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
火焰灼烧的轻微爆裂声在周身环绕,长久被锁在身后的双臂牵连起肩胛骨的酸痛,青涿瘫坐在一丛杂乱的稻草堆上悠悠转醒。
蝉翼一般的睫毛随着睁眼而扬起,四处高悬的火把燎着光亮映入眼瞳。
这是……监狱?
青涿转动眼珠,四下观察一番。
入目的是由竖直铁栏组建成的一个个铁笼,环境潮湿阴暗,栏杆上包浆了一层厚厚的锈皮,一看便是年代久远。
他所处的牢笼一面靠墙,另外一面的左右两侧高悬两束火炬。整个偌大的牢狱铺满了数个四方的铁牢以及由高处火炬营造出的燃烧光亮。
火焰投射出来的照明并不稳定,会随着火势的飘动而明灭不定,落在青涿的脸上像是扑动粼翅的蝴蝶。
“咳咳……咳咳!”
一阵虚弱含糊的咳声在草垛另一侧响起,是同样双手被麻绳束在身后的曹艺。
除了她以外,在场的还有魏叶晓。
他和他们并不在同一间牢笼当中,而是处于左侧相邻的那块地方,二者仅仅相隔一排铁柱。
他的那间牢笼里还有另一位不认识的金发少女,身上穿着被污迹染得几乎看不清的白裙,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
除了被关押在笼内的“犯人”们外,牢门外的走道上还有几个零散的身着铁甲的卫兵在巡逻勘察,他们并没有带着头盔,棕褐色的头发胡须与其深邃立体的眼窝昭示了他们的身份。
西洋人。
……大概是和袁育姿的那段留学经历相关的。
“青涿。”
微弱的气音从相隔一丈的邻间传来,是刚刚也观察了一圈的魏叶晓。
他的双手也无法动作,只得靠跪姿往前爬了两步,脑袋抵在将他们隔开的那道铁栏上,小声商量道:“你过来些,我们互相解一下绳索。”
“铛!铛铛——”
巨大的铁棍敲击声从牢门口传来,一名卫兵正面色不善地看着魏叶晓,操着一口浓重乡音的英文骂道:
“你在做什么?!回到你该死的位置上!!真是恶心!一会儿就来料理你!”
说完,既是嫌恶又是不耐地盯着魏叶晓回到原位,方才转身走了两步,走到拐角一方木质小桌上,抄起上面摆着的半瓶酒就往嘴里灌。
“先等等。”青涿瞥了一眼魏叶晓,用嘴型说道。
语毕,他就往旁边挪两步,挪至曹艺身旁,低声问:“曹艺?你还清醒吗?”
这座牢房的布局和人员分布非常罕见,所有的牢笼里都安置着一男一女,而并不像传统的监狱那样将男女相隔。
曹艺的头低低垂着,完全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只能在凑近距离时听到她嘴里轻微的呢喃。
“饿,好饿……”
无奈地叹口气,青涿只好自己将手指竭力伸长,漂亮的筋骨从手背上浮起,青竹般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发着颤。
无论如何努力,指尖也只能堪堪碰到那一大□□得死紧的结眼。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不行,够不到,一直被这样绑住对于行动太过不利了。
这时,耳朵内却又听闻一道响动逐渐逼近。
整齐划一的铁甲摩擦声正一步步踏来,钢盔与石质的牢笼地面碰撞发出气势汹汹的震鸣。
一队同样身着金属盔甲的卫兵正平整有序地向前行走,他们手上还各自持了些不同的器具,叫人一望就能联想到某些不详的事情。
有胳膊粗细的大型注射器,还有用铁盆装载的烧红木炭,甚至还有刀枪铁斧。
“我、操!”魏叶晓一向保持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但在看到这些非常适合用来上刑的工具时,他也忍不住爆了声粗口。
在这令人望而生畏的卫兵小队走到他那间牢房时,领头的那名中年男人停下脚步,转身用手指点了两人:“你们俩,负责015号。”
被点到的两名卫兵,一个手持倒刺长鞭,另一个拿着足有成年男人手臂长的尖头剪,闻言便停下脚步,从门外将栓住的铁锁拉开,走进那间牢房之中。
蜷缩在地的魏叶晓默默后退两步。
卫兵小队继续前行,下一个牢房便是青涿和曹艺的那间。
“你们俩,014号房。”领头卫兵照例从队伍里点了两个人。
铁锈摩擦的开锁声分外刺耳,两个除了头以外全身被盔甲包裹的卫兵带着一身脆响走进了门。
青涿抬眸望去,正好和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对视上。
二人皆是狠狠一愣。
宁相宜?!
身上套着明显比身形大了一圈的冰寒钢甲,让青涿一开始还没认出她。
她自己本人也是愣在原地,一只手还握着把开刃的砍刀,另一只手尴尬地举在半空中,似乎想和青涿打招呼又察觉到不合时宜。
相比于瘫坐在稻草堆上,还被麻绳束缚住手腕,发丝凌乱狼狈的青涿,宁相宜这一身极具安全性、威风凛凛的盔甲就让人不得不眼红了。
命运是多么不公!
头顶跳跃的火光映照在刀面上,如镜一般清晰地将在场四人的倒影都收纳在内。
被派来的另一名士兵手上举着一柄像是老虎钳一样铁具,他后退两步,后背倚靠在门栏上,冲宁相宜扬了扬脑袋。
“嘿新人,你上吧,按照杰斯公爵所说,只要身体受到强烈的刺激,精神产生的扭曲症状就能康复。”
……康复?精神扭曲?
难道他们这副要上刑的架势是为了治疗他们的“精神病”?
太荒谬了。
从这个卫兵的姿态来看,这样的“治疗”他也操持了数次,显然很有经验的模样。而宁相宜作为一个新人,问些菜鸟问题也属正常。
“那、有人康复过吗?他们出去了吗?”她第一次握住这样沉重厚实的刀具,手都在颤抖。
卫兵是一个还算年轻的男人,脸上的络腮胡没有其他人那么茂盛,他理所当然地点头:“哦,当然!其实大部分人的病症都比较轻,治疗一两次就药到病除了。”
说到这,他有点着急地催促道:“快点儿吧,一会儿头儿该来了,要是没完成任务我俩可要遭殃。”
“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同时从旁边的牢房内响起!
青涿与宁相宜顿时侧目看过去。
隔壁的015号房正在上演一场惨无人道的刑罚。
在那两名进入房间的士兵中,那个手持倒刺皮鞭的男人率先站了出来。他带着一阵盔甲窸窣声走到倒地的金发少女面前,蹲下身侧耳听了听,确定她还有呼吸以后,一把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拽起。
“又见面了,米雪儿。”望着少女耷拉着的眼皮,卫兵伸出手拍了拍她的面颊,语气中满是怜悯,“哦,你可是我们的老病患了,真是可怜的小家伙。”
“最近的精神状态恢复得怎样?”他勾着灿烂的笑容问道,像一名对患者关怀备至的老医生。
米雪儿的双唇已经绽裂来开,一张本该青春靓丽的脸颊上满是血痂,她眼底乌青,双眼几乎无法睁开,近乎失去了所有意识,只是用极其轻微的弧度摇摇头。
“哦,真遗憾。”卫兵啧了啧嘴,丢下手中轻如薄纸一般的米雪儿,后退两步的同时,抽出了腰间别着的皮鞭,“很抱歉,但还是需要你配合我的治疗。”
长鞭以留下残影的速度迅速划过,拉起一道破空声的同时重重鞭打在少女单薄的背脊上。
刮肉一样剧烈的疼痛让米雪儿拖着嘶哑破音的嗓子竭力尖叫。
奇怪的是,蜷缩在角落里的魏叶晓却无人问津,他脸上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副眼睛,在火光下反射出镜面的光亮,叫人看不清神色。
而那两位被派至015的卫兵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房内还有另一人的存在,只是一味地折磨眼前的少女。
在十米远外,隔着一道密密的铁栏,三人神色各异地看着那根每次挥动都会带出一串血沫的皮鞭。
“米雪儿算是这群患者里症状最严重的了,经过很多次治疗还是没有成效。”讲解的卫兵耸耸肩,又再一次催促道,“嘿,你怎么还不动手,难道你想挨头儿训吗?”
“难道说,你下不去手?”他突然眼睛眯了眯,有些狐疑地看着宁相宜。
咚,咚,咚。
心脏跳动的速度甚至比上一次单人空间更加迅速,握着刀柄的手心浸出薄汗,几乎要抓不稳而滑落在地。
改换两只手一齐握住刀柄,宁相宜一步步小心地朝青涿二人靠近。
有些凌乱的黑色发丝挡住了视野,青涿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鼻尖冒汗的宁相宜。
她会怎么做呢。
贴近到一米远的距离时,宁相宜终于心神稳定下来。
这个距离,差不多了。
她紧了紧手上沉如泰山的那柄尖刀,正想要转身将它对准那名靠在门上的卫兵,眼前却突然扑来一道灰黑色身影。
谁也没看清曹艺是什么时候动作的。
宁相宜手上的刀具蓦地被大力抽走,随后眼前就是一片狂乱挥舞的刀光残影。
蓬头垢面的曹艺眼睛瞪得极大,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喘气间隙中还在嘴里念着。
“哥,哥……”
她疯了。
尽管身上安安稳稳穿着刀枪不入的钢甲,宁相宜仍然被吓得后退两步。
“喂!这个患者!”突逢变故的事态叫那名经验丰富的卫兵也一时反应不过来,他的手指着曹艺匆匆喝道,“快,新人,控制住她!”
疯狂摇头的宁相宜往后缩了缩。
“肉,肉……好饿。”失智的曹艺将头猛地一转,形似饿狼的目光令人胆寒,她痴痴地发出一声笑,像是看到了什么美食一样,举起手中砍刀就朝卫兵挥舞而去。
“啊啊!!”这回发出惨叫的就是施刑者了,他唯一没被盔甲护住的脑袋生生挨了一刀,那一刀还恰好横砍到了两只眼睛上。
一时间,血流如注。
“肉,肉……”曹艺扑了上去,将人高马大的卫兵死死压在身下,头埋在他的脑袋上,两只手以极其扭曲的姿势撑在地面上,整个人都背对着青涿两人。
清晰的撕咬和咀嚼声渐渐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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