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前后左右的雅间除了她们之外,哪里还有别人?
难道是阿影自己拎不动热水壶,带人回来了?傅惊梅使劲眨眼后再次看去,心头更如淋下一桶冰水。那些人影明显是几个男子,已不知在外面多久了。
旁边的裴柔之从镜子中看到她神色不对,放下篦子就要出声询问,却被傅惊梅冰凉的手一把捂住嘴。
傅惊梅对着她摇了摇头,指了指屏风的方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裴柔之也顿时瞳孔一缩。两人对视一眼后,一起轻手轻脚地起身绕进了内室。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快从窗子翻出去。”黑暗中,裴柔之的声音微微有些尖锐,说出的话却让傅惊梅瞠目结舌。
她知道裴柔之脑子好使,却也没想明白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可没等她做出反应,就听见门口的脚步摩擦声越来越大,显然外面的人已等不及了,随时都会冲进来。
傅惊梅额头上的汗呼拉一下就冒出来了,各种绑架撕票,先辱后杀的戏码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连父母的脸突然变得空前清晰。
裴柔之见傅惊梅没有反应,就想伸手去拉。然而,手腕处蓦然传来一股力量,瞬间反制住了她。
傅惊梅利落地将裴柔之的胳膊反剪在身后,重新捂住了她的嘴。随后裴柔之只觉得身子重心一偏,整个人竟然被半拖半抱地向左带了几步,塞进了一个靠墙敞开的柜子中。
“你给我在这待好了。” 傅惊梅握紧发抖的双手,咬着牙低声说,“千万别出声。”
说罢没再看裴柔之一眼,紧紧合上了柜门。
“砰砰砰!”
夜色中,板车行到后门,还未等停稳之际,霍伯彦便跳下车,使劲拍了几下门。
片刻之后,门缓缓打开。他赶着板车走进院中,等大门都关上后,门口那身材矮小的男子才哈欠连天地问:“这是干什么?”
霍伯彦侧开身,用剑鞘挑开篷布的一角,露出下面的几双鞋。
小毒蜂本还睡眼朦胧,瞥见此幕顿时惊得魂飞天外,还以为霍伯彦在外面杀人放火了。当下也顾不得别的,连拉带扯地将人带到里屋,盘问起事情的经过。
霍伯彦没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地简单叙述了自己是如何在几天前察觉出异样,今日发现被跟踪后,又是如何将几人打晕带回来的,半点没隐瞒。
小毒蜂知道几人只是暂时晕过去,并没有死,不禁长舒了口气。没怎么犹豫,就答应帮他先将几人关起来,等过后再审问来由。
说话间,那几人已经被拖死狗一般带去了角房,由几个眼明心亮的侍卫看着。
霍伯彦也觉得将人交给小毒蜂,田三手等人,算是暂时安排妥当了。想起自己还有约在身,他便将板车托给水里亮送回店铺,自己则骑上奔霄,就打算原路返回浣草堂。
可他这边刚套上马,就听到前院灯火攒动,一片嘈杂之声传来,似乎出了什么大事。不仅是他,小毒蜂、田三手和水里亮等人无不是身形一顿,面露惊疑之色。
要知道和住在后院的这些江湖人士不同,前院里住的是东家和铺子里的人,加上有夫人约束着,平时规矩很严格,能像现在这样大吵大闹,一定是出事了。
当下几人互望一眼,也不再管别的,发足向前院奔去。霍伯彦哪还顾得上去浣草堂,跃上房檐,几个起落间也消失不见。
他的脚程更快,抢先一步到了前院时,灯火通明的庭院里早已没了方才的吵闹之声,反而处于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在场的人有的含悲忍泪,有的义愤填膺,而大部分则是一脸惶惑,六神无主地凑在一起,像是寒风中扎堆取暖的小鸡仔。
霍伯彦见状,心底那股不祥的感觉更浓了。他不再多言,一把推开守在前厅外的两个侍卫,三步作两步冲了进去。
前厅中的情况并不比外面好到哪去。坐在桌旁的阿镜脸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此刻正和大虎凑在一起,提笔在一张纸上涂涂画画。
阿影的眼睛已经哭得高高肿起,抽噎着打着嗝,半步都不敢往前凑。
唯有裴柔之勉强算得上平静,此时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裙摆发呆,神情古怪又迷茫,仿若打量一个难解的谜题。
霍伯彦环视四周,都没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他没来由地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安,心里像是破了个大洞般,空落落地没底。
“她人呢?” 少年的声音暗哑,如择人而噬的野兽。
居中坐着的大虎见到他,猫瞳一竖就扑了过来:“你死哪去了?姓傅的都被绑了,你也不见人影?”
“虎大人!这个之后再解释!” 阿镜声如寒冰,“快把东家的位置告诉霍公子!”
大虎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跳到地图边指给霍伯彦看:“他们现在还没出城,我尚且感应得到。马上去追还来得及!”
霍伯彦也知道此刻并非叙话良机,摸了摸刀还在,当下二话不说,抱起大虎就要出门。然而始终保持沉默的裴柔之却突然开口:“霍公子且慢。”
她从回来之后,始终一言不发。众人不明原因,都以为她是被吓到了,或承受不了东家被掳走的噩耗,才会如此。
众人都知道夫人能干,之前东家陷在草原,也是夫人一力主持大局。但这个时代对女子的偏见根深蒂固,在他们看来,夫人始终是个以夫为天,妻凭夫贵的娇贵女子,遇到这样的事,六神无主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外人不了解裴柔之,近身的心腹却很清楚二人的关系,自然知道以她的心智,这样的反应有多么反常。奈何只要她不想说,就没人撬得开裴柔之的嘴,大虎气得跳脚大骂也无济于事。
当时大虎正坐着雅间里独自吃着小菜,识海中就突然传来了傅惊梅的声音。
她似乎是强行压抑着恐惧,只匆匆留下一句“把我变成和裴柔之六七分像的样子”,之后就没了声响,任凭大虎怎么呼喊也毫无回信。
一般来说,灵魂契约的二人是绝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的,除非是其中一方失去了意识。大虎当即就觉情况不妙,赶紧跳上房顶,向着更衣室的方向跑去。但是等到了地方,屋里屋外哪还看得到半个人影?
大虎只能屏息凝气,用上了两人之间的灵魂感应,这才发现傅惊梅的位置早已出了浣草堂,正朝着另一个方向快速移动着。
它心下一急,顾不上许多就要亲自追赶,却听见里屋传来极细微的呼吸声。
大虎方才将心神都挂在傅惊梅的安危上,竟然一时大意,没有探知周围的情况。乍然发现有人在屋里,它尾巴都吓粗了一圈,慌忙用灵识向那边探去。
这一看之下非同小可,它赶忙跑到里屋扒开了柜门,找到了蜷缩在里面的裴柔之。因为害怕那些歹人再回来,大虎就将裴柔之伪装成一个中年仆役。
它本想让裴柔之先回家,自己去救傅惊梅,可是却被裴柔之拦下。
那伙人既然敢在浣草堂这样的地方绑人,说明背后势力一定不小。他们表面上人是不多,可谁知道是否有接应之人呢?
大虎除了会些幻术,没有任何武力值,这样贸然冲上去,只是在送人头罢了。再说,万一它也陷了进去,或是被人发现些许端倪,那非但救不回傅惊梅,还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何况这些人是冲着裴柔之来的,抓走傅惊梅只是阴差阳错。所以等他们发现抓错人后,应该不会立刻将傅惊梅怎么样。
当务之急是先回住处搬救兵,找到霍伯彦、小毒蜂、蛛娘这些有些本事的的人,一起商议对策。
大虎刚开始有些被急火冲昏了头,这会感应到傅惊梅性命无忧,也多少冷静下来了些。裴柔之的一番话入情入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于是两人便一起找到了被人迷昏,放在花木后面的阿影,匆匆赶了回来。
可是,说搬救兵展开营救的是她,事到临头喊停的也是她。
大虎看着裴柔之,气不打一处来:“我就知道你个蛇蝎女没安好心!我告诉你,姓傅的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本大爷就把你扒了皮点灯!”
大虎的焦急并不是毫无道理的。它与傅惊梅绑定的只是灵魂,平时两人待在一起,肉身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分开行动。
然而一旦肉身距离超过了特定范围,大虎的神魂就会自动弹出猫的身体,重新寄居在傅惊梅的识海中。
正急得抓耳挠腮,没着落处。就听裴柔之丝毫不见火气地说:“我的命是巽卿救的。她要是真出了事,我自然给她偿命。”
大虎被她噎这么下,一肚子邪火卡在半路撒不出来,憋得不上不下地,“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连成句。
倒是霍伯彦听过阿镜和阿影说了来龙去脉,看着裴柔之露出沉思之色。
他锐利的眸子一眨不眨,问题却直中要害:“你怎么知道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难道这就是你不让我们去救人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主线慢慢在写啦,剧情一复杂就感受到了自己的菜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