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缈赶到春山院时,陆帷正在书案旁翻看古书,他膝上还乖巧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
阳光温柔洒落,为他周身渡上一层光晕。
褪去了往日鲜艳热烈的红衣,少年郎君一身荼白银线嵌竹枝纹的锦袍,长至腰际的檀发只用一根烫金云鹤纹的发带系住。
乍一看,倒颇有白衣卿相,泼墨江山的风情韵味儿。
似是察觉到什么,他轻一抬眸,便有一黄衣女郎撞进了他眼中。
他的好妹妹,又来了!
“六哥哥,请你吃糕点。这个狐狸的,给你!”温缈捻起小狐狸和果子要递给陆帷,少年却微一倾身,直接伸头含住了她手中的糕点。
水润的薄唇触碰到温缈指尖,惊的温缈险些就抡起了巴掌来。
“不气不气,这是我哥,这是我亲哥,他不是在挑逗我,我不能生气……”温缈在心中给自己降火,再次看向陆帷时,依旧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味道不错,你来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丫头,是来窃取什么的呢?”陆帷用指腹抹了抹唇角,另一只手翻了一页书。
“嘿嘿嘿。”温缈讪讪笑了,她当然不能说她是来干嘛的,要不然眼前这个看似温和雅正的人能活活掐死她。
她得跟他打兄妹牌,让他真心实意的宠她这个妹妹!
“六哥哥干嘛将我想的这样坏?我就是来给六哥哥送吃的而已,六哥哥多想了不是?”少女转悠到陆帷身边,却见陆帷手中书籍下还压着未抄完的佛经。
“这是《金刚经》?六哥哥抄这个做什么?”温缈瞟到少年丰神俊秀的字迹,一眼便瞧出了这是佛教的《金刚经》。
想当年,她在北雍皇宫做质子,北雍名门的一位小郎君,跟吃错了药似的,有段时间,没日没夜的逼着她抄写《金刚经》。
嘴里还神神叨叨,“你该赎罪,这是你欠他的……”
现在想想,若不是因为他,她的眼睛何至于到那般地步?
温缈怅然摇了摇头,看着陆帷却有些不解,陆帷这是在抄写经书赎罪吗?
他为谁抄的?
“闲来无事练字罢了。”陆帷将手中书扣在佛经上,看着少女身侧晃悠的丝绦,他拿起在手中卷着玩儿。
“除了送吃的,当真没其他事了?”
温缈看着陆帷修长的手把玩着自己的丝绦,想拽又不敢拽,这时一直伏在陆帷膝上的兔子艰难的用两只爪子扒拉着书案,默默伸出了自己的兔头。
“绛雪,下去。”陆帷松开温缈的宫绦,将绛雪重又抱回膝上。
温缈觉得有趣,伸手揉了揉兔脑袋,“六哥哥,下次我可以把我的兔兔带来和它一起玩吗?”
“你什么时候养兔子了?”陆帷抚摸着温缈方才摸过的地方,给绛雪顺着毛儿。
“四哥哥送我的,是只小黑兔,长的可壮了,叫墨色。”看着面前的绛雪,温缈心里有了想法,“六哥哥这是个雄的,我那只是雌的,它俩万一看对眼了,六哥哥我们结个亲吧!”
“好啊。结亲,我和你!”陆帷眼梢都染上笑意,他将绛雪放在地上,小兔一会儿就窜的没影了。
陆帷的话,温缈听在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就没有细细思量了。
“六哥哥借我笔墨一用呗?”温缈搬了个圈椅放在陆帷旁边,也不客气的坐了上去,顶着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陆帷。
女孩娇俏可人,身上常年熏染着牡丹香,鹅蛋小脸白白嫩嫩的,让人看她就好像是看牡丹花馅儿的包子一样。
也不等陆帷同意,温缈从一旁的青玉浮雕墨蟹花瓣式水丞里蘸了水,兀自在端石双龙砚上磨开。
又欲拉开身旁的抽屉去寻信纸,谁知陆帷立即就拦住了她,“真当哥哥不是外人?再乱翻给你丢出去。”
话虽苛责,但语气却是懒洋洋的透着宠溺,就好像是不敢苛责一样……
“啧,莫非六哥哥的小金库藏这里了?”温缈冲陆帷挑了挑眉,陆帷却屈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要找什么?”
“信纸。我要给陈汝景写信!”温缈也不避讳陆帷,大大方方的说出了口,她专心的在笔架上挑笔,并没有看到陆帷眸中一闪而过的晦暗情绪。
“给。”甩了一叠信纸过去,陆帷靠着椅背,手轻轻勾过先前看的古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小姑娘,她侧容精致漂亮,桃花眼尾勾勒出让人心醉的晕红,指尖粉嫩,捧着紫毫笔正极认真的写着什么,嘴角若有似无的藏匿着笑意。
陆帷眸子深沉下去,他拿书遮挡住脸,丹凤眼状似无意的瞟了一眼信纸,小姑娘写的一手端正的簪花小楷,“见信如晤,陈郎,阔别多日未见,我对你之情意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只恨不能日日与君常相见……”
陆帷看不下去了,他轻咳了一声,小姑娘有一双含情眸,却偏偏总是识人不清!
听见陆帷的咳嗽声,温缈偏头,却见少年一手捧书,一手支颐,正看的认真。
“六哥哥,你说,陈汝景能嫁吗?”
陆帷想起她方才跃然纸上的绵绵情意,压低了嘴角,轻飘飘道了一句,“能。你们郎情妾意,都恨不能日日相见了,这份滔滔情意如此深厚,自是能嫁的了!”
温缈明白了。
她搁下紫毫笔,拉着陆帷的袖子,委屈巴巴的解释道:“六哥哥同我说实话嘛,容安听六哥哥的。”
看着她甜软娇气的模样,陆帷眼神迷离了起来,他想抬手抚一抚少女毛茸茸的额发,却终究克制住了心底的悸动。
“真要听实话?”
温缈点头如捣蒜。
“陈汝景,并非你良配!此人奸险狡诈、刚愎自用、德不配位,你若嫁他,不会幸福。”陆帷说的认真且严肃,仿佛真真切切看到过她嫁给陈汝景的下场一样。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觉得他配不上我。我谢容安值得更好的夫君来疼爱。可是,我与他有婚约在身……”温缈又紧紧拽了拽陆帷的袖子,满脸的孺慕求救。
陆帷瞬间了然她这一趟的目的,“小丫头,这是来找哥哥支招来了?”
温缈将写好的信递给陆帷看,“六哥哥,我不是来找你支招的,我是来找你护我周全的!”
陆帷轻笑。
他大略扫了一眼完整的信,看着温缈,“祸水东引,倒是聪明了不少。只是,你凭什么认为我有能力帮你,我不过只是一个私生子罢了!”
温缈是无论如何都不信这鬼话的,她用一旁的镇纸拍了拍桌子,“六哥哥,我不允许你如此妄自菲薄。在容安心目中,六哥哥是永远的神!”
为了寻求庇佑,温缈撒娇吹捧,是什么都能干,恨不得把十八般拍马屁的技巧全用在陆帷身上。
“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陆帷将信纸还给温缈,淡淡开口,语气中听不出喜乐。
“昔年容安不懂事,错将六哥哥这颗珍珠当做鱼目,不仅不亲近,还总是欺辱嘲笑六哥哥。可此燕京一行,容安幡然醒悟,你我是至亲,份属谢家人,应该一致对外才是。六哥哥瞧着便不是池中等闲之辈,如今虽潜龙在渊,但日后定是要龙飞九天的!”
温缈小嘴连环炮似的张张合合,说的话真情中掺和着假意,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了。
小姑娘说着说着也不知怎的眼眶红红的,陆帷真怕她下一秒就泪如泉涌,“磨人的小丫头,答应你还不成吗?这岁月惶惶,我在一日,便护你一时,若我不在——”
还未说完,温缈截断了陆帷的话,“不会的,六哥哥不会不在,六哥哥会好好的,会活的比我长,会护我一辈子的!”
这一次,温缈分清了,是真情!
她不要再看到陆帷死在她面前,永远不要,她才不要永远活在那份愧疚当中!
“六哥哥,我走了!”眼泪快要抑制不住,温缈拿起案上的信,夺门而出,明黄的身影宛如闪电一般冲出了春山院。
看着少女略显仓皇的背影,陆帷扶额,无奈笑了笑。
“若我不在,卿怎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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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话说应该都猜到了为什么六哥哥突然对谢小六那样好了吧,嘻嘻