前,抓住她的腿弯一提。
傅惊梅没反对,亲都亲了,抱也抱了,就这样吧,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东家,您怎么样了?” 魏锦绡看都没看霍伯彦一眼,关心地凑上前来。
“没大碍,养两天就没事了。”傅惊梅对着那帮狼狈不堪的商人们努努嘴,“招了吗?”
水里亮用鞭子拍了拍一个商人的脸,那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这会还发着抖:“东家,他们都说不知道冯远的盘算。”
傅惊梅也没指望真能问出什么,两个最主要的头目打掉了,剩下这些人不过都是小喽啰。她还不打算引起众怒,不可能把人全杀了。偌大一个商会,这些人背后也有各自的势力,她如果不杀了他们,那最多也就再把人扣个一上午,再久了,他们背后的家族势力也不依的。
“现在消息应该还没传出去。” 傅惊梅从霍伯彦背上滑下来,一瘸一拐地扶着椅子坐下,“镇北军那边还不知道。”
“但凭东家吩咐。” 田三手等人站在下手,等待她的决断。
其实他们这些人是很想把意图谋害东家的人全杀光的,在他们看来,就算这些人里有无辜的,也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去给他们喂点东西,喂完我和他们说话。”傅惊梅说。
几人一怔,随即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看得那些商人们小鸡仔般抖作一团。可是没用,他们早被捆了手脚挣扎无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捏住自己的鼻子,塞入入口即化的药丸。
“呕——”
“你给我吃了什么!”
“放过我吧!求求你!”
傅惊梅忍住笑,端着高深莫测的架子对众人道:“是什么,你们日后就知道了。从今日起每隔一个月,你们都要找我的人拿解药,要是不来,那就自求多福吧。”
众人听了更是面如土色,绝望地委顿在地。他们中大部分人其实都知道冯远不怀好意,可修子丕挡了大伙的财路,教训教训也没什么。万万没想到冯远竟然是要对方的性命,更没想到这位看着温文尔雅的修公子,竟是比冯远还要狠辣的角色。
“别这幅半死不活的表情。”傅惊梅冷笑,“你们什么心思自己清楚。能留你们一条性命已经是在下大度了。”
“秦将军不会同意的!”一个胆大的扯着嗓子喊道。
灰叔使了个眼色,他所驯养的九条狼狗迅速围在那人身边呲牙咧嘴,将他吓得缩了缩。
“你们该不会以为秦将军会替你们出头吧?” 傅惊梅嘲讽地弯起眼,“冯远死了,应宗赐也死了,秦将军很快就会需要一个新的钱袋子……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你!”
商人们意识到了什么,面色铁青起来,更是有几位不甘地扭动着,想要挣脱身上的绳索。
“东家!” 蛛娘从外面疾步走进来,在傅惊梅耳边低语几句。
“老傅!”识海中传来大虎的大喊。紧接着便见门槛外跃进一个金色的毛团,炮弹一样冲过来。
“咳咳咳!”傅惊梅差点被这当胸一撞弄得原地去世。
“怎么样?我感知到你受伤了!上哪了?严不严重?”大虎紧张地这摸摸那看看,后腿精准无误地踩在了傅惊梅大腿的伤口处。
“!!!”
傅惊梅眼前一黑,幸亏霍伯彦眼疾手快,拎住大虎的后颈皮将它提起。
“一会和你说,先帮我把这批人料理了。”傅惊梅倒抽好几口气,才缓过来点,“给他们都种上精神种子。”
毕竟自己拿毒药吓唬人家,总得有点威慑力吧。没有什么比缓慢丢失记忆更恐怖的了,这种心理战可比单纯的肠穿肚烂让人生畏。
大虎也知道现在不容闲谈,立刻配合地给商人们上了层“保险”。商人们看这猫似乎通晓人言一般,处处透出妖异,心中愈发忐忑几分。
“好啦!”傅惊梅拍拍手,“诸位在这一夜,想必也疲惫了。在下这就送各位回府,想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在下教吧?”
死中得活,商人们屁滚尿流地爬上了车,他们的仆从经过查实后也被弄醒,一刻都不敢多停留地跑远了。
“柔之还好吗?” 傅惊梅问。
“好得很。昨晚进来的人一个都没剩,她正忙着领人毁尸灭迹呢。”大虎抱怨,“你可真没用,怎么还是受伤了!霍小子,你怎么当保镖的啊!”
“好啦好啦!” 傅惊梅把大虎举起来,在它的抗议声中狠狠亲了一下,“还是咱们大虎最厉害!”
大虎在甜言蜜语中迷失自我,洋洋得意:“这还用你说?罢了,你这小胳膊抱我也不舒服!霍小子,抱本大爷一下。”
傅惊梅知道大虎这是心疼自己,笑了笑将它交给霍伯彦。转头对田三手和小毒蜂说道:“这边的事差不多了,你们快去吧!”
两人眼睛一亮。不再啰嗦地行礼,带着各自的兄弟撤了出去。冯远和应宗赐敢对东家下这样的黑手,他们怎么能不收点利息呢?正是发财的好机会,可不得大发横财,贴补贴补庄子?
见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傅惊梅打起精神:“咱们也该打扫战场了。”
这栋酒楼原本就是冯远的产业,没想到到头来也成了他的葬身之所。傅惊梅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对冯远的粗使仆从们下死手,只让大虎清除了他们的记忆,把人迷晕了扔在一起。
她又被霍伯彦背到了顶层,看着灰叔他们从冯远的胸腔和地板上挖出两枚弹壳,二次破坏创口后,这才放了心。
要想不被人发现自己手中有枪这样的武器,办事还是干净一点好。至于其他的,就留给冯家的人处理吧。
临走前,她不由得再次转头,看了眼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女子尸体。
那些都是昨夜刺杀她的杀手,看上去最大的年纪也不过双十,原本明艳动人的脸上已经呈现出死人特有的蜡黄,眼睛上是灰蒙蒙的翳。她们的脸上很平静,没有怨恨,更没有讶异,似乎早就接受了这样的结局。
傅惊梅终是叹了口气,在大虎柔软的肚皮上抚了下,华光闪过,手中出现了一大捧纯白的荼蘼花。她吃力地蹲下身,将它们一朵一朵放在这些从未拥有过自由的女子身边。
开到荼蘼花事了,荼蘼是夏天的最后一种花,就像这些沉睡于夏末的女孩子。
大虎和霍伯彦站在旁边,都没说话。
“如果有来世……做个平凡人家的幸福姑娘吧。” 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给喵喵大魔王加更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