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听到欧阳霞发自心底的一声“爸爸”，欧阳松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只是，他还来不及感受更多的感动，欧阳霞昏了过去。

欧阳松失控大喊：“医生，医生，快救救她，救救我女儿。”

欧阳霞幽幽醒来只觉得头很沉，像被人灌了铅，刚刚清醒脑子呈现出短暂的空白。

“阿霞，你感觉怎么样了？头还疼吗？”欧阳松关心的话，吸引了欧阳霞的目光。

被封印的记忆全部回来了，欧阳霞双手撑着床，慢慢坐起来，一把扑进欧阳松怀里，泪如雨下：“爸爸，爸爸，我都记起来了，记起来了，是我错怪你了。你并没有杀段纯，你甚至都没见过他。”

时隔几十年再度抱着女儿，欧阳松激动的心情难以言喻。

唇抿得直直的，说不出话来，他怕自己一开口声音是哽咽的。

只能紧紧环抱着女儿，轻拍着她的背，任她哭出心中的惊恐和委曲。

“对不起……对不起……”欧阳霞边哭边道歉，声音抽咽得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霞才稍稍控制住情绪。

从欧阳松怀里抬起头来，红肿的眼底溢满浓浓的愧疚：“爸爸，我明白得太晚了，太晚了，我对不起你……”

“哎，阿霞，你能记起来真好，我不怪你。我从没有怪过你，我了解你，我的女儿不可能无缘无故这么对我，我始终坚信这里面一定有误会。现在误会解开了，阿霞，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常年身处高位，身边全是一些有图谋的人，久而久之，他变得喜怒不形于色，加上身上散发出的威严，敢接近他的很少，更别提有个说真心话的人了。

自从阿容走后，他疾病缠身，更加孤单了。

幸好，他身边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伙计。可汪坤再好，也代替不了女儿的位置。

如今，他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了。

“爸爸……”欧阳霞含泪看向欧阳松，原来他已经苍老成这个样子了，再也不是她心目中那个高大威武，无所不能的巨人了。

他变得脆弱，敏感，需要亲人的陪伴及呵护。

欧阳霞越想越自责，她真的不明白自己怎么下得手？还固执己见三十年，说不见他就真的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她的心怎么变得那么硬，那么狠？

欧阳松抽了几张纸巾替欧阳霞擦拭脸上的泪：“别哭，我欧阳松的女儿不应该这么脆弱。”

明明是一句激励的话，却又惹出了欧阳霞新一波眼泪。

欧阳松不再多言了，任由她哭得痛快。

这些年，她将自己封闭起来，筑起高高的城墙，拒绝了所有人靠近。这跟她以前乐观开朗的个性背道而驰，她一定很难受。

泪水宣泄了悲伤，欧阳霞静下心来，仔细回想着每一个细节。

她患抑郁症也很蹊跷，怀孩子时那么大的压力她都挺过来了，怎么会生产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时才患了那么严重的抑郁症？

她当时唯一的愿望就是平安生下孩子，照顾她长大，她就算再疯狂也不可能跳楼。

原来是有人在背后害她！

可幕后的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想得到些什么？

让她和老爷子反目成仇，对他有什么好处？

三十年前的凶手和现在的萧山是不是一伙的？

太多太多的问题缠绕在着她的神经，欧阳霞陷入更深的泥沼里无法自拔。

此时汪坤敲门进来，躬身对老爷子说：“医生吩咐了，小姐这次昏倒，有些营养不良，醒来最好先吃点东西，我让厨房准备几样小姐喜欢吃的菜。是送来这里，还是到餐厅去吃？“

欧阳松用眼神询问欧阳霞的意见，她摇了摇头：“我没有胃口，吃不下。”

汪坤忙劝道：“这怎么可以？人是铁，饭是钢。小姐，你这些天憔悴了好多，再不吃饭，会出毛病的。”

“好吧。”已经记起了所有的事，欧阳霞知道汪坤是真心实意为她好。

她若固执己见，老爷子也会伤心的。

听到欧阳霞愿意吃东西了，汪坤很高兴，忙说：“我让人端来吧，就在阳台吃？”

“谢谢你，汪伯。”欧阳霞由衷感激，汪坤高兴得眼眶都湿润了，小姐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老爷这几十年没有白等，他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汪坤忙说：“这些都是我应该的，应该做的。”

很快，汪坤领了几名手脚麻利的女佣将饭菜摆放在阳台的桌子上。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普照，万里无云，又伴有春天的微风，是个令人舒适的天气。

汪坤摆好了饭菜，就带着女佣出去了，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久别重逢”的父女俩。

欧阳霞掀被起床，主动来搀扶老爷子。

虽担心她的身体，也没有辜负她的一片心意，任由她搀扶着自己来到阳台。

此时，欧阳霞才注意到这里的布置。果然，什么都没变。

还是最初的样子，有她喜欢的绿萝，多肉和秋千。连她亲手以绣的十字绣都还在，依旧崭新，看得出来这里真的用心保养过。

欧阳松夹了糖醋鱼放在欧阳霞碗里：“尝尝看味道有没有变？”

“好。”欧阳霞夹起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着，熟悉的味道充斥着味蕾，欧阳霞感觉眼眶热热的。

此时才发现，自己是那么渴望回家。

她怀念家中的一切，包括这里的一景一木，一饭一汤。

欧阳家有个传统，食不言，寝不语。

欧阳霞默默吃着饭菜，每一口都是灵魂深处熟悉的味道，她吃得心潮澎湃，更加愧疚。

饭后，欧阳霞跟着老爷子来到茶室，这里已经变了，再没有昔日熟悉的样子。不过，只要有亲人在的地方，她就觉得万分亲切。

“阿霞，好久没有喝到你亲手泡的茶了，能给我泡一壶吗？”欧阳松坐在太师椅上，脸上仍是一贯的严肃，可眉宇间的线条已经柔和了许多。

“好。”欧阳霞应着，坐在坐垫上，一边烧水，一边做准备。

等水开了，取出适量的茶叶放入茶壶里，冲入水，先洗了一遍茶，再冲泡。

欧阳霞十分认真，每一个动作都优雅流畅，如同一副赏心悦目的画。

欧阳松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心潮澎湃，这是上苍恩赐给他最好的礼物，让他在生命的余光里还能品尝到女儿亲手泡的茶。

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为免泄露太多情绪，欧阳松缓缓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欧阳霞双手捧茶，来到欧阳松面前：“爸爸，你尝尝看。”

“好。”接过，欧阳松小口小口品尝着，没有一丝丝苦涩，只有茶的纯然和香甜。

“怎么样？”欧阳霞有些紧张，就算第一次给老爷子泡茶，她怕自己学艺不精，考试不及格。

欧阳松眯起了眼，又尝了一口，才说：“不错，火候掌握得刚刚好，技法也十分娴熟。阿霞，这些年，你都有自己泡茶的习惯？”

“嗯，我也喜欢饮茶。”欧阳霞应着，回到了自己的坐座。

还记得自己开始学习茶艺是十五的时候，因为老爷子喜茶。他生日快到了，她就想替他泡一壶茶。但老爷子对茶的要求极高，以前家里有个认证的茶艺师，都还时常泡不出令老爷子满意的茶。

经过一段时间的刻苦训练，当她在老爷子的生日宴上，捧上自己亲手泡的茶时，她看到老爷子眼里的惊艳划过。

后来，她成了老爷子的专属茶艺师。

每当他心情不好或有压力时，只要喝一壶她泡的茶就会好。

往事如烟，却没有随季节的风飘散，而是凝成冰晶，落在记忆深处，闪耀着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