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肃之仔细将他说的每个字都记下,面上不漏分毫。
他笑呵呵道:“没事儿,没事儿!就咱哥俩儿在这。老哥我啊,对你们这富贵人家的事儿也不懂,什么深啊浅啊的,都没有汉子争气好使!你们家小姐嫁这个汉子,是个能干的不?”
青年见四周果然无人,才松了口气,又听梁肃之说话憨里憨气,完全一幅乡下人的口吻,才笑道:“能不能干的,你比我清楚吧?”
梁肃之故作吃惊:“这怎么说的?”
青年努努嘴:“你原来去武安侯府,就没见到那小侯爷?不过有个好爹,再有个好脸蛋罢了。”
梁肃之心中暗暗心惊,嘴上丝毫不慢:“小侯爷那样贵人,哪是我们能见到的?我们乡下人家,男子娶亲早,女子也是十四、五岁便要出阁。听说那大富贵人家中,却是要多留女儿几年的,是真的不?”
看对方有些犹疑地看着他,梁肃之忙补充:“小兄弟莫怪,咱们没见过世面,只盼着从兄弟这开开眼。”
青年被捧的有些飘飘然,摆摆手不在意道:“这有什么?我们府上几位姨娘养的不算,正儿八经的嫡小姐只有两位。大小姐已及笄两年,小小姐才会拿笔写字呢!嫁妆就放在咱庄子上,那叫一个气派。”
看到他说到大小姐时表情一柔,梁肃之几乎可以确定,正在议亲的十有八九的就是这位大小姐了。
又得到了有用的情报,梁肃之不再多话,接过青年递来的冷馅饼大口大口吃起来。
要说自己现在的情况,不能不说是因祸得福。
梁肃之原是镇北将军麾下的人,入军短短数年,便被将军亲自提拔成了亲卫。那时的梁肃之热血沸腾,面对着漠北斑驳浑厚的城墙,他立志要保卫边境的安定,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丈夫伟业。
可是没过多久,将军的心腹幕僚亲自找上了他。
梁肃之对镇北将军又要结一门亲事略有耳闻,这种事情他听听就过,从不留心。如今幕僚却告诉他,将军欲与武安侯府结亲,要派他扮作粗使下人,混进去查探下未来亲家的真实品性。
自己的第一个任务不是杀敌冲锋,而是内宅私事,梁肃之是很失望的。但幕僚用一大套“镇北军亲如一家”,“多站在上头的角度思考”之类的话说服了他。梁肃之转念一想,将军自己有提拔之恩,此次就算是报答恩情了。
然而,直到他到了京师才知道,此次任务远不止他想象的那样简单,他要做的也不是考察姑爷的为人,而是监视武安侯府的社交,向镇北将军传信。
梁肃之当然不愿,但箭在弦上,已经由不得他了。更何况他一离开平关城,他妹妹就被接进了镇北将军府,名为客人,实为人质。
妹妹是他唯一的亲人,梁肃之无力反抗,只能按要求潜入了武安侯府,做了一名粗使仆役。他生得高大端正,又有军队历练出来的气质,很受婢女们喜欢,但梁肃之的心思并不在这,对她们不假辞色。
他的表现受到了杜管家的赏识,在侯府里越混越好。然而好景不长,他与镇北将军的关系不知怎么被武安侯发觉了。
对方碍于和镇北将军的亲事,不便对他下死手,只好将他关在那处郊外的监牢里,希望从他口中探听出些有用的信息。
因为有所顾忌,武安侯府连刑也不敢多用。虽然这事儿一开始,确实是镇北将军那边不地道,但要抱人家大腿,只能吃个哑巴亏。
最后他们只是将梁肃之关起来,以示留有余地。镇北将军也接下了这个台阶,装聋作哑起来,大家假装无事发生。
梁肃之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牺牲品,在双方的默契下被遗忘了,直到一场火灾的到来。
那天浓烟越来越浓,牢房里冲进来几个人打开了门,得了自由的人都顾不得伤病,连滚带爬地向外冲去。
那些人边开门,边辨认每个人的脸,唯独他和其他几人的牢房门没被打开。为首的那人五短身材,灰纱敷面,等其他人都跑光了,他才不慌不忙地拔开了一管迷烟。
等梁肃之再次醒来,就是在这里了。绝望过后,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争取一把。妹妹还在等他回去,他不能放弃。
经过几天的观察,梁肃之从许多细节中判断出,关自己的并不是武安侯府,而是另有他人。或许是上天垂怜,没过多久梁肃之就找到了突破口。
他注意到,其他守卫似乎有意孤立一个瘦高的青年,话里话外对他的瘦弱身板很看不上。
毕竟是在军中摸爬滚打过的,梁肃之很明白男性团体中的这些弯弯绕绕,猜测这里的风气很有可能尚武的。
于是没过多久,他靠着自己在军中的经验和青年搭上了话,谎称自己是个小庄头,因为贪了杜大管家的东西,才被他假公济私地关了起来。
起先青年还对他很是戒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相信了梁肃之的这套说辞。实在是梁肃之是苦出身,地里的事情知道的七七八八,装起来还真像样。
既然对方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青年也就没了忌惮,被他套出了不少信息。
据青年说,当时的火灾纯属意外,武安侯府短时间内没时间再重建牢房,只得将牢房里的人分散开,托在信得过的朋友手下。
青年的家主与武安侯交好,此处正是家主在京师外的一个小庄子,原是给太太小姐养些花草的。
主家的儿女中,除了之前提过的大女儿正和武安侯世子爷议亲,其他成年的男子都跟着家主常年在外。
梁肃之潜伏在武安侯府许久,尽管被关起来后就断了和外界的联系,却心中有本细账。武安侯世子明明和将军的内侄女儿订了亲,哪里又冒出个订亲的来?
莫非是两府的亲事作废了吗?什么样的人家,能抢走镇北将军家的婚事?
在外地任官,却能把妻女都安置在京城,还置产如此丰厚......必定是位权势不小的封疆大吏。他琢磨了半天,把和武安侯相交深厚的权贵都扒拉了一顿,也没找出来一个对得上号的。
那也就是说,武安侯和这位暂时“保管”自己的家主,应该是近期勾搭上的。而能在半年之内就如此信任,双方必定有着不浅的利益联结。
如果自己能找出对方的身份,再将此事的事报给将军,说不定就能求个情,将妹妹接出来。
梁肃之狂喜过后,又有些犯愁。先不说这里只是个庄子,根本接触不到家族的成员。就是在宅子里,字纸一类的东西也是管得很严的。
镇北将军的院子就从来都是重兵把守,要紧的东西更是早早烧掉,更别提这位家主根本就不在京师了。
对他的看守并不严密,靠着自己的身手,极有可能逃出庄子。梁肃之还在隐蔽处埋了些银子,足够跑回平关城报信了。然而口说无凭,没有信物,将军凭什么相信他的话呢?
梁肃之从天亮坐到天黑,脑子里把青年说过的话过了一遍又一遍,才突然抓住了一丝模糊的光亮。
庄子另一边的不起眼院子里,裴柔之躺在巨大的竹榻上纳凉,合欢花的清香完全将她笼罩了。和她那惬意的样子不同,院子里的其他人无不如临大敌,杨晏更是在院门口兜起了圈子。
“夫人,真的要放他走吗?他可是镇北将军的人,一定能挖出不少东西来的。” 杨晏没忍住开了口。
裴柔之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杨队长想留下他?”
杨晏想了想还是点头:“只是有些可惜,毕竟镇北军半夜出关埋人......这事怎么看都有猫腻。倘若能问出来,未必不能成为咱们自保的手段。”
“威胁镇北将军?”裴柔之看了看自己光滑圆润的指尖,心平气和,“圣上曾三次试图裁减镇北军,三次皆未成功。镇北将军有四子三女,大女儿嫁与五皇子为正妃,去年临盆产下皇孙,既嫡又长。”
她含笑睇着冷汗涔涔的杨晏:“你们东家何时被困在草原,边关又是为何突然异动,杨侍卫长都忘了么?”
对杨晏的脸色恍若未觉,裴柔之拾起飘在她裙裾上的合欢轻嗅,仰头看着夜幕低垂。
“夫人!” 那个看守梁肃之的瘦高青年站在门口,面容恭敬。
“他走了?”
“是,这小子精得很,藏在泔水桶里,到外面把人打昏,骑骡子跑了。” 友情出演的田三手忍俊不禁,“他果然偷了盒‘仙人气’!”
“很好,那就等着看吧......”裴柔之终于露出一丝诡秘的笑意,“看看这鱼饵,能不能钓出来他们肮脏的小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柔之:看我搞死他们
后面两章是感情线哈~ 谢谢喵喵大魔王的建议,之后我会尝试主线推进密集一点,然后把感情线慢慢融合在剧情里面。
说个题外话,最近狂飙好上头,因为太吃李响的气质甚至想写个这种禁欲正直的男主,有没有想看的宝子?等我撸完这本,搞个短篇? 不是同人,就是借鉴……正气凛然一丝不苟的刑警男主x 千层套路超会撩的妖女富婆这种……不会是单纯谈恋爱,剧情流里搞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